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过去周围人非议我,有时候还会说出难听的话。我之所以没有用超能力找他们麻烦,除去确实提不起那个情绪,说不定也有“我随时随地都能够杀了他们”的缘故。正因为在力量上占据高地,我反而能够以异常宽容的态度看待他们。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要模仿玄幻小说里生杀予夺的强者,摆出淡泊超然的架子,以淡淡的语气说话。
只不过我经常会忘记之前还给自己加过那种设定,有人在我附近说笑话或者做出搞笑的事情我还会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久而久之,就觉得“算了算了”。纵使我真的有着在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力量,也不是特别向往那种生活。
另一方面,在得出“超能力者更加卓越”这条结论的同时,我其实难免心生疑窦。
诚然,如果有着另外一个超能力者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便宣称自己就是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我也会对他予以承认。暴力是很重要的。人类的历史就是较量暴力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是把持最强暴力者霸占正统。批判的武器再如何强大也不如武器的批判。
不过说句心里话,我总感觉那种做法有些没品。
或者用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没有逼格”。暴力固然能够按着所有人的脑袋强迫对方承认自己的卓越,也能够除掉所有不肯承认之人,但是那样只是让人口服而已。我觉得一个比起普通人更加高贵的人,应当具备某种令人心服口服的说服力。不止是物理层面上的卓越,最好思想层面上也要有品味。
我把后面这些部分也向祝拾说了出来。
她越是倾听,越是无言,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总体来说,你还是觉得超能力者比起普通人更加卓越……是这样吧?”
“大致上是这样的。”我承认。
“那你为什么会和哥哥成为朋友呢?哥哥不也是你心里‘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类’吗?”她问。
第49章 外道无常3
“我说超能力者比普通人更加卓越,只是我出于理性思考的结论而已。”我诚实回答,“对着那些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的好事者也就罢了,但是对着长安,或者说只要是对着能和我正常交流的人,我就实在拿不出来那种高高在上的感情。”
“那么,如果你的理性和感情发生冲突了,你会选择哪边?”祝拾接着问。
我不假思索地反问:“我像是理性优先的人吗?”
“……确实是我多此一问了。”她哑然。
“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重视我的回答,你是想要确认我的立场,对不对?”我说,“现在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应该融入世俗的人这边,也不会站在认为超能力者超凡脱俗的人那边。我对于你们的政治站队毫无兴趣,那些事情我想想就觉得厌烦。
“但是,祝拾,我会站在你的身边。既然你是长安的妹妹,那么就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谁成为了你的敌人,那个人就也是我的敌人。
“现在,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祝拾微微张嘴,片刻后混合着叹息发出了笑声:“你这么说是犯规的啊……”
“我只是说了真心话而已。”
其实有故意演出的成分,平时的我不会说得那么威风。
但话是真心话,也是真的打算那么做。
“真心话才是最犯规的。”她先是小声回应,接着发起了牢骚,“你或许会觉得我之前抛出来的话题很讨厌,其实我也很讨厌这种政治性质的话题。哪里有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讨论严肃政治话题啊?所以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我真的没打算对你做政治劝诱。”
“我不会误会你。”我承诺。
“好,那么回到你刚才的问题……”她整理了下表情,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先对罗山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
“如果我暴露出自己的真实力量,会有人对我不利吗?”我好奇。
“相反,罗山大多数势力都会为了让你加入自己这边而抢破脑袋。除非他们脑子进水,否则一定会这么做的。你可以从中随意挑选,并且得到巨大利益。”她缓慢地说,“而我之所以向你提出这种建议,并不是我想要代表自己的势力,为了独占你而这么说。这仅仅是我出于个人的请求。”
“理由是?”我问。
“我希望你可以观察清楚。”她认真地注视着我,“一旦你暴露,就会有心怀各种鬼心思的人接近你,在你的面前说出浮夸的话语,虚饰自己的立场。那都不是真实的他们。你可以先蛰伏起来,观察他们的真面目,之后再决定自己的方向。
“就算你最后选择的方向和我选择的方向不一样也没关系,我希望你选择的是自己喜欢的方向。”
都说了我对于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了。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是我感受到了祝拾真诚的善意。
而且,仔细思考,现在的我确实不适合把自己暴露在多方人马的目光之下。
我本身不介意陷入所谓的“政治旋涡”。陷入就陷入了,我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有谁想要强迫我去做其他事情,大不了一概不理。而要是有谁来妨碍我,那就是我的敌人。简单明了。
问题在于麻早。
罗山目前正在重点通缉麻早,而麻早就在我的身边。虽然不知道正在这么做的具体是罗山的哪些势力,但是我有必要把麻早从他们的目光之下隐藏起来。
黑色幽默的是,我可不是想要从坏人手里保护弱小少女的好人,而是另外一个坏人。
在不知道我与怪异之间互相排斥的事情之前,在罗山迅速站稳脚跟对我来说更加重要,当时的我肯定不会为了麻早而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但是现在,麻早是我心中不可或缺的必选项,罗山才是那个次要的。
见我同意,祝拾也变得放松了。
“隐藏真实力量其实对你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他人不知道如何正确地针对你。”她感叹,“像是孔探员这次的事情……如果他事先知道你会元素化,肯定就会使用以杀伤灵魂为主的方法来偷袭你了。”
“是啊,幸好他只擅长物理攻击。”我也感叹,接着问,“对了,说是要隐藏,但是我之前和孔探员的战斗动静那么大,藏是藏不住的吧?”
“这方面我会想办法处理,等结果出来了会告诉你。”
“好,那么关于我加入罗山的事情……”我旧事重提。
“要成为罗山的猎魔人,需要通过测试。不仅仅是测试力量水平,也要测试对于怪异的知识水平。”她委婉地说,“如果你过去从未正式学习过相关知识,那就需要经过至少三年的学习才可以通过罗山的猎魔人测试。”
“需要这么久?”我意外,“可我之前听孔探员的说法,说是可以由你成为我的引路人……他的口气好像是我马上可以加入罗山一样。”
“在罗山,引路人与被引路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实质上的师生。”她面露尴尬之色,“他的意思应该是你可以成为我的学生,在我的身边学习几年之后再加入罗山……”
“原来如此,那么,祝拾老师。”
对着师妹喊老师还是第一次,我喊得一本正经,心里却也有点窘迫,和些许说不出来新鲜感、刺激感。
反倒是祝拾比我狼狈多了,她大吃一惊:“你真的叫了啊?”
这种时候先动摇的人才尴尬,我继续努力面不改色:“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会觉得我配不上吗?像是年龄啊,实力啊……”她扭扭捏捏地问。
“你懂的比我多,经验也比我丰富。俗话说达者为师,你当然配。”我实话实说。
她仔细观察我的表情,像是拿我没办法一样泄了气,说:“……其实想要成为猎魔人,并不是一定要通过测试,还有其他的道路。”
“愿闻其详。”我精神一振。
她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成为‘外道无常’。”
“什么是‘外道无常’?”
“负责处理怪异的罗山猎魔人,被称呼为‘无常’。而所谓的‘外道无常’,则是指游离于罗山体系之外,得到罗山认同的强大猎魔人。”她解释,“你可以将其理解为罗山的统战对象。对于罗山来说,大多数民间猎魔人与其说是猎魔人,不如说是潜在的危险分子,更是管理对象。而对于其中尤为强大的个体,罗山会有意授予其与正式猎魔人等同的资格。”
我搜寻到了自己过去学习过的杂学知识。
佛教把自己的学说称呼为“内道”,对于自己之外的学说称呼为“外道”,而“无常”则是道教的勾魂使者。
外道无常……我咀嚼着这个名词,先不说由来,总感觉有股莫名其妙的帅气和邪气,很符合我的品味。
“我要如何得到罗山的认同?”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就算我能够在报告里面隐藏你的真实力量,那座被你劈断的大楼也是隐藏不住的。”她说,“虽然火焰能力者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只有攻击方面的长板突出,但要是长板长到这种地步,想必罗山方面也只能点头认同了吧。这方面我也会帮你申请的。”
“那么就交给你了。”我认真地拜托。
她短暂地变回了“祝师妹”模式,笑意盈盈地点头:“交给我吧,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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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之前,我还拜托了祝拾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关于我超能力源头的检查。
祝拾只能判断我的超能力并非源自于妖魔鬼怪血脉,具体如何还要进行精密检查。而我对于自己超能力的源头非常在意。她在知道我的需求之后,便向我要走了几滴血液,说是拿回去检查看看。
我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给长安打了个电话,把他约了出来。
因为堕落猎魔人事件结束得不清不楚,所以我留在他那里的“萤火虫”暂时都没有撤回来。
而就像是长安自己说的那样,他为了避免被“神秘的连环杀人犯”找上门的时候牵连到身边人,最近都没有去上过学。其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想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才对吧,他的思考方式好像不太一样。
原本在他身边暗中盯梢的几个探员如今都已经撤去,看来是罗山那边认为堕落猎魔人事件已经结束,就不需要继续盯梢了。而他貌似也得到消息,神态轻松了很多,昨晚还特地给我发了短信。
我们约在了一家炸鸡店见面,他到场的时候依旧穿着一身俗不可耐的名牌衣服。倒不是说我对于名牌衣服有刻板印象,而是他这个人仅仅追求昂贵衣服,对于穿着搭配却是毫无研究。
祝拾身为对方的妹妹,对于穿着搭配似乎也研究不多,但是她穿衣讲究简洁风格,倒显示不出坏处;而长安则是突出花里胡哨,像是钱太多了不知道怎么花。
只是,如今就连他这身惨不忍睹的穿搭,我看着都开始怀念起来了。
他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大声说话:“哎呀,最近两天真是憋坏我了……怎么突然把我喊出来了?是要我请客吃饭吗?我请我请!说吧,你想要吃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我是来结束与他之间的友情的。
第50章 朋友1
长安从来都不是个擅长虚饰自己的人,而我身为他的朋友,也算是自认为对他的性格有着深入的了解。
他的性格有着执拗的一面,或者说是别扭的一面。如果直接要求他去做什么,他可能会照做;但是如果强令禁止他不做什么,他可能就会涌现出逆反情绪,非要把禁止的事情做出来,还要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做了。
所以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突然远离他,或者在这里直接跟他说断交,他必定不会接受。何止如此,搞不好他还要天天过来纠缠。那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不想要把麻早传染给我的祸事传染到他身上去。
我的心底已经有了远离长安与其他正常人际关系的具体计划。这种远离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循序渐进的。
只是,原本我都已经酝酿好了自己的说辞,可一看到长安的脸,便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好不容易酝酿好的说辞亦随之烟消云散。
我只能重新努力找回自己应该有的状态。
或许这都是借口,我只是想要和好朋友在最后的时间里多说说话而已。说什么都可以。
长安和我一起坐在了炸鸡店的长桌旁,他笑着拉扯放松自己的领子,跟我聊起了自己最近两天的事情:“我之前一直都待在部队医院那边,那里的饭菜健康归健康,吃起来可难受了。而且还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妈也说不了话。”
我干巴巴地接了一句:“阿姨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没反应。”他说。
长安和祝拾的母亲是植物人。根据长安的说法,有一天,她突然神秘昏迷,之后再也不省人事。虽然根据医学检查,她所有身体检测数据都呈现出健康的状态,但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要不是生理活动还在继续中,基本上已经可以当成遗体。
长安对此自然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不过祝拾肯定是清楚的,而现在的我也已经明白了。
这是“失魂症”。
传播源头未知、传播方式未知、治疗方式未知……这甚至不是符合正常医学定义的病症,而更加近似于怪异之物造成的诅咒。中招之人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是在全世界范围流行的怪异现象。
麻早就是全世界唯一一例的苏醒者,这也是罗山找遍全国也要找到她的根本动机。
如果麻早真的是末日穿越者,那么按照常理,她的苏醒就和失魂症没什么关系,研究她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更加谈不上帮助长安的母亲。
但是我对此还有着其他的想法。为什么她会正好穿越到失魂症患者身上,并且这个失魂症患者还有着与她原本身体几乎一致的身体呢?她的穿越真的与失魂症毫无瓜葛吗?
从我的角度出发,如果她拒绝继续与我保持关系,我就只能选择监禁她,把她隐藏到任何人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反过来说,只要能够保证继续与她维持关系,并且她自己愿意,那么就算罗山要通过她去找寻治愈失魂症的方法也不是不可以。这必定也是长安乐见其成的事情。
而这里却有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罗山某些势力在搜寻麻早过程中表现出的对于麻早本身基本权利的漠视,令我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不走正路的味道。我自己是没什么资格说他们漠视他人基本权利,却不妨碍我对于做出类似行径的人报以忌讳警惕之心。
长安还在继续发牢骚:“我妹倒好,平时她经常去探望妈,我一去,她反而就不见踪影了,就留我在那里独自面对。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知道祝拾当时是在忙碌堕落猎魔人事件,这个话题无法对长安诉说,只好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或许是你平时行为不端正,被她讨厌了吧。”
他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唉声叹气:“她小时候明明是个喜欢音乐的可爱女孩,还喜欢抱着吉他玩呢。你看,她现在也背着吉他盒到处走,八成也是在哪里玩乐队吧。可是自从好几年前改了名字,她就不知为何对我态度很冷淡……”
现在祝拾的吉他盒里面装着的可不见得是吉他,八成是她上次在我面前拿的利剑。
这么想的同时,我注意到了长安话语里的关键信息:“改了名字?”
以前长安好像对我提及过类似的话题,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祝拾的真实身份,对于祝拾亦是兴致缺缺,所以就把那个话题给错过了。
“对,她现在不是叫‘祝拾’吗?你没有觉得这个名字不怎么像是女孩子吗?”长安反问。
“祝拾这个名字听上去是挺中性的,但是把中性的名字起给女孩子也不是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吧。”
“我跟你说,这个‘拾’,其实不是‘拾起’的‘拾’,而是大写数字‘十’的‘拾’。”长安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了我答案,“我们祝家是个有些奇怪传统的家族,不知为何总是会给后代起个数字名字。比如说我妈的名字就叫‘祝玖’,再往前就叫‘祝捌’、‘祝柒’、‘祝陆’……”
这倒是个颇为神秘的传统。
祝家是本地的隐形富豪家族,我过去一直没有将其与怪异联系在一起。
之前看祝拾在长安面前隐瞒自己是猎魔人的事实,还以为祝拾是单枪匹马的猎魔人,家人对此不知情。现在看来,会不会是祝家本身就有着某些秘密,只是长安自己不知道?
“如果有其他兄弟姐妹呢?”我问。
“一般是先给所有孩子起个非数字的名字,在从孩子里面挑选出继承人之后,单独给那个继承人改名。”他说,“比如说,我妹以前是叫‘祝久幸’,上初中以后就开始叫‘祝拾’了。”
“你叫长安,她叫久幸,倒确实是对兄妹的名字。”我评价。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兄妹就是了。”他惆怅地说,“你也知道的,我只不过是混账老爸在外面找其他女人生下的私生子,现在躺在医院里面的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虽然在我心目中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她对我也非常好,但是……”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去探望阿姨?”
“我知道是自己在闹别扭,但是……你说祝拾现在疏远我,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呢……”他语气空虚地说,“我爸一直不来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
他总是在其他人面前摆出神经大条的模样,此刻却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以前也有打听过。他的父亲是官方势力的高层官员,如今已经行踪不明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