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书妖
正常的父母都不会允许自己子女接受那种情操教育吧。
而且,我也难以想象摆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姿态的祝师妹。
不,非要说的话,在战斗中眼睛变化颜色之后的她好像有些那个意思。有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冷冰冰气质。平时善良到近乎于天真的祝拾在那一刻变成了冷酷的战斗机器,那种反差感就好像有些动画里温吞软弱的主角摇身一变化为凛然可靠的形象,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祝老先生似乎是想要在我身上倾泻自己过去未能接手孙女情操教育的遗憾,因为他的言论真的很符合我的口味,我担心自己继续听下去就真的会变成杀人狂,所以就想要找个理由结束通话。
只是在那之前,我的脑中浮现出了一片阴云。
“老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我问。
“你说。”他说。
“如果恶意的源头甚至不是大成位阶无常,而是大无常呢?”我问。
隔着电话也可以听出来,祝老先生的呼吸短暂地停止了。
虽说先前提到大无常可能也在关注这件事情,可祝老先生似乎没有想过大无常可能会站在对立面。是纯粹没有想到,还是不愿意去想,这便不得而知。我也明白自己的问题有些超纲。在毫无根据的前提下以大无常作为假想敌,或许在他听来像是在开不好笑的玩笑。
在猎魔人的世界观里,与大无常为敌,很可能是与神明为敌同义。
“大无常”与“无常”之间的差别看似只在一个字,中间却隔着不止一个次元。
在级别上,普通无常都在成住坏空四个级别之中,而大无常却在跳出这个级别的基础上还要再跳出一个级别;在力量上,普通无常再强大也仅仅会被视为强大的人,而大无常则被视为自然天灾的化身;在组织里,普通无常们都要拉帮结派,在罗山内部形成这样那样的山头,而大无常则立于组织之上,不应该说大无常属于罗山,而应该说罗山属于大无常。
就连在与怪异的关系上,无常都困扰于与怪异互相吸引的命运,而怪异面对大无常却都要四散奔逃。甚至在与官方势力展开战争这个话题上,没有大无常的罗山也可以凭借大成位阶无常和成级无常们轻而易举地征服这个国家,大无常的存在完全就是罗山战力重度溢出的那部分。
套用修仙小说的形容,大无常们简直像是应该飞升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大能,就是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没有“飞升”这种设定,这帮子神仙才不得已屈居现实世界。
与大无常为敌——不客气地说,这个设想的重量甚至高于“与罗山为敌”。
或许是因为我对于大无常缺乏很多了解,并且有着些许与大无常相仿的特征,甚至还被评价为“可能在未来成为大无常”,所以才会缺乏畏怖之心。而在祝老先生眼里,这个问题多半是无法轻松对待的。
片刻后,祝老先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万一变成那种情况,我的建议是尽可能争取化解对方的恶意,或者是索性狠心放弃你身边那个小姑娘。”
我毫不迟疑地说:“我是不可能放弃麻早的。”
“做不到放弃的话,届时你就带着那个小姑娘立刻逃跑。”他说。
第148章 假想敌2
祝老先生的声音相当冷静。
“既然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放弃那个小姑娘,到时候就不要想着靠谈判瓦解对方的恶意,那么做等同于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力量更强者。”
他接着做出补充:“至于我先前对你说的不要杀死大成位阶无常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必要时可以杀,不要对敌人手下留情。”
“那么你们呢?”我问,“我与大无常为敌的话,是否会波及到你们祝家?”
“这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祝家在那种情况下会及时与你做出切割。”他毫不避讳地说,“你还没有接受祝家的投靠,外人也不清楚我们私底下做过的交流,我们想要做到明哲保身非常简单。你只管躲藏起来就可以了。也不用担心我孙女那边,她虽然天真,但是没有傻到会在那种时候跑出来拖你后腿的地步。”
祝老先生的态度相当坦然,说是要在届时与我划清界限,我却产生不了丝毫恶感,而且那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说到后面,他似乎有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放松:“当然,最好是不要变成那种情况。以你的力量水平,只要不触犯到大无常,就是在罗山再肆意妄为都没关系。”
我也配合着他说话:“希望不要变成那样吧。”
几句话之后,我和祝老先生结束了通话。
我转身离开房间,来到了客厅。而麻早则已经整装待发,在玄关处等候。
“我们先出发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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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打算现在就带着麻早亡命天涯。
我只是要带着麻早往“诊所”的方向移动而已。
“诊所”就是怪人制造者过去为怪人做体检的场地,虽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但是靠着麻早的赐福之力,应该还是可以回溯调查出来不少信息的。之前由于麻早的灵魂创伤而暂且没去调查,现在她恢复了一些,我便带着她过去做调查。
其实我是希望麻早在家里继续修养一段时间的,最好是等到水师玄武回信,用他炼制的灵丹妙药让麻早的灵魂大幅度恢复再说。
届时,我很可能也要与那个仇恨火焰能力者的大成位阶猎魔人做过一场。
虽然水师玄武不是大无常,但他可是有着足以危及大无常的杀招,我有必要以同等程度的决心与其交锋。而通过这个机会,或许我也可以知晓自己的全力到底在哪里了吧。
我知道自己这种说法有些不知所云。想要知道自己全力以赴有多强,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展拳脚不就可以了吗。就算自己的破坏力再怎么强,也可以找个没人的荒野或者沙漠大闹一场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我的全力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至于把整座荒原都轰飞。
其实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胡闹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觉得那种程度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力。
我的火焰就是我的精神,而精神力量的高低则与情绪有关。人体在生死之际可以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这种现象在意识领域应该会更加明显。人的意识在温吞的日常和在极限的绝境,所能够爆发出来的力量必定是天差地别的。
如果没有足以危及我生命的敌人,没有对应的压力,别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我或许就连百分之八十的力量都拿不出来。
说来或许有些丢人现眼,这都不是以我自己的意志所能够决定的。也可以说是我对于自己的力量控制不足,是我不成熟的地方。想必其他猎魔人——诸如水师玄武就不会有这种问题吧。
估计祝老先生以前也有思考过将其作为家族靠山的路线,但是水师玄武可与我不同,他是真的与大无常有仇。况且既然他在传说中总是神出鬼没自由自在之身,估计也没成为谁靠山的兴趣。
而我则是有着不同的理由。我之所以没有接受祝老先生所说的投靠,固然是不希望影响自己与祝拾和长安的友情,事后再去思考,当时的我也应该再为这个判断加上麻早那边的因素。
或许是见到祝拾有着保护自己的力量,长安也逐渐显现出了自我保护的可能性,我有时会松懈某些方面的判断。实际上,我和麻早依旧是不可以随意与人来往的立场。现在我们是为了调查末日而与祝拾等人来往,可等到这部分“任务”结束之后,我终究还是要尽可能与其保持距离的。
不用说,我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承诺。当祝拾他们遇到危难之际,我必定会飞奔过去。
言归正传,虽然我不希望麻早这么快就动用自己的力量,但是她闲不下来,我最后还是耐不住她,便带着她来到了“诊所”。
“诊所”是我们调查人道司的必经之路,而人道司则是我们调查末日的首选目标。
论及与末日之间的牵扯,人道司比起神印之主真是露骨太多了。
祝拾和陆游巡提前收到通知,前者事先等候在了“诊所”门口,而后者则和我们差不多同时到场。
见到我和麻早,陆游巡主动迎了上来。
我仔细观察着他。
“我刚才已经听祝拾在电话里说过了,你有着用意识调查指定地点历史记录的能力,是吧?”他对着麻早说,“其实我前些天也用占卜技能调查过这家‘诊所’的历史信息,却遭到了反占卜手段的妨害,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大概。”麻早回答。
“那就好……”陆游巡先是点头,然后疑惑地看向了我,“嗯……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我在脑海里对比他和一号的身形轮廓。
一号与应凌云有着仇恨,而陆游巡则与怪人制造者有着仇恨,那么一号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是陆游巡呢?
虽然“神秘组织的成员就是自己认识的人”这种戏码未免过于巧合,但是我身边可是有着麻早这种“怪异事件巧遇发动机”,单单用“因为太巧合了所以没可能”是没办法轻松揭过的。
只是就我观察,陆游巡虽然长得也比较高,但身材总体偏向于匀称,而一号的瘦高则是有些不健康的味道,视觉上还是不太一样的。
陆游巡暂且放下疑惑,然后看向了祝拾。
“对了,祝拾,我看到了你最近提交的报告……”他若无其事地说,“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是你的父亲应凌云……这是真的吗?”
第149章 追迹人道司1
见陆游巡不知真意地提问,麻早眼神微微变化,不动声色地往祝拾身边走近一步。
而后者则面不改色,坦率点头,回答:“是真的。”
“是吗……”陆游巡口气复杂。
应凌云就是人道司的怪人制造者——这桩真相说是祝家之丑都嫌太轻,可是看他们的对话,无论是祝拾还是祝老先生貌似都没有袒护应凌云的意思。
虽然陆游巡表现得像是在看到祝拾的报告之后才知道怪人制造者的真实身份,但是在回收怪人制造者其他数具克隆体残骸时候他也有参与。那些残骸固然是被炸碎烧焦到可能无法分辨出原形,可只要将尸块拼凑起来,未尝无法得出其本来面目。
换成其他人倒未必会做那种猎奇之事,只是他对怪人制造者有着深仇大恨,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没做过。这里他有意问祝拾,与其说是疑问,更加像是刺探。
我直接把那些迂回统统跳过,开门见山地询问:“你是打算对祝拾复仇吗?”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想法,又怎么可能会当着你的面谈及此事。”陆游巡摇头,“我仅仅是想要厘清自己的想法而已。说实话,心情很复杂。虽然常言道祸不及家人,但是看到仇人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很难当成无关之人。
“当然,我对祝拾本身是毫无仇恨的。只是很难不去想,如果我把她杀了,然后拎着她的脑袋拿到应凌云的面前,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会露出什么表情。”
“你倒是诚实!只可惜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大约对我没什么感情,到时候最多随意评论一两句,就会把我抛到脑后了。”祝拾说,“那么,你的结论是?”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对你出手。”陆游巡清清爽爽地说。
“那再好不过。”
我感觉他说的多半是实话,却还是想要再继续深挖他的内心,试探性地询问:“可应凌云已经死了,你现在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时机是不是有些对不上?这份血债对应的目标已经消失,你会把怀里的血债也跟着抛下吗?”
“应凌云死了,人道司却还健在。我之后的复仇目标,便是人道司。”陆游巡神色平静地说,“况且……应凌云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是怀疑他还没有死吗?”我在意地问。
如果他有根据,我还真想听听。尽管我也认为应凌云不会那么简单死去,可这种判断除去不着边际的臆测,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因为神印碎片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应凌云也可能还活着?这哪里是推理,不如说是我私人的期望。
“只是感觉而已。”陆游巡像是自言自语,“没错,只是感觉……那个男人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死去?……”
感觉?他又不是二号小碗,貌似也不是以直觉敏锐为特长的猎魔人,仅仅以“感觉”一词带过未免令人难以信服。难道他是有着其他方面的线索,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我暂且搁置怀疑,然后看向了麻早,而后者则顺势说:“我可以开始调查了吗?”
“嗯,麻烦你了。”陆游巡做了个请的手势。
麻早走进了“诊所”,我们紧随其后。
“诊所”占地面积不大,内部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件器材和摆设,只有分割房间的隔断。除去前厅,就只有两三个同样空空荡荡的小房间。麻早大致上转了一遍,用肉眼简单地扫视数圈,之后便在其中一处房间里站定,闭上双眼,仿佛进入了冥想。
很快,她就睁开了双眼,又走向另外一处房间。
“怎么样,可以调查出来吗?”我问。
“嗯,可以。这里确实放置过一些看不太明白用途的器材。”她点头。
陆游巡好奇地问:“怪人制造者设置在这里的反占卜手段没有对你造成妨害吗?”
“多少有些妨碍,但是不成问题。”麻早回答。
也不知道她说的“不成问题”,是说对方的反占卜手段敌不过自己的赐福之力,还是说在扫把星体质的“帮助”下,就算反占卜手段把她要调查的历史信息切得再细碎,她也可以靠着运气将其拼凑出来。
我对于她的表现是相当期待的。不光是在期待她成功调查出能够帮助我们后续追查人道司的线索,也是在期待她的表现本身。看着她凭借自己的赐福之力大展身手,我感觉就像是自己也在大展身手一样心跳加速。
陆游巡看着麻早的举止,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叠巴掌大的白纸,递了过去:“你试试看这个。”
麻早的双手依旧放在身侧,她没有贸然接过对方的东西,而是流露出了审视的眼神。
“这是什么?”
“这是‘念写照片’。”陆游巡解释,“只要把空白的念写照片拿在手里,然后专注地回忆心中的画面,就可以将其显示在照片上。你可以直接使用,用完之后有剩下的也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送你的。”
“原来你以前拿出来的念写照片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念写出来的,而是靠着道具?”祝拾吐槽,同时仔细去看那叠空白照片。
陆游巡理所当然地说:“我从无常转职为游巡才不到一年,怎么可能什么能力都掌握呢?很多事情我都是要靠道具的。”
他确实经常会掏出这样那样的道具。
麻早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见祝拾没有对这叠空白照片发表意见,便对着她点了下头。然后她才把道具接了过来。
她拿出其中一张念写照片闭目冥思,很快,念写照片上就显示出了上一个房间的画面。
照片里的房间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放着不少医学研究印象浓重的设备和器材。
陆游巡接过照片,仔细观察,旋即像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头。
“你看出什么了吗?”我问。
“不,我只是对于这种类型的器材和设备有些心理阴影。”他叹气,“之后再交给专业人士看看吧。如此精密的器材和设备,总不可能全是人道司自己生产和制造的。罗山应该可以通过照片里的线索追查到生产制造方。”
他对着麻早低下了自己的头,诚恳地说:“谢谢,光是能够拿到这些线索就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收获了。相信怪人制造者就是不希望我们追查到这个,才会紧急回收这里的器材和设备,还要在事后设置反占卜手段。”
见状,我与有荣焉,祝拾的语气也变得高兴了起来:“还没有结束呢,说不定接下来还可以调查出更多有用的线索。是吧,麻早?”
“嗯。”麻早宠辱不惊地点头。
“不过,有点奇怪啊……”祝拾沉思。
“‘奇怪’是指?”我以为她是在说照片的问题。
“你看,我爹的目的不是复活大妖银月吗?他甚至不惜为此而与祝家决裂,加入人道司也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吧?”她说,“而他现在却在那里研究什么怪人……以人道司的立场来说倒是无可厚非,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创造出足以匹敌猎魔人的超凡战士,但是那与我爹本身的目的没什么关系吧?”
她好像把应凌云的愿望是复活大妖银月也写进了报告书里,陆游巡对此毫无异色,也陷入了思考。
人一旦加入组织,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的,然而应凌云的情况不太一样。他本身就是人道司的高层决策者之一,相较于中层和底层人员应该有着更大的行动自由。从他的事迹也可以看出来他是个自我中心意识强烈的人,人道司要是强迫他去做与自己的愿望无关的事情,他估计就会像是与祝家决裂一样与人道司分道扬镳。
而且,原本应该在决策层面上“发光发热”的他却频繁在外界活动,也隐约体现出了他对于制造怪人的积极性。
还是说他的本体确实是沉浸在复活银月的工作上,而制造怪人的工作则全部交给了“可能性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