作者:一月七日
“这。”折隶愣了一下,“你居然没被揍吗?”
素世灿烂地笑了起来:“她怕打不过我。”
“……?”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进保健室?”只见素世露出了如猫一样得意的小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嘻嘻笑道:“我就是送她去治伤口的呀。”
“你们俩真打架了?”折隶的语气相当不可思议。
在午休后的第一节课,他看见丰川祥子的座位空无一人,就开口关心了一下。
听同学们说,祥子和别班的一个女生一起去了保健室,折隶马上就猜出是素世:如果是睦这样的名人,她们应该不会用“别班的女生”这样模糊的形容词。
不过他当下顶多也就觉得是争吵中不小心有些小碰撞之类的,应该不太严重。尤其下一节课祥子回到教室,外观并没有明显包扎起来的伤口,举止也很正常,他也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要是肢体任何一处发痛,对方行动间一定会有不自然的反应,逃不出他的血星眼。
而现在……打了架,可是身上没什么伤?也就是说……
“你该不会是赏了她耳光吧?”
脸颊发痛顶多让表情变得古怪,而丰川祥子在面对他的时候表情一直都很不自然。要是受伤、或者说被打的地方是脸,他就很有可能发现不了。
果不其然,素世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呜哇。”折隶战术后仰。
素世见了不禁嘟起嘴巴,又往他靠近了一点。“哼,怕什么,我又不会揍你。”
“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尽管知道素世也有很冲动的时候,但再怎么样应该也不至于动手。尤其丰川祥子的所作所为……讲难听一点,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折隶愿意照顾CRYCHIC的大家的心情,去重视她们所重视的一切,但并不能改变客观上这就是一件怎么样都好的事情。
闹脾气、吵个架,都很正常,到动手打架就有点过了。
正与他最最一开始对素世说的话一样——只是退出乐团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有点太小看“组乐团”在一部音乐主题作品世界中的重要性了。
折隶稍稍反省了一下。
素世也随着他一起沉默了片刻,接着率先开口:“折隶对我失望了吗?”
折隶暂停了反省,抬起头瞧了素世一眼:素世的表情如常,依然有浅浅的笑容,一双漂亮的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显示出对方这句疑问是认真的。
“当然没有了。为什么这么想?”
“明明说好不要再参与进来了,我还是擅自去找了小祥,甚至打了她。”素世稍稍回避了一下折隶的回望,低头捏了捏指尖。“……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折隶的努力都白费。”
折隶无奈地摇摇头,“你要是会担心这种事的话,打一开始就不该去做吧。”
“但是——”“‘但是我不想要什么都不做。’、对吧。”
男人看着少女哑口无言的模样,伸手轻抚她的发,露出了一张笑容:“所以我没什么好失望的。说到底,也应该怪我主动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才对。”
他自己没有帮倒忙就可喜可贺了,哪里还有心思和立场去怪罪当事人。
“你又这样。”素世想叹气,可是耳鬓那轻柔的触感还是让她面上不自觉地绽开一张笑容。
●
柔和的轻音乐在飘散着咖啡香气的小屋中蔓延。
在门上的吊牌还未转向“OPEN”的短暂时刻,少女在桌边,枕着手臂。
“呐,折隶。”
“嗯?”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小祥先遇见你,现在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就像自己因为这次相遇而改变一样,如果那份力量也能够传递到那名女孩心底——
“很难说呢。也许吧。”店长先生低头擦着杯子,状似随兴地说道。
少女吊起小眼神瞧他,“喂,认真一点呀!”
“就算你这么说……假设性的事情,本来就很难确定吧。”
“那就想像一下。比如,对,当初你是找祥子问路之类的?”
“唔。”男人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瞧了她一眼。接着这人眉头微皱,好像正在进行什么艰难的思考那样,过了几秒,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有这么困难吗?”少女有些纳闷。
她只是简单假设了一下这种情境。
就算不将后续的那些像是从少女漫画中直接搬出来的情节套进去,她也觉得,仅仅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相遇,就能够改变丰川祥子的人生: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只需要对他伸出一次手,今后无论在沼泽之中下陷多少次,都会前来将你拉出来的人。
虽然一点都不想将这些属于自己的宝物让出去。
但她知道,自己只是比较幸运……
困惑间,只见眼前的男人笑了一下,说:
“我没办法想像没有与你相遇的世界。”
“……。”
“也许在那样的世界,我就不是我了,自然也无从推理——嗯?怎么了?”
少女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好一会。
然后突然嘟起嘴。
“你说,为什么日本的结婚年龄是十六岁?”
“我怎么知道……”
……
若叶睦虚着眼晴望向天花板,啜了一口芒果汁。
果然还是好甜。
迷星之章 第一幕 夏时记录 : 第121话 邀约
“给。”
“这是?”
“邀请函。”
丰川祥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
纯白的外观,看上去不过就是随处皆可购入的制式规格,信封袋上却传来了淡淡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崎素世爱用的牌子:尽管和对方身上的芬芳并不相同,祥子却从这道气味轻易联想起了她。
“信封里是RiNG的预售票。”素世说。
“我不会强迫你回到CRYCHIC。但只是来看看表演,应该就没有关系了吧?”
“……。”祥子捏着信封袋,沉默。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似乎担心自己捏皱这崭新的信封。
“我——”
“嘘。”素世将手指抵在唇边,对她眨了眨眼,“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回答。”
祥子呆呆地看着身边那名少女的笑颜。
月之森的保健室采光的确很好,只是相比起宽敞的花园,阳光并不能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到达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即便如此,此刻的长崎素世,依然和先前一样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之下,让她宛如一位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虚幻而不真实。
“邀请函寄出去了,要不要来参加,由你自己决定。”那名少女摊着手,像是对着不受教的孩子说话那样,好气又好笑:“距离LIVE还有好几天呢,你就好好想一想吧,可别再后悔一次啦。”
“……但是。”
听见话声中的转折,祥子愣了一下,再一次抬头凝视那对瑰丽的蔚蓝眼眸。
“我会期待着你到来的哦。”素世说。
●
清脆的鸟鸣遥远地传来。
丰川祥子对着那面边缘有些裂痕,镜像也有点模糊的梳妆镜,整理着领结。
在校内与长崎素世的那场漫长的谈话,已经是数日前的回忆了。
对着日历数数,只觉得相当短暂,可是祥子对这数日间的记忆却模糊得像是已然间隔数年之久,连带着那次本应清晰的对话,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并不是真正遗忘了什么。
她只是,忽然觉得那一切都好遥远。
素世和睦都不再向她传什么讯息,更不会来找她;店长先生依旧每天作为实习教师上台讲课,但同样也不再对她有任何特殊对待。彷佛名为丰川祥子的这个人,又一次融进了这被叫做月之森的颜料之中,化作那看似美丽的色彩的一环。
彷佛只要她真的不再对他们伸出手、发出叫喊,那些在她本应注定平静的人生中升起的波澜,就仅仅只是一片枯叶带来的错觉。
“……。”
天蓝色的发丝稍稍遮蔽了视线,她随手将它们拨开。
视线中央正是那份散发着残香的“邀请函”。它依旧静静地躺在梳妆台前。
说是梳妆台,其实就是一张靠在墙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面镜子;万一碰上地震,或者单纯不小心碰歪了茶几,这面老旧的镜子就向它的退役生活又近了一步。
镜子背面,一墙之隔,那便是父亲的寝室,一处本该是会客厅的房间。
这栋公寓外表破旧,内部倒还算得上是人住的地方——如果是独居的话。
丰川祥子一直都对父亲抱持着负罪感。
她依然不理解父亲最初对她的愤怒源于何者,但如今她已经愿意去谅解:要一个被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族所抛弃人独自从都市最边缘的角落重新站起,那太过困难了。
而她自以为支持父亲的举动,实际上只是在加深本就难堪负荷的父亲之重担。
比如她占用了这间公寓房唯一的寝室。
比如她身为一名甚至都还不能合法工作的小孩子,近乎零代价地抢夺了本应是父亲独享的天然气、水电。
而父亲什么都没说。
他就只是接受了这样的现状,干着时有时无的打工,有时清晨,有时傍晚归家,待在他的寝室,无言地喝着酒。
有时祥子会感到很生气,大声斥责他为什么将酒瓶堆在一起却不扔,随后她就会发现那个男人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耷拉着肩膀走出寝室。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男人才会提着那些堆积成山的空瓶子出门。
因为垃圾回收站只开放到早上八点。
祥子彷佛看见了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曾有一名茫然地肩负“丈夫”、“父亲”职责的男人,同样是这么默默地接受了现状。
他不愿插手女儿的教育,不愿干涉女儿的生活,可又在那一个个分崩离析时硬着头皮扛起了那些或许本来就属于他,而他却一次也没有仔细看过一眼的责任。
这让他显得有些笨拙……不,他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男人至今为止的人生过于单纯,以至于在超出预想的变化之前,轻而易举地被过去所乘着的大浪所甩开。
该说,这就是父女么?
祥子觉得,其实自己也和父亲没有两样。
——“丰川祥子”的人生,毫无疑问是由他人所编织而成的艺术品。
被安排着掌握的技能,被安排着取得的实绩,一切都让她充满自信,直至今日依然。可是那终究是被精心编织的样板品,从来都不是她亲手创造的价值。
甚至连用以编织的毛线,都是她那位笨拙的父亲一条一条向丰川献上的。
直到父亲身上再也不能榨出哪怕一点毛茸,他便被轻描淡写地摘出了“工作室”。
仅仅如此。
却也正因为仅仅如此。
应该去恨谁?
应该去爱谁?
她究竟在守护什么?
她究竟在和什么对抗?
她又该怎么去决定这些?
“……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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