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毛社畜
“……不，博士……谢谢您，我好些了。”阿米娅摇了摇头，“在来伦蒂尼姆之前，您应该已经从凯尔希医生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过去的事……但有些话，我还没有机会说。其实，在那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梦见你们。”
“在我的梦里，你从来没有开过口，你只是安静地守着我。就像过去那些荒地上的夜晚一样，你沉默地握着我的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睡着。我能感觉到你……那时候，我知道你只是睡着了，博士，你也许暂时不在我的身边，但你依然陪伴着我。”
“……阿米娅。”博士没有这些记忆，但是她明白，只有阿米娅……或者说，或许真正让她对这篇大地有所归属的人，是阿米娅。
她就像是一个锚，锚定了博士这艘小舢板。
“可是她……不一样。”阿米娅低下头，“她在梦里对我说了很多话，从罗德岛上每一个萨卡兹的命运，到我那一天是不是睡不好，有没有着凉……她叮嘱了我许多事，就仿佛她还在我身边似的。越是这样……越是这样，我就越清楚地感觉到，她已经离开我们了。”
“你是最清楚的人。”博士开口，安慰道。
“她很不舍……非常非常不舍。她心里记挂的人和事本来就有那么多。我们，凯尔希医生，罗德岛，萨卡兹……”阿米娅第一次如此失落，“如果……她真的还在，她怎么可能不回来？”
她为什么不回来？
她为什么会站在她们的对立面？
她得不出答案，所以她只能不相信那就是她，不相信洛洛见到的白色身影是她。
“你们口中的那个人，不会做这种事，肯定只是一场误会。或许……或许是特雷西斯做了些什么，用什么人伪装成了她。”
博士猜测道，毕竟变装易容并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只是特雷西斯的计谋罢了。
“是的，她绝不可能抛下我们不管。”阿米娅也笃定道，“而且她不会纵容特雷西斯入侵维多利亚……她无法忍受萨卡兹挑起这样一场不义的战争。”
“这……肯定是一场误会。”博士点了点头，“伪装成另一个人很简单，以假乱真也不难。”
“博士的意思是，洛洛小姐看到的是另一位与她相似的萨卡兹？”阿米娅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特雷西斯需要魔王，需要魔王来吸引那些离群的萨卡兹，需要她的存在，所以……”博士合理地猜测道。
“这种手段……非常残忍。萨卡兹比任何种族都要重视死亡。死去的萨卡兹的精魂会回归整个族群，这是对萨卡兹一生苦难的最好慰藉。博士，你也见证了爱国者先生的逝去。那关乎尊严、荣誉，和一个人一生最后一次对自身命运的诘问。而死亡的宁静会给出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将包容他的一切。任何萨卡兹都不该被剥夺这最后的平静……尤其是她，她已然为萨卡兹奉献了全部。”说到最后，阿米娅的语言之中甚至有着愤怒，这是阿米娅少见的情绪失控。
“博士，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出入口岸说的话？我知道盘踞在伦蒂尼姆中心的情感是什么了。那是愤怒，萨卡兹的愤怒。不光我能听见，这愤怒已经强烈到了每一个萨卡兹都能听到的地步。即使是温迪戈的祭坛也无法起到这么强烈的共鸣效果。就好像，有人把萨卡兹烧了成千上万年的怨恨凝聚成了一团实体的火焰……如果没人阻止的话，它早晚会焚穿伦蒂尼姆的天幕，然后蔓延开去，烧尽万千生灵。所以，我们需要尽早靠近它，确认引燃一切的焰心是什么。”
阿米娅的声音掷地有声，她似乎又多了一个理由，去阻止这一切了。
“我在担心你，阿米娅。靠近它，你会不会受伤？”想到阿米娅的能力，博士却多了几分担忧。
“博士，你看出来了。是的，我的心态……和以前不完全一样。”阿米娅抬起头，“急着奔向那团火焰的人并不是罗德岛的负责人，可能也不是他们口中的继承人……而是阿米娅。这是我的渴望，是我这个个体想要的答案。而且……我确实有一点害怕。”
阿米娅很少暴露出这种情绪，她在害怕，不……她本就该害怕，她只是一个孩子。
“博士，我害怕那个答案，我不想看到凯尔希医生和大家心碎……”她略过了自己，但是博士还是看出来了。
“还有你自己，阿米娅。”
“嗯，是的，还有我自己。假如那真的是她……我不愿意想象……但我必须面对，我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没有路可以选，只有继续前进……前进下去了。
博士握紧了阿米娅的手，这是一个表态。
“我和你一起面对。”
“谢谢你，博士……”阿米娅终于露出了笑容，“仅仅只是感觉到你在身边，我就有了走下去的勇气……我这就去找克洛维希娅指挥官，提出合作方案。他们需要更多人手来救出被萨卡兹关押的战友，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帮助。按照原定计划，我们本该已经见到我们的接应人，也就是那位信使女士。我们必须确认她的安危，她是自救军的朋友，或许指挥官能帮我们找到她。”
“……而且，接下来进入中央城区的路途，如果能有他们指引，肯定也会更加顺利。罗德岛会向伦蒂尼姆市民自救军证明，我们绝不是为了萨卡兹的王冠而来。”阿米娅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背影让博士有那么瞬间的恍惚。
“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后……你就有了戴上王冠的资格了。”博士喃喃自语，“阿米娅。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顶冠冕。”
第三十六章·人类橙汁计划的答案是史莱姆
“之前遇见的那个女仆……感觉有些奇怪。”
诺雅离开威尔士子爵的官邸之后，小声说道。在刚刚，诺雅从对方身上没有感知到任何情绪，那里宛若是空的，但是却又和完全不存在任何东西的虚无不一样，那是真正的空洞，宛若随时等待着被填满一般。
容器？
诺雅只能如此形容，那个女仆是完完全全的【容器】，诺雅可以吸收情绪，将这些情绪化为自己的力量，但是那个女仆就完全一样了，如果说诺雅是在保持自身本色的情况下，吸纳她人的情绪的话，那女仆就像是随时随地可以吞噬别人的情绪一般。
像是这样的情况诺雅还是第一次遇见，自己的情绪感知能力在对方身上似乎失去了作用。
所以她刚刚不动声色地糊弄了过去，她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合作伙伴威尔士子爵的真正身份了。
在伦蒂尼姆最新发迹的贵族，这原本是威尔士子爵告知自己的情况，但是仔细算算，威尔士在子爵是在萨卡兹入驻伦蒂尼姆之后才发迹的人，如果说他的发迹和萨卡兹没有关系，估计谁都不会相信。加上那个奇怪的女仆，诺雅开始质疑对方和王庭可能有所联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威尔士子爵订购的那些金属和物资……怕不是已经变成了这些萨卡兹的武器和装备了吧。
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似乎成为了萨卡兹的帮凶。
哎……世事无常……
但是如今想想，当初愿意投资自己物流网络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威尔士子爵的资金，她甚至做不到进入商业联合会的视线。
所以自己当初根本没得选……
责怪自己识人不明是没意义的事情，现在自己要做的还是尽可能地减少因为自己的关系而造成的损失才是。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你的脸色很不好。”库洛关切地询问道，她伸出手，抚摸着诺雅的脑袋，“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会那么年轻就满头白发的。”
“凯尔希医生说是血脉觉醒导致的，没准以后还能染成黑色的呢。”诺雅摇了摇头，她觉得，哪怕是告诉库洛，这些萨卡兹的武器装备可能都是来自于自己的物资，她也只会问一句，“所以呢？”
毕竟库洛和自己不一样，她在乎不是维多利亚，她在乎的是自己——
诺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点就和那个笨蛋骑士不一样，如果当初，陪伴自己离开卡西米尔的是玛嘉烈的话……好吧，只是自己的妄想罢了。玛嘉烈不会放弃卡西米尔，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和卡西米尔之间，卡西米尔肯定更为重要。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伟大，太无私了，让自己这个自私的人都不太好意思待在她的身边。
自己所做的一切既不是出自于高尚的道德，也不是出自于对卡西米尔的责任感……或许有，但绝对不多。
自己愿意放弃自己所拼搏下来的一切，离开卡西米尔的原因，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和玛嘉烈的约定，以及不成为她的弱点和绊脚石罢了。
诺雅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就是如此考虑的。
她不是没有私心，而是因为她的私心就是玛嘉烈。
玛嘉烈·临光，她的存在让诺雅在黑暗之中得以寻找光明，但是她也明白，身处黑暗之人无法拥抱光明。
远观即可，若是接近……必然会被其灼伤。
如果光论这方面的话……库洛确实是比玛嘉烈更好的选择。
……不，诺雅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能被爱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大概是从冥河的岸边走了一遭，诺雅比起之前要主动的多了。
在自己燃烧殆尽之前，先让自己好好闹腾一下吧。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虽然凯尔希医生估计会觉得我有点鲁莽了，但是，我想试试去接触那些萨卡兹。”
“我能问问理由吗？”库洛询问，而诺雅的回答却很简单。
“我想见见我藏头露尾的商业合伙人，有什么奇怪的吗？库洛？”
“……确实，我觉得没问题。”
库洛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很合乎逻辑，她很喜欢。
“你打算怎么做？”
“从威尔士子爵的那个女仆入手，我要试着通过她，接触到萨卡兹的高层——最好是能直接接触到特雷西斯，只要和他正面见一面，我就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诺雅已经想好了办法，特雷西斯掌握整个维多利亚绝对不是只是依靠武力，那个女仆，或许就是特雷西斯情报网络的其中一环，通过这一环直接辐射整个情报网络。
诺雅所想的就是反客为主，切断特雷西斯在城内的眼线。通过这种方式，降低特雷西斯对城内的控制力，甚至反向传递错误的情报。
刺瞎特雷西斯的双眼，刺破特雷西斯的耳膜，让她对维多利亚的控制力下降。
只要能做到这些，阿米娅的行动也会顺利许多，而且——情报，情报是一切的基础。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诺雅和库洛去而复返，来到了威尔士子爵的府邸前，再一次敲了敲府邸的大门。
这一次，对方稍微慢了一些，可能是回返的突然，亦或是正在做其他的事情，这位女仆重新打开门的时候，比之前慢了不少，不过诺雅很有耐心，在对方打开府邸的大门之后，诺雅的源石技艺就突然发动了，对方似乎猝不及防，那双本来就缺乏感情的双眼似乎一瞬间被诺雅塞入的负面情绪所填充而宕机了。
以前她就这么干过，强行塞入大量的负面情绪，让人cpu直接宕机，这招真的屡试不爽。
就在这一刻，库洛一脚踹开了大门，一把将已经宕机的女仆按在了地上，流程非常顺利，诺雅也顺应时机走进府邸，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府邸估计原本就属于伦蒂尼姆的贵族，陈列和布置都非常考究，但是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想来这位女仆也是临时在这里建立起了情报站也说不定。
也对，特雷西斯对维多利亚的控制力度并不大，他扶持的几个二鬼子贵族也不可能尽心尽力为他做事，这个看似已经占据了主导权的萨卡兹将军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能掌控的只有萨卡兹的军队。但是如果连他的指挥都出了问题呢？
萨卡兹的指挥核心，不可能真的只靠传令兵吧？
萨卡兹必然有一套完整的指挥系统才对……
那么……这套指挥系统的入侵方式……应该就在这位女仆的脑子里了。
诺雅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放在了还在宕机状态的女仆的脑袋上。
“很抱歉，这是为了帮助我的朋友。”诺雅开口道歉道，“疼痛只会有一瞬间。”
随着源石技艺发动，繁杂的情绪流被诺雅彻底掌控，而属于这位女仆，或者说变形者王庭的记忆就这样宛若潮水一般涌入了诺雅的脑海之中，她倒是没想到，自己一抓就是一条大鱼。变形者王庭……萨卡兹的十王庭之一，也是最古老的王庭，当初凯尔希说食腐者之王是最古老的王庭之主之一，想必也是考虑到了变形者王庭的存在。
但是变形者王庭确实是特殊的，在诺雅入侵了她的内心之后，诺雅甚至没有遭遇任何的阻隔，甚至于，诺雅能感受到，自己如果愿意，随时可以入侵这副身体，将其掌控。
这的确是一具容器，一具产生自我意识的容器——
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是诺雅真的宛若找到了另一个躯壳一般……对方甚至没有阻止自己掌控这幅躯体。
——变形者……我能这么称呼你吗？
在找到了变形者王庭意识核心之后，诺雅试图进行交流。
——诺雅·基列莱特，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快发现我的存在。
对方的回应很冷静，完全没有被控制住的慌张，不过这也不意外，因为对方对精神的抗性确实低得可怜。某种意义上来说，诺雅的能力就是它的克星。
——算是意外之喜吧，变形者。一开始我也只是因为你是某一个伪装成普通人的萨卡兹而已。
威尔士子爵的身份估计也是通过变形能力来伪造的，萨卡兹还真是为了获取支持不择手段了，不过也对，一般人根本不会和萨卡兹合作。
——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们一族的能力。
变形者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反抗，她反而对诺雅产生了好奇心。
——你的确是变形者的天敌。
——我可以当做你在夸赞我吗？
——不，我是在可怜你。
变形者嗤笑，她的语气宛若在嘲弄诺雅一般。
——你已经吸收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哪怕是你血脉的自我净化能力也无法将这些负面的情绪的影响彻底抹除，你的灵魂之中留下的印记太多了，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彻底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不再具有自我意识，只会下意识地模仿其他人，吞噬其他人的意志。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当初，变形者王庭本就是萨卡兹之中最擅长心灵巫术的族群，我们将意识融会贯通，化为一体，成就不朽的躯壳。我们之间再无隔阂，意识，思考都能互相知晓，我们本身就是心灵巫术——如今的话，应该是传心系源石技艺的最高成就者，我们的精神是不灭的，肉体也是不灭的，你无法消灭我。
变形者说的并不是谎言。
——没有阻碍的心灵之壁，让我们之间互相融合，再也不分彼此，所以一即是全，全即是一，而你所做的和我们所做的并无不同。所以，迟早你也会失去你的形体，最终化为和我们一样的存在。
再无阻隔的内心，彻底融为一体之后而诞生的不朽。
这就是变形者王庭的真正秘密，也是它们能生存至今的原因，因为精神的统一，肉体已经不再重要，即使是死去也会在下一刻再生。
而在变形者眼中，诺雅正在走和他们族群一样的道路，而且迟早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所谓所有的道路的尽头都是一致的，传心系源石技艺的最终成就就是解开自己内心的阻隔，让自己的意识不朽。
这无限接近于自毁，也无限接近于自杀，现在的变形者王庭便是如此，介于生死之间的不朽，永远不可能被萨卡兹诸魂所接纳的不朽。让他们永不安宁。
漫长的生命让他们不得不去模仿他人，维持自己意识的存在，吸收他人，模仿他人，并且以此而活。
她并没有拒绝诺雅的入侵，不是因为无法做到，而是他们根本没有心之壁的存在，诺雅的意识得以长驱直入，他们也得以和诺雅这个后辈进行对谈。
没错，在变形者眼中，比起萨卡兹，诺雅甚至更接近于是她们的【同族】。
通过观察，吞噬，模仿别人的情绪而活着的变形者集群，并不介意与诺雅分享自己族群的悲哀。
他们甚至连自我都不存在，是一群永生的可怜虫罢了。
——感谢你们的忠告，我不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存在，很抱歉。
在这个空间，没有人能说谎，所以诺雅完全可以相信变形者集群的忠告是真实的。
但是她却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和变形者集群一样的……存在。
只要有库洛，玛嘉烈，只要有自己在乎的那些人存在，自己永远不会去寻求所谓的【不朽】，也绝不会去化身为这种不生不死的存在。
那是否算是【活着】？
诺雅不知道，但是她能知道的是，她拒绝这样的活法。
在变形者意识怜悯的注视之下，诺雅彻底掌控了这幅躯体，甚至掌握了变形的方法，在库洛的眼皮底下，那个女仆彻底化为一滩黏糊糊的胶状物，随后重新扭曲变形，然后变成了一个穿着女仆装的诺雅，随后她睁开眼睛，看向库洛。
“我成功了，库洛。”被压制在地上的诺雅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笑容。“接下来，该我们反击了。”
两个诺雅几乎同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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