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第109章 审问3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一如既往地参加了权贵们的酒局。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但他只能做个赔笑敬酒的角色,被人数落和训话也没有办法还嘴。
地下社会出身的他不被权贵们真心信任。很多人明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把他当成“养不熟的狗”。只要他依然愿意做个听话的工具,他就可以继续坐在这张餐桌上;而一旦失去信任,他就会被踢下餐桌,甚至会被端上餐桌。
而正是因为出身于底层,他在面对那些出身优渥的权贵时有着强烈的自卑和自尊。这种自卑和自尊在经受来自于权贵们的折辱之后变得极端扭曲,使得他的内心被宛如毒火般的愤怒和怨恨充斥灼烧。
他感受到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触碰到了某个肉眼看不见、却无比明确的天花板。凭借个人努力,想要在自己这一代真正地实现阶级跨越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他日日夜夜地分析原因,有时候归因于环境,有时候归因于出身,有时候甚至会归因于自己的妻子。
是的,他甚至会怪罪自己的妻子,而这个想法倒不是无中生有。
在咸水市有一个名叫“应凌云”的政治家,据说和他一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并且岁数和他相差无几,曾经也有过涉足过见不得人的地下社会活动。
而和他截然相反的是,那个政治家在青年时期竟傍上了本地隐形富豪家族“祝家”的女儿,靠着吃祝家女儿的软饭硬生生地实现了阶级跨越,之后顺利步入政坛,无往而不利。因涉足过地下社会而遗留的黑色材料也根本影响不到其仕途。就连很多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本地权贵都要去谄媚巴结那个政治家,而后者过去也把自己当成小人物随意踩踏蹂躏过。
同样出身于草根阶层,凭什么对方就能够平步青云,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他心中的愤怒和怨恨愈发扭曲和膨胀,最终炮轰向了那个陪伴自己从乡下到城里的糟糠之妻。
这便是金鱼小学毕业之后父母关系剧变的真相。
而在那天夜晚酒局结束之后,他带着浑身的酒气和强烈的屈辱,跌跌撞撞地走在归家的夜路上。
就在这时,一道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改变命运的夜晚。
“你想要力量吗?”
“……你说,力量?”
“与权力和财富、名声和出身无关,能够轻而易举超越那些俗物的,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对方的声音犹如魔鬼的呢喃在耳畔回响,“真正的力量。”
“真正的力量……”
对方的话语在正常人听来简直就是疯言疯语,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理解了,并且相信了。
一旦答应,自己就会沦为人类之外的存在,今后必须以人类的灵魂作为食粮,就连这一点他都理解并相信了。那声音似乎有着匪夷所思的魅惑魔力,帮助他跳过了质问和怀疑的阶段。他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接受对方授予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这种送上门来的好事哪里有需要犹豫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点头了。
自那晚起,他就不再是人类,而是怪人。
成为怪人之后的他开始以过去折辱自己的权贵和无人关心的社会边缘群体作为猎物。
为了避免遭到官方势力追查,正常人就算是要杀害权贵,也肯定会非常注重对于尸体的事后处理,能够处理成意外死亡或者失踪是最好。而他的思路截然相反,出于报复心态,以及对于自身异能的自信,他就是故意要做出受害者死无全尸的现场,让权贵们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他其实还是无法放下自己过去的野心和欲望,想要推动自己的人类身份实现阶级跨越的梦想。因此他便找到了在本地上流阶级有着强大话语权和人脉关系的夜店老板,逼迫对方服从于自己。
他特地选择夜店老板这种角色作为“合作者”,乍一看莫名其妙,实则有着两个理由。
第一,夜店老板之所以有着那么强大的话语权和人脉关系,是因为她的手里拿捏着很多本地权贵的黑材料。这件事情在本地上流阶级算是个“公开的秘密”。而受够了遭人拿捏把柄的换影怪人,这次迫切想要站到拿捏他人把柄的立场上。
第二,换影怪人本身就是这家夜店的常客,他看中了夜店里面的某个工作者,想要第一时间“买断”对方的“使用权”。为此他不惜在夜店老板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怪人形态。
他看中的对象就是这家夜店里面年纪最轻的小女孩。
换影怪人有着喜好女童的变态倾向,过去的他被其他权贵带到这家夜店里面游玩,第一个选中的便是这个小女孩。
一开始他只是图刺激才会这么选择,之后在强迫小女孩摘掉面具并目睹其真容之后,他便一下子爱上了对方。之后每次进入这家夜店都会选择这个小女孩,甚至还会自己携带符合她体型的衣物让她穿上,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发卡之类的饰物精心打扮她。
金鱼过去仗着在夜店里面员工有权利拒绝客人要求自己摘掉面具,以此为依据制定了陷害父亲的计划。事实证明很多做客的权贵都不在乎这种规矩,就算打破规矩也不会被人问责。
至于换影怪人和小女孩之间在夜晚的大部分互动,正在审问与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的陆游巡当然没有对我们展开细说,只不过他告诉我们换影怪人似乎并非真正泯灭人性。
换影怪人对于自己过去殴打妻子和女儿,以及作为怪人到处杀人致使众多家庭破灭的事情,是有着一些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罪恶感的。除此之外,对于自己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坎坷人生,他也有着大量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和悔恨。
他把这些事情都像是对着修女忏悔告白一样告诉给了那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并且要求小女孩在这个过程中要像是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抱着自己。
而他自己则像是孩子一样向着对方撒娇,甚至像是婴儿一样把脸埋在对方的胸脯上。
被陆游巡用法术强迫说出这些秘密的换影怪人,就像是浏览器历史记录被人拿着放映机当众展示的网民一样目眦欲裂,无比耻辱地破口大骂:“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祝拾露出了大脑宕机的表情,过了一小会儿才蹦出来一个字:“……啥?”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古以来,男性就有两大幻想。一种是抛头颅洒热血,为大义和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一种是在纯洁的少女怀中被无条件地关爱和宽恕。”陆游巡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很多男性都会在遇到伤心事之后幻想从比起自己年幼的女孩身上寻求母性的关爱,比如说我以前就……”
见他这么个仪表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说出感同身受的发言,祝拾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嫌弃,麻早也不动声色悄然远离了他。
而我则委婉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陆游巡,你是不是读取换影怪人表层思考有点多,思路有点受到影响了呢?”
“……咳咳!”陆游巡如梦初醒,连忙咳嗽两声,然后说,“不好意思,跑题了。看来这个审问用的手套工具确实是有些副作用,长时间读取他人的思考是会有这种影响的。真是危险,差点就被这个喜好女童的变态给影响到了。”
祝拾斜视道:“虽然过度使用读心能力确实是容易受到对象的影响,但是你这……”
“你们都懂什么?”换影怪人似乎是想要挽回一些尊严,开始说出一些令人听不下去的诡辩之言,“每个成熟的女人都是从青涩的小女孩成长过来的,如果无法爱上小女孩,就相当于无法爱上一个完整的人……”
“你可住口吧!”
陆游巡似乎是通过自己抓着换影怪人头顶的手使用了什么法术,后者立即面露痛苦之色,无法继续说话。
不光如此,换影怪人的全身也出现了急剧的变化。从宛如恶魔般的怪物形态快速缩水,变成了只有一米七几的人类形态。
看他使用怪人形态时间久了,突然变回人类形态在视觉上还挺不习惯的。而且他之前穿着的丝质浴袍还全部被我烧成灰烬,现在是半件衣服都没有穿,就这么赤身被火焰手掌束缚在树干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我的力量!”他无法接受地喊道。
“嗯……你被心之种给拒绝了啊。”祝拾以洞彻的眼神观察之后,用宣判的语气说,“虽然先前麻早把你身上这个想要离开的心之种拉扯回来,但这不意味着心之种会重新接受你。你的怪人形态没有第一时间解除,也只是因为心之种现在暂时还没跑掉罢了。
“但只要像是刚才那样,稍微从外部施加一些强硬的刺激,你的怪人形态就会像是泡泡一样被戳破,并且再也无法恢复原形。”
换影怪人露出了宛如天崩的表情。
第110章 告一段落
换影怪人表现出了不同与之前的绝望。
之前的他大概虽然在理智上已经晓得自己在劫难逃,但是在感情上仍然有着对于生的渴望。而现在的他则是就连心气都完全失去。就像是被抽走全身的骨头一样,他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要不是仍然被火焰手掌抓着,他已经跌倒在地了。
真身被暴露、活路被堵住、秘密被曝光,现在连力量都失去,恐怕他是真的生无可恋,面孔被浓稠的颓丧之色所覆盖。
“不好意思,接下来还是得让你继续面对问题。”陆游巡冷酷地说,“是时候回答我们了,怪人制造者在什么地方?”
换影怪人的嘴唇自己蠕动起来,他说:“我不知道。”
“在你成为怪人之后,怪人制造者应该过来和你见过几次面,对你进行过身体检查吧?”陆游巡说,“你真的没有探究过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的来历吗?虽然你不知道人道司,但是至少对于他应该有着一些了解。好好思考!你一定是有线索的。”
“……我不知道。”换影怪人失魂落魄地说。
陆游巡皱眉。
“他真的没有线索?”我问。
“不,应该不是。只是他现在思考积极性很差。对于我的问题,他只是没有现成的答案而已。必须在认真思考之后才能够回答我……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陆游巡想了想之后,再次对着换影怪人说话。
这一次,他似乎终于展现出了自己在审问技术方面的专业素质。
“你就不想把怪人制造者拉下水吗?”他问。
“……”闻言,换影怪人神色微动。
“你应该非常清楚,怪人制造者和那些曾经把你当成狗和工具的权贵没什么不同。”陆游巡的声音逐渐多出了蛊惑的味道,“他可不是什么做慈善事业的好人,之所以给予你力量,只是为了把你当成小白鼠而已。
“你应该也有很多遍地想象过吧,总有一天……要把那个戴着不知所谓的金属面具、喜欢装腔作势说话的傲慢男人拉下马。让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的面前,忏悔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情……”
祝拾蹙起眉头,往麻早两边走了两步,稍微抬了抬手,又放下去。我感觉她貌似想要堵住麻早的耳朵,就好像周围有成年人在说黑暗话题时不想要让天真的小孩子听到一样。
祝拾对于麻早的关心很多时候都像是对于小孩子的关心,其实她们也就差了四五岁而已。我虽然也把麻早视为岁数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却很难纯粹地将其当成小孩子看待。
“如果……”换影怪人开口了,“如果我顺从你,你们会放过我吗?”
“不,你死定了。”陆游巡如同坚冰般冰冷地说。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换影怪人反问。
“因为你在最后能有机会拉着那个家伙一起死!”陆游巡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再问你一遍,怪人制造者在哪里?”
“……应该是在老城区。”换影怪人真的说出了口。
虽然应该也有吐真法术的作用,但是他显然比起之前积极了很多:“那里有个像是高级诊所一样的地方。每次他都会提前两天给我发送信息,让我自己前往那里,然后采集我的身体组织样本,以及做其他种种测试。
“只不过那个地方又冷清又积灰,他自己应该也是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带人过去。”
“原来如此。对于怪人进行体检必须要有相应的设备和器材,以及存放这些设备和器材的场所……这很合理。”陆游巡点头,“那么,那个地方在老城区的什么位置?”
换影怪人摇头道:“他对于我的记忆进行了封印。只有在规定的时间和条件下,我才能够想起来那个地方的记忆。”
“什么时间、什么条件?”陆游巡问。
“时间的话,就是他计划对我做体检的当晚。差不多就是今天晚上。”换影怪人回答,“至于条件,就是我必须独自一人前往那个地点,且不可以把地点透露给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闻言,陆游巡顿时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怪人制造者今天晚上就会出现在那个地点!?”
“对。”换影怪人点头。
“很好。你刚才说自己的记忆被封印了……让我看看!”
陆游巡保持抓着对方脑袋的动作,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读取思考,甚至可能是在做读取记忆之类的事情。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却是一言不发,从怀里数张白色符纸贴在对方的脑袋上,然后再次闭上双眼。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还在不停地掐着手印,像是在做复杂晦涩的卜算。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睁眼,说:“不行。怪人制造者非但对他相关的记忆都做过处理,还事先做好了相当强力的反占卜策略。我这里无法查清楚怪人制造者要去的地方。”
“那怎么办?”祝拾问,“我们没办法让他活到晚上。心之种在那之前就会离开他的身体,麻早阻止不到那时候。”
而麻早则在思考之后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陆游巡立即问。
“我有着类似于占卜的能力,可以对着这个怪人使用。”麻早此刻说的,无疑是她调查换影怪人断手时用到的追溯目标过去经历的能力,“但是这个怪人身体里面还有心之种,此类具备强大法力波动的物质会扰乱我的感知,所以必须先杀死他才能够用。”
“没关系,只要能够找到怪人制造者,随便你杀。”陆游巡毫不犹豫地说,接着问,“你有多少把握?需要全尸吗?”
麻早隐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把握很大,把脑袋留下来就可以了。但是正常来说,我至少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够调查出想要的信息。”
“一周?那就来不及了!”陆游巡难以接受,“他会定期接触怪人,一周之后他很可能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的怪人都已经被消灭。之后就不会再去使用那个地点,多半也不会在这座城市继续发展怪人了。”
而我却是听出了猫腻,祝拾也是微微一顿。
正常来说?麻早的身上哪里有什么“正常来说”?涉及到与怪异相关的事情,只怕线索会自己撞到她手里来!
换而言之,她很可能立马就能够查出来,只是对着外人有所戒备罢了。
或许是情绪不安定,陆游巡貌似未能够发挥出以往的察言观色水平,最后还是接受了:“好吧,那样也行。总比什么都调查不出来要好。”
“那么,就由我来……”祝拾提剑上前。
而我却是想到了孔探员过去说过的话。
祝拾害怕流血,也害怕杀人。
她总是试图把这些事情抗在自己的肩膀上。因为她不希望身边的人经历这种令人害怕的事情。
我决定由自己来杀死换影怪人,拦截在了她的前方。
她不解其意地看着我。
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了这块被小树林包围的地方,正是在“萤火虫”带领之下来到此地的长安和金鱼。
看着赤身裸体的换影怪人,金鱼微微失神。而后者看到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等,你这身裙子……”
金鱼一言不发地从身上拿出了个金红色的面具,佩戴在了脸上。
换影怪人呆住了:“这个面具……你是那个店里的‘金鱼’!?”
“你们打算杀了他吗?”长安问我。
“现在正打算杀。”我说,“但是让金鱼最后和他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爸,我听说你要死了。”金鱼摘掉面具之后对着换影怪人说,“我是不会替你求情的。你最后还有什么遗言想让我带给妈,就趁现在说出来。作为女儿,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可以帮帮你。但是记得把嘴巴放干净些。如果是烂话,我是不会帮你带的。”
换影怪人冷冷地说:“你给我滚,我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倒是有话想对你说。”金鱼说。
“有屁快放!”换影怪人骂道。
金鱼似乎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我原本是计划潜入夜店用自己来陷害你。虽然中途被某个多管闲事的人妨碍,但说实话,就算没人妨碍,我也很难让你指名我。
“因为你总是很执着地指名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比我还要小七八岁的小女孩。我想要问你,为什么是那个小女孩?难道你真的只是个喜好女童的变态吗?”
换影怪人听后脸色数变,然后冷笑着说:“是又如何?”
“那家夜店现在已经被捣毁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被执法队伍保护起来,也看到了她摘掉面具之后的脸。”金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