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给我一杯可乐
翌日。
水谷诚推开窗户,六月的晨风混着蝉鸣鸟叫灌了进来,地板上是一道道晨光所绘的金色裂痕,空气就好像洗过的清新,昨夜罅隙里的腥风血雨跟少年现世的日常生活真就沾不着边。
榻榻米上,被窝留着女孩睡相不勾稳健所残留的痕迹,但佐鸟佳子这妮子起得无疑更早,小福神早就踮着小脚丫子,裹着小围裙开始给自家好大儿煮早饭了。
最近,佐鸟佳子正在刻苦钻研厨艺。
自从被某个天才般的厨艺狂人用爱心便当给打击之后,小福神就决心要刻苦刻苦再刻苦,不能沉溺于炸物所带来的幻觉之中,必须得把厨艺狠狠地拉上去,以“做出来的食物闪着金光闪闪的特效”为标准,剑指小厨神境界!
“……”
水谷诚其实是没太多想法的。
日本这边的早餐跟老中的早餐还是有挺大区别的,比方说他早餐喜欢喝粥,但日本这边就基本都是米饭,再来点腌菜和味噌汤,又或者是偷懒赶时间,就搞点西式的吐司面包吃。
他在这边什么都吃,不过吃着吃着,偶尔也会想念老家的早餐。
但那种事情……对于一个萝莉妈妈来说,还是太艰难了。
更何况老中的早餐其实也很随意,懒起来也就是买点包子吃根油条随便应付,又或者是把隔夜菜热一热继续啃两口……什么都有,反正懒汉的生活方式,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能找到共同点的。
就是出于对佳子的疼爱之心,他还是斥巨资给佳子买了本家庭主妇的“秘密食谱”——这种东西在哪个国家都有,但很少有派得上用场的,毕竟真正的家庭主妇做菜都是靠感觉来点拿手的家常菜,有几个人会真照着食谱去做那些繁琐至极的菜式……
但是,佳子开心就行。
没错的,他怎能让这可爱的小福神露出失落的神情?哪怕是星星月亮,他也必定可以为了她去摘下来……
水谷诚想得倒是挺乐呵的,吃了些佳子准备的早餐,照例摸了摸这小福神的头顶,就趁着还没到上学的时间点,点开来背包查看起来。
昨晚忙活完倒头就睡,今天一觉醒来,就该处理一下昨晚没处理的道具了。
【骨灰:古椿】
你确定不是草木灰吗?
树妖这东西,哪来的“骨灰”?
水谷诚手里捧着一小撮焦黑的碎屑,指尖轻轻一捻,细粉便从指缝间滑落,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和腐朽气息,他实在忍不住,吐槽欲旺盛地嘀咕了一句。
但这并非普通的灰烬,也不是通过摇铃能召唤古椿助战的群殴小道具,它是一种记忆的残片,是古椿在死前最后一刻所凝结出的精神碎片,是一种另类的日记。
不同于那些散落在校园角落里的【日记残页】,那些日记以文字的方式记录过去,容易出现断章取义,语焉不详等尴尬的情况,而【骨灰】则更像是某种“剧情CG”般的存在。
比起文字,这种记忆回溯更加直观,也更加完整。
水谷诚点击“阅读”。
下一秒,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将他的视野彻底吞没。
整个世界仿佛被抽空了,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只剩下一种飘浮在半空中的深不见底的虚无感。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才浮现出细微的光亮,却是猩红之色,那抹妖冶的红光唤来了色彩,无数瑰丽的色块密密麻麻地填满视野,最终所成的便是一个多彩的画面。
有树。
似乎是古椿的视野。
曾几何时,古椿也不过是一株普通的山茶树,在山茶花盛开又凋零了不知多少个秋天后,这棵古老的树才记住了自己的位置。
她似乎扎根在朝南的斜坡。
左边三步是爱掉松果的老赤松,右边七步有丛专招蛇虫的野莓。
春雨来时,松鼠把吃剩的栗子壳卡在她枝桠间,夏阳正烈,便总有飞鸟落在她最粗的横枝上叽喳鸣叫,振翅飞走时也未带走任何枝叶。
时间之轮缓缓走过,她的年轮不断增加。她的树皮上没有裂痕,也没有藤蔓缠绕,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风过林梢,它的枝叶便随风轻晃,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只是这片林子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很祥和。
她也很喜欢那个时候。
原野上的空气总是弥漫着湿润的泥土香和植物蒸腾后的清新气息,远处溪流潺潺,虫鸣隐约,整个森林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
这株山茶树埋没于林间,既不高大得引人注目,也不矮小得令人忽视,她就那样存在着,不争不抢,不动不摇,没有妖气,没有灵光,没有异象,连那微弱的灵也远未到能成精的地步,兴许会在又一个春秋中悄然熄灭也说不定。
直到那天,腐叶下的土腥味变了。
最初是乌鸦,这群黑羽强盗突然不再跟松鼠争抢赤松的松果,而是惊慌失措地飞离此处,随后又是松鼠,它们围着野莓丛打转,不知为何连夜搬家,整个树林像是一夜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不见任何生命。
是人类。
人类扛着铁器,踏着晨露而来。
在斜坡上眺望着远方。
她听闻,夜空中乌云翻涌,雷声低鸣,大地震颤。
她也听闻,穿直垂的贵族们提着牡丹灯笼,侍女们腕间齐齐悬挂蜜蜡念珠,权贵的笑声从高台之上传来,身穿华服,手持金盏,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在狩衣前襟残留下血痂般的污渍。
她又听闻,孩子们被五花大绑,哭喊声撕心裂肺,女人的眼泪,男人的怒吼,孩童的挣扎,焚烧着的符纸被热流卷向高空,又森森然飘落向了森林,甚至有符纸的灰烬落到了她的树干上。
她的根须就扎根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
也能感知得到,在被人类铁器挖掘出来的深坑之下,一具具幼童骸骨蜷缩如婴,天灵盖钉着一枚枚生锈的铜钉,蜈蚣蚯蚓在其空洞的眼窝中爬出爬入,整个深坑都被鲜血染得像是潭底的淤泥,泥泞而充满着骇人的血气。
于是,便有怨气冲天而起。
大地的灵脉在此汇聚,血气与怨气亦在此汇聚。
一如平安时代,平安京宫城上空所笼罩的不详黑云,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也诞生了。
汹涌的怨念从地脉深处涌上来,又有咆哮自夜空中传来。
那叫声就像是啼血的虎鸫,嘶吼中充满了凄厉与疯狂。霎时间飞鸟齐聚,遮数之不尽的妖鸟在上空盘旋成墨黑的云层,遮天蔽日。
这是鸟。
其相貌似猿,身形似狸,四肢似虎,长尾似蛇,口吐毒雾,眼如赤星,无翅却能飞,叫声似虎鸫般唤来不详。
看形象貌似与“鸟”无缘,但实际上这是一类妖鸟。
其名为“鵺”,是《平家物语》中记录的妖怪。
鵺现身于平安时代末期天皇所在的宫殿,由极强的怨念与怨恨所成的怪物,无数鵺鸟俱为一体,曾如蝗虫般席卷整个日本,最终由近卫天皇授命当世武勇第一的源赖政去斩妖除魔,源赖政口诵“南无八幡大菩萨”以镇杀其灾厄之气,将为首之鵺鸟镇杀,终结了鵺灾。
鵺在死去之后,其死尸又引发瘟疫,疾病,为后人留下无穷祸患。
由此,鵺也被认为是灾祸之兽。
它的地位就犹如日本的“奇美拉”,乃是融合了天干地支思想所成的具备五行神异的妖怪。
但这妖怪又有极强的争议性,在其传说的另一面,便是其能分辨善恶。若是被鵺认为是“好人”,则能得到鵺的庇护,但相反若是被鵺认为是“坏人”,那就将喜提痛苦投胎的大套餐——着重点出其杀人的手法万分残忍,嗜好极尽恐怖的虐杀,那甚至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得往人类酷刑历史上找答案。
也正是因为其善恶分明的态度,日本也有人把它作为供奉的对象。
水谷诚蹙起眉头,借助古椿的记忆观测这过去曾发生的历史——正如传说所言,鵺鸟乃是蝗虫般形态,无数鵺鸟在空中齐聚,酷似虎鸫的叫声凄厉无比,在那堪称疯狂的妖鸟风暴中,那黑影也终于挣扎出来。
那是无数鵺鸟交汇而成的鵺兽,其体型如小山般巍峨。它咆哮着,猿猴般的相貌狰狞残忍,尖啸中震裂云层,其猛虎般的利爪撕碎守卫,挥手般像是摧毁积木般将城墙硬生生捏碎,蛇般的长尾抽打在地上更是犹如雷霆轰落,眨眼间便将此处化为了鬼蜮。
强大的扭曲展开了。
它乃恶兽,由怨气所生,被冠以“灾厄”之名的凶骇恶兽,其诞生的意义便是以灾厄席卷人间。
人呢?
那些唤来灾厄之兽的权贵又是如何应对的?
有锁链从地面爆射而出,但光靠那锁链便能镇住这曾席卷日本全境的蝗灾恶兽么?
他们以灵脉供养其怨念滋长,若是将这催生出的鵺视为束缚的目标,那盈满灵力的锁链未免也太过纤细了,甚至僵持不了片刻,就被其轰然绷断。
杀!
杀杀杀!!
怨恨与怨气将在杀戮中越发强烈,被杀者的亡魂又被卷入其中,滋养壮大这头凶骇的恶兽,于是鵺便成为了真正的灾厄。
但是,灾难并未持续太久。
有一云游僧人,身披僧祂。
同行者有一阴阳师,白发苍苍。
两人云游至此,共同跨入鬼蜮之中,沿途杀至鵺的面前。
山坡之上,古椿扎根在被血染的泥土中,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就只看到鵺鸟被斩杀,形似猿猴的头颅被斩下,整片大地被其血污染,怨恨与诅咒仍然在这片土地上留存。
那僧人右臂尽断,只剩左手仍能行礼,站在鵺那房屋大小的头颅前垂眸倾听,又似乎听清了什么,于是又来到了被风沙所填平的深坑之前,其垂首望去,不多时便传出低微的诵经声。
这诵经声啊,飘出了很远很远。
阴阳师从不知何处拽出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拎着他的衣领,将其拖拽到了深坑之前,踹着少年的膝盖令其跪地,又手掐律令,便有赤黑相间的血气从地脉中涌出,如狰狞的恶兽般盘旋于少年面前,在其惊恐的尖叫声中轰然撞入其躯体。
“施主啊,何至于此?”
僧人问。
阴阳师答:
“这血坑中诞生出的灾祸,起源于42名孩童的怨念,这是他们家族的罪孽。”
“他以及他的家族子孙后代,就不该为此负责吗?”
“诅咒也并未我的手段,乃是坑中死灵对其血脉的怨恨……他们家族的血脉,活该受此诅咒。”
“42个孩童的怨恨,那这罪便由他们42代人去赎还,自此以后他们的生命不属于他们,一代传一代,直至其血脉中的怨恨消散,这份罪孽才算彻底清算。”
“唉……”
那僧人叹息,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
僧人问:“前人之罪,由后人去赎么?”
阴阳师答:“他们享受前人之财富,庇护,恩泽,那前人之罪又怎么不该由他们去偿还?诅咒血脉乃是死灵们的请求,否则以我的想法,是当场将其血脉斩草除根,格杀勿论。”
僧人沉默了。
他回眸瞥了眼,似是怜悯地望着那刚年满七岁的少年,其已经浑身抽搐,晕死过去。
“他才七岁。”
僧人说。
“他是他们家仅剩的男丁,这是他该承受的。”
阴阳师说。
“施主这么做,他也活不到成年。”
僧人继续说。
阴阳师厉声道:“和尚,我知道你已顿悟天耳通,但这跟他是善是恶毫无关系,别把你的悲天悯人用在这件事上,我不允许。”
却见那僧人保持静默,弯下腰,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发。
“施主,贫僧并非想清除死灵的咒怨,但我们终归得给众生一条出路。”
听到此处,阴阳师才渐渐放缓了神情。
“和尚,你想怎么做?”
“贫僧想让他负责管理灵脉,至少他有活下去的理由。”
“呵,你还敢灵脉交给这家人?”
“总得让这他们知道,自身所背负的罪孽为何物。”
和尚低声道:“况且,贫僧想把手臂留在这。”
“……你手不要了?”
“不过身外之物。”
阴阳师被气笑了:“你管手叫身外之物?”
在被鵺所肆虐的废墟中,便有一团璀璨夺目的佛光冲天而起,如流星般坠入深坑之中。
又见那僧人从怀中掏出了某个物件,一并掷入坑中。
“……”
那阴阳师不说话了。
他冷哼一声,又掐手诀,顿时大地隆动,有鬼神从虚无中踏出,将鵺那庞大的妖躯搬运到此处。
“施主这是要干什么?”
“给你兜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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