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月七日
浪人武士几乎在折隶抬起脚的同时就架刀摆出了战斗姿态,折隶见此挑了挑眉,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外停下了脚步。
“……在女人面前逞英雄?呵呵、多少还是有点血性的嘛。”
在两秒的缄默之后,浪人武士再次咧嘴,发出沉闷的冷笑;那双混浊的眼睛在斗笠的阴影之中犹若秃鹫锐利,前一刻还显得轻浮的笑容收缩成一张面无表情。
“拿出刀来。手无寸铁的废物砍起来不够痛快。”
“……刀?”
折隶本来还轻松的笑容顿时变得错愕。
他挠了挠脸,“唔。能不能请另外两位借刀一用呢?”
“羞辱我们吗?呵、也好——”
哒。两侧的浪人同时扎稳了马步,而领头的武士踏出一步,猛然压低的肩膀在视线中造成了消失般的错觉;短暂的愣神之间,如弯月的刀光便已经对准了折隶的腰际斩出!
“当——!!”
素世的惊叫都还没喊出声,金属交击的鸣响便已经充斥了耳涡。
“……啊。”折隶平淡的沉吟刺穿了凝结的空气。
素世定睛一看,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锐利的长刀轻易地切开了折隶的衣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武士手中的长刀彷佛刺进了刚硬的岩石之中那样,被藏在衣服底下的“什么”给紧紧卡住。
“唔……!?”武士上臂的肌肉高高鼓起,却依然无法将刀刃抽出。
他立刻想放开刀柄退后,但折隶在此时已经“轻轻”捉住了他的手腕。
“原来如此。”
金发碧眼的男人缓缓翘起嘴角,明亮的双目之中彷佛有漆黑的星冉冉升起……
不,那不是幻觉。
有深黑的迷雾宛如蟒蛇钻出他的衣领,将本来白皙的肌肤染上了赤、黑相间的古怪颜色,而他渐渐眯起的眼也亮起了碧绿色的阴森冷光。
“不假手他人,而是自己将刀借给我吗。嘿嘿,你人还挺好的嘛——”
那道从来温和轻柔的嗓音,在这一刻好像是有一对铁片在喉间摩擦那样低沉。
在浪人武士惊诧的注视里,一套血红色的铠甲伴随着迷雾覆盖到折隶的肌肤之上,就好像从皮肤上直接长出来那样;而折隶那略显狰狞的冷笑也被全罩式的头盔所遮挡,暗绿色的护目镜看不见底下的神情,却似乎依然能够透出这个男人眼中那嗜人的毒辣。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嘛,呵呵,更喜欢用拳头打交道呢。”
“喝咧——!!”
另两名浪人在这僵持的时刻终于举刀赶来,随着一声战吼对着盔甲猛劈。
然而,那一双精心保养的长刀在坚硬的甲胄前轻易弯折,甚至都没能在其上留下那怕一点擦伤。
“哦哟。”盔甲怪人慢了半拍,在刀身被打折之后才抖了抖肩。
顺势将领头武士的手腕转了一圈。
“——啊啊啊!?”
“哦抱歉抱歉。好久没打架了。”
血色的怪人哈哈笑了几声,伸手一捞将两把弯折的刀夺下,手肘一弯,就——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在刀尖几乎要刺进浪人武士腹部的前一刻向一旁扔开,改而收拳在侧腹狠狠痛击浪人的鼻梁!
强劲的冲击力将领头的武士直接打飞数米之远。
两侧的随从惊慌地叫着摆出架式,但下一刻又被怪人一手一人扔向了头目的方向,三人撞成一团,只能倒在草地上惨叫。
盔甲怪人在原地耸了耸肩,化作赤红的血光一闪,在三人面前抱胸露出了沉思的模样。
“虽然稍微有点早了……祝各位好梦。”
喀——!
经由路过的好心人士出手相助,没睡过好觉的三位浪人在泥土之中步入了梦乡。
“……。”“……。”
分明是一身棱角分明、略显臃肿的铠甲,血红色的盔甲人却蹲在地上撑着膝盖,像是在观察蚂蚁行进的孩子那样,兴致盎然地富有童趣。
望着那道陌生的背影,长崎素世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好久。
要乐奈忽然开口:“不过去吗?”
“……诶?”
素世僵硬地转动脖颈望向那名女孩一如往常平静的面庞。
“嗯?”乐奈歪了歪头,似乎不能理解面前这名少女停驻的理由。
她凝视着素世的双眼看了两秒,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旋即哒哒哒踩着轻快的步伐往盔甲人的方向跑去,还有一只小猫一边喵喵叫着跟上。
素世怔怔地望着乐奈远去的身影。
“————。”
她咬了咬牙,也迈开脚步跟上。
一直到两人来到数步之遥处,才有漆黑的烟雾从盔甲身周冒出。
从烟雾中缓缓步出的,是一如既往的保登折隶。
“哟。已经安全了哦……虽然,看你的表情并不是想知道这个呢。”
“抱歉,一直以来都瞒着你们——”
他灿烂的笑容依然毫无阴霾。
“我不是普通‘人类’哦。”
“……。”
“我的真面目嘛,对呀,也得让你们看一看呢。”
“————————。”
长崎素世睁大眼睛。
那张熟悉的面庞像是灼烧般开始融化,连着衣服一起化作血色的泥浆,渐渐凝实、收缩,简直就像是要刻意在她们面前展示那般,无比轻缓而明晰地揉成一团。
这一团血红色的团块缓缓蠕动着,发出了折隶的声音——
“这就是,真正的我哦。”
遥远得彷佛还在梦里。
箱筥之章 第一幕 秋霜枫落,雪霁逢椿 : 第9话 不是,哥们
燃烧的落日将某个男人的笑容烙印在记忆的深处。
‘每一个素世都是素世。每一个素世我都喜欢。’
曾以为浓烈到能够永远铭刻的画面渐渐在血色的纹路中剥落。
“……。”
长崎素世凝视那一团看不出形体的“东西”,连呼吸都快忘记。
血色的泥团蠕动着,发出了刺耳的轻笑:“本想着能够瞒着你们一辈子的。但是,我并不想欺骗你们……尤其、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向着我‘追过来’了啊。”
……
果然、这第三次的人生并不会就这么安稳度过。
一扇能够通向别处的“门”。就彷佛是想为他的所有疑问做出解答。
又或者,是想要他自己亲自去找出解答。
他重获新生的缘由为何?曾经的战友们是否也跨越了大结局?他的家人呢?
他曾以为自己要抱持着这所有的疑问伴随长崎素世走完一生。但是,似乎“神明大人”并不打算让他这样平凡地活下去。
一个也许迟来了一些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开端——
……
“你鼓起勇气跟了上来。”
如果素世选择在咖啡厅里等待,那么他就会永远瞒下去。
……但是素世选择待在他身边。
比起在熟悉的nascita之中等待他的归来,素世更想要和他一起向着未知进发。
“那么,我也应该要展示对应的决心呢。”
血色的泥团有那么一瞬间发出了熟悉的温柔笑声。可是那又好像只是恍惚的错觉。素世眼中的血团子,依然正规律的蠕动着,依然以那既尖锐又低沉的刺耳声音说:
“……素世。”
“你决定赌上一生等待、相伴的存在,实际上是‘这样的东西’。”
蠕动渐渐平息。如火焰般的血色也变得暗沉。
明明只是一团像是西瓜虫趴伏在地上的东西,明明感觉像是浑身流淌着会腐蚀草地的黏液。明明只是远远地听着那道刺耳的声音,明明只是远远地看着“那样的东西”。
‘他在、悲伤着。’
就这么擅自想像了起来。
“我是一头身处在人群之中的怪物。”
“就算是凶神恶煞的劫匪,在我眼中也不过就是塞牙缝的零食。”
“我是理所当然君临食物链顶端的生物。”
“……我、就是‘这样的东西’。”
蠕动的血块将自己缩成一团。
像是血又像是火焰的色彩依稀闪烁着。彷佛正为了守护胸中的火种而将颤动的心脏紧紧捂住。
“即使如此,你也要继续待在我身边吗?”
“————……。”
素世怔怔地望着那连表情也没有的某物。
是梦吗?
曾经以为会永远在自己耳边轻柔说话的人,正融化在那一团血焰里。
说了“喜欢你”的人。说了“你已经尽了全力”的人。约定了永远的人。
……是、梦吗?
“我、”
只是吐出短短的一个音节,少女就止不住颤抖的声音。
她想要努力张开笑容。她想要说出理所当然的那些话。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缓缓放下收紧的双臂。前一刻徘徊在心底的担忧彷佛不见踪影。
“我。”
她看着“那样的东西”,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忽然。
有一道影子遮蔽了素世的视线。
“唔。”
……是要乐奈。
这名银发女孩在蜷曲的血团前蹲了下来。一双瑰丽过分的异色瞳平静地凝视着它。
“不要哭。”她说。
“……嗯?”
血团才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那名女孩就伸出手轻触。
随后女孩睁大眼睛,“暖暖的。”似乎觉得很惊讶。
“……。”
而素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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