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取得了文学家的至高成就后，因为使用的语言过于丰富，不知不觉拥有了“世界诗人”这么个头衔，因此在国内国外，只要提到，便可知道是在说谁。
小鹿的表情从惊诧，不知不觉变成了惊愕。
如果于漫没说谎，那她就是一位稀世大文豪的孩子，本应该过着夸张至极的生活才对。
“我父亲觉得，他有能力兜底我的人生，但又不希望我的人生在舒适圈里糊涂了事，所以让我去独自经历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把我赶出家门，把我丢到社会的荒野，去体验各种各样的经历。”
于漫接着说。
“他有一套理论，说人会在安逸之中荒芜时间。人生的长度都是固定的，但人可以靠丰富的经历来充实生命细节，因此能比其他人活得更饱满……所以体验、经历——尽量少荒芜时间，这才是人在世界的意义。”
这次换小鹿沉默不语了，因为那些流传于世的诗文，确实提到过诸如此类的感悟。
常被人引用，用来鼓励人不要浪费时间。
但于漫所说的，却要更加细入。
“他说要把我丢出舒适圈……妈的，那根本不舒适。他依然过着成名前的日子，我每天自己叫自己起床上学、自己做饭、自己督促学习，自己规划人生，已经很充实了，然后他妈的被丢出家门……”
于漫一想到这，就感到无可奈何。
虽然……作为孩子，意外的能理解——唉。
可当时，于漫问父亲，哪怕自己去疯狂打游戏，不再上进，甚至是自甘堕落去混社会，砍人或是被砍死。又比如被拐到黑厂当奴隶，因为穷困而当小偷……
这一切，作为父亲，他也能接受吗？
“这都能变成宝贵的经历。”
诗人却是接受的。
“比起被社会矩阵推着前进，不自觉成为其中一枚钉子，既盲目自己又盲目世人，居于底层至少能仰望到世界之盲目。”
就这样，当时不想自甘堕落，也不想进黑厂打工的于漫，干脆就沉迷游戏了。
正好——也有这么一个游戏值得沉迷。
于漫没再讲更多，因为这不是有意思的事情。
她也没什么顾虑，就算被小鹿说出去，世人多半也不会相信。
即便相信了，困扰的也只会是那位世界诗人。
显然，小鹿瞠目结舌了很久，以至于于漫顺手做了十个附魔背包出来。
“……那鳗鱼，你打算怎么办？靠打游戏过活？”她的表情很是痛心，文字裹着一种不知何来的关切。
“嗯，暂时先这样吧。”这也是一种体验和经历。
只要能熬过这个春节就行，后面路总是越走越宽的。
又是漫长的沉默——但小鹿的眼神闪着异色。
她站了起来，从棉麻和白雪之山一跃而下，回到了街道……
像是要掩盖自己的羞赧。
没过多久，于漫收到了消息：“听说你是个技术很牛的冰法玩家，精通官网写的内容。”
“……啥？”
“我自己一个人玩坦克，很缺输出，去非法区都有点怕怕的。”
读到这，于漫不由笑了起来。
街道上，不远处的墙壁下，小鹿的背影就藏在其中……她藏起了怎样的表情呢？
于漫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噢——那老板，您是要找陪玩？”
“嗯，需要有个高手，能在我遇到危险……比如被蛇吞了消化的时候……把我挖出来。”
“我正好有这样的资历。”
“那雇你咯。”
“好哦。”
小鹿转过了身，似乎和自己的害羞已经和解。
她向不远处的于漫挥手，又迅速打字问：“节假日，给你点额外补贴……想吃什么？来个代付。”
兴许是困窘，兴许是春节的氛围，她的好意，都悄悄融化了于漫一点点的自尊心。
“……可以稍微贵点吗？”
回完话，于漫捏了捏自己的脸……
唉，有那么厚吗？
小鹿像是笑了：“让我看看是多贵的。”
“那……一份半只的烧鹅饭……也可以吗？”
“……唉，兄弟你过的什么日子，我再也不抱怨自己的人生了。”
小鹿似乎被刺激到，以至于切换成了兄弟模式。
“点吧，想点啥点啥，哥们闭着眼嘎嘎代付，可惜你没在广州，不然哥们带你吃正儿八经的真·烧鹅，还有钵仔糕啥的。早上再吃个鲜虾云吞竹升面，岂不是美滋滋。”
“……”
于漫僵住了——
“微信——来！发完哥们下号去加你，咱们微信见。”
“……”
漫长的沉默笼罩着于漫，她没敢再回话。
“咋不说话了兄弟。”
“……呃，我也不是那么饿，我日子很好过的。”
“？”
“哥们刚刚跟你开玩笑呢，没这么惨，哈哈。”
“……？？？”
如果加了微信……发了代付的话，恐怕就会暴露地址。
到时候下不来台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小鹿。
但诡异的是，越想掩饰的东西，往往越容易暴露。
是因为烧鹅饭？还是因为刚刚的掩饰太过愚蠢？或是自己的表情举动被观察到了？
漫天的雪，于漫却汗流浃背。
——“你……在广州？”
“没有没有。”
“……你真在。”小鹿呆住了，“点解会咁噶？！”
033·速速发定位
至此，于漫再没有掩饰的机会了。
再怎么拼命否定，都已经无可挽回。
她们大概的确——就是在同一座城市。
尴尬的不是于漫……而是小鹿。
这有点像是路上遇到勉强算认识的人，客套热情的：“哎呀，来我家吃饭呀”，结果人家真同意了……
“真……真在啊？”小鹿的表情很是奇怪。
过了半晌，于漫小声的：“……嗯。”然后点了点头。
气氛僵住了。
于漫懊恼自己兜不住事，都怪烧鹅饭诱惑太大，动摇了道心。
但又唏嘘不已，本该有一顿难得的饱食，自己能跟猫前辈好好过个年的。
但现在——别说是烧鹅饭了，这刚组建没多久的固定队，大概也迎来了它的终结。
在此之前，于漫曾想过很多种跟小鹿队伍解散，然后删好友诀别的方式。
比如战利品的分配出问题、打架输了互相找原因吵起来、副本失误而错失通关、开箱子的手气太黑坚持不下去……诸如此类，于漫都考虑过了。
唯独没想过，甚至没听说过——会因为这种下不来台的方式而散队。
唉，这就是现实与游戏，不可跨越的鸿沟。
该找个台阶，为彼此留个体面了。
“那……我先去吃早饭了，小鹿。”于漫把东西杂七杂八收进了箱箱嘴巴里，又把它丢进背包。
“……早饭？”
她很困惑，因为于漫说自己吃不起饭，以至于刚刚还在聊代付的问题。
但她由衷希望——这只是些玩笑，于漫实际上过得很好。
于漫
“嗯，我去找雇的NPC厨师看看，有没有你之前说得那些食谱。”
“……这。”
看着于漫戴起魔女帽，抖掉身上的细雪，将要渐行渐远。
小鹿的脸从本来的白皙，一点点被染成绯红。
小鹿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脸红，那是因为说出大话却实现不了，因此而生的羞愧。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都正好在同一座城市……该怎么收场嘛！
于漫的背影离去——仿佛将要融化在白雪里。
但小鹿也知晓，和在游戏里装出来的派头不同，现实里的她截然不同。别说是带于漫去逛街吃东西了，就连见面都……
除非……
除非彻底豁出脸皮去，就像于漫那样，把老底讲个一清二楚……哎？
对啊。
她忽然意识到，在于漫讲述自己的故事之前，曾问小鹿是否可以信赖。
而小鹿是如此回答的：“你如果愿意信任我，我必然是你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自己才知道了于漫是谁，处境如何。
但自己却因为这羞耻心，而辜负了信任……并且又一次说谎了！她的脸颊红得发烫。
“这次……信任一次。”她小声对自己说。
然后深呼吸着寒冷空气，阔步向前。
那双一起参与副本故事，因此得到的崭新靴子，在积了一层淡雪的路上匆匆向前。
就这样跟上了于漫，如往常一样在她肩旁。
“鳗鱼。”
“嗯，怎么了。”于漫的言行举止，一切如常。
小鹿打字问：“我也可以信任你吗？”
于漫稍作思考，从容应答：“你想信任的话，就可以。”
小鹿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已经足够。
“我骗了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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