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卡莉缪下意识后退半步，不顾旁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她浑身肌肉越发紧绷，额前更是渗出丁丁点点的冷汗。
“为什么不说话？”少年将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完全没有任何误差的步幅向众人走来。
机械而理智，稳定而冰冷，此刻，就连最迟钝的猎团成员都隐隐察觉到来者周身散发出的，令人战悚的怪异感。
拥有敏锐直觉的卡莉缪比其他人更为清楚地意识到，在那双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瞳深处，潜藏着某些东西比冰冷更冰冷，比火焰更灼热，无比危险的东西。
“你是谁？”身为团队头目的她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语说下去，反而率先发出质问。
“我的名字？”少年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露出思索又怀念的复杂表情。
“阿尔法……在这片失去知识传承的蒙昧之地，我便是阿尔法。”
少年脸上浮现出灿烂笑容，可那笑容之中却不存在半点真实。
回想起那个笑容，即使已然过去数十年，体重翻三倍有余的卡莉缪女士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怪了！”比年轻时候不论宽度还是高度都大幅增加的女战士用力一拍大腿。
“实在太怪了！”卡莉缪再次拍着大腿强调。
“但就算表情再怎么奇怪，他也只有一个人吧？难道对方是高阶超凡者？”芙蕾不解地举手发言，身旁一同听故事的戴安娜也下意识点点头。
“嗨呀，道理是这个道理，那家伙也不是什么高阶超凡者。奈何，奈何他小弟比当时的咱可多多了。”卡莉缪气愤地握紧拳头。
“阿尔法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正巧在此时走进酋长大帐的贝塔冷声接上话。
“他觉得残存的帝国后裔已经无法适应碎日废土，只有拥抱所谓的‘进化’，成为拥有更高级生命形态的存在，才有资格进入前往新时代的方舟。”
“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听起来还是感觉有点太极端了。”一同折返的艾文露出牙酸表情。
“酋长，难得见你这么坦率，看来和乃年轻人聊得挺不错啊。”酋长夫人卡莉缪打趣道。
艾文感觉她那句口音浓重的‘酋长’，完全可以替换成‘当家的’或别的什么方言词。
“这位先生掌握超乎想象的力量，他或许真能帮我们解决碎日废土即将面临的危机。”在场都是知情者，卡莉缪也是贝塔酋长最为信任的亲人，他自然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与艾文向前商议的对策。
反倒是卡莉缪吃了一惊。
“啊？老公你是否清醒？对方可是在修复大兽神唉，如果那堆拼凑的破烂真能动起来，即便只剩下原本百分之一的力量，也不是任何部落或个人能够抵抗的啊！”
“你说的没错。”贝塔点点头。
“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更强一些。”艾文挠了挠脸颊，用手指比划出极细微的差距。
“是艾文会说的话呢。”芙蕾强忍住越发强烈的笑意，抬手顶了顶身旁的戴安娜。
银发少女没做声，但脸颊却泛起可疑的红晕。
“……”卡莉缪来回看看几人，忍不住低头看向手中才喝了不到半杯的麦酒。
“难道咱喝多了？不可能！这点量养鱼都嫌少！”
“别这么大声，孩子们都睡了。”贝塔酋长无奈叹息，好说歹说才说服自家夫人姑且一信。
“如果是这样，事情倒有了几分转机。”卡莉缪放下对旁人来说容量等同于酒壶的酒杯，看似粗豪的脸上显露出思索神情。
在她思考的同时，贝塔继续与几人说起过去的往事。
“当年，阿尔法那家伙做了非常过分的事。他试图改造古帝国留下的魔导工厂，以帝国遗产的高超技术力让所有废土人都变成植入魔导机械义体的混种生命。”
听到这，艾文心中不由一动。这计划听起来有些耳熟，他似乎……
机界升华……
见鬼，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与前世虚拟游戏中的剧情接上。还是说，那本就是一种可能？
旁人自然不会猜到年轻泰坦心中突然翻涌的巨浪，而贝塔的叙述也并未结束。
“按照阿尔法的计划，在将多数人变成混种机械生命后，他会增幅或者说奴役全部废土部落，从而竭力修复古帝国最强兵器大兽神，并以此夺回帝国曾经的都城‘神之门-巴贝伦’。”
“很疯狂，不是吗？”
“当年，卡莉缪意外唤醒了遗迹中处于低温封印状态的我。之后，在很多朋友帮助下，我们联手破坏了阿尔法的计划。”说到这，贝塔不由露出微笑，但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可我们当时能力有限，虽然挫败了阿尔法的计划，却称不上完全成功，眼下碎日废土肆虐的各种混合铁兽就是那个计划的遗毒。”
“很多人因此丧命，运气好的也多半会落得重伤残疾的下场。”看了看孩子们休息的地方，贝塔沉沉叹了口气，谈话氛围也变得压抑许多。
“所以，现在暗中收集大兽神残骸的势力，很可能与那个名叫‘阿尔法’的人有关？”芙蕾不动神色地转移话题。
“是。”提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贝塔酋长的神情越发严肃起来。
“我很怀疑阿尔法当年并没有死，尽管他最后落入地底深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讨厌麻烦
“听起来就没死。”艾文下意识发出吐槽。
实在是类似际遇的故事见过太多，他本能地感觉这当中必然又有所蹊跷。
“没办法，当时情况很危机，遗迹自毁程序马上就要启动，我本人倒是想和阿尔法一起走向终结，但……”贝塔酋长笑了笑，看向卡莉缪夫人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后者也露出与壮硕身形不相符的娇羞表情。
“总之，几十年前那段故事展开来说，怕是一晚上时间都不够。”贝塔摇摇头。
“几位友善的客人，感谢你们带来的情报。这对全体阿莫离人来说都很重要，我们不会忽视黑暗中潜伏的敌人。明日清晨，我就会委派部落里最迅捷的‘鹰’前往周边其他部落，告知他们制造混种怪物的大敌即将归来。”
虽然有些好奇所谓的‘鹰’究竟是很么？但艾文并没有打断对方的发言，只听贝塔继续说道：
“这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耗，但如果这能让所有阿莫离人团结起来，或许还能成为一件好事。”
“……”看着忽然慷慨激昂起来的贝塔酋长，艾文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可不等他说话，芙蕾立刻抬手给了男友一肘，魔王陛下的情商在需要时可以很高。
‘惨’遭肘击的艾文抽抽嘴角，自觉将破坏气氛的话重新咽回去。
“你说的没错。”年轻的泰坦非常诚恳地说道：
他也不急，反正摸清楚本地大致情况后，心里对解决问题的把握至少有了八成。
起初，意外来到此地后，几人的主要目的是探索古帝国遗迹以寻找风之无暇宝石。
眼下，虽然从贝塔酋长口中得到关键线索，但因为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大为触动的艾文准备着手改变本地糟糕处境。关于这点，主要问题反而并非某些人或势力，而是在碎日战争影响下遭到严重破坏的本地生态。
又讨论了一番详细事务，见时间已经很晚，于是双方各自散去休息。
私下里，卡莉缪夫人忍不住向贝塔酋长投去探询的目光。先前她固然一副惊愕模样，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相信那番话语。毕竟，相较于将这片大地变成废土的十二位大兽神，单独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与之相匹敌？
但出于对丈夫的信任，卡莉缪事后才悄悄提出质疑。
对此，贝塔摇摇头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态度凝重朝向神之门遗迹所在防卫，整个人陷入深深的回忆。
“你明天出门看看就知道了。”
见状，卡莉缪夫人也不好继续追问，干脆没好气地‘轰隆隆’向后倒下，健硕身躯占住三分之二垫子后开始‘翻饼’，弄得贝塔酋长一脸无可奈何。
第二天清晨，迫不及待走出门的卡莉缪夫人瞬间呆立当场。
昨晚，坏消息带来的愁绪让人难以入眠，直到凌晨她才短暂睡了几小时。可眼前景象却让人不由怀疑是否任处于梦中。
由于陷入失控暴走的缘故，魔导工程机械会不断重复最后接到的指令，甚至会在已经完工的建筑上，一层层往上造起新的建筑，哪怕下方旧有建筑崩塌也全然不在意。
所以，石网荒原到处可见新旧交错的人造建筑奇观。其中最夸张的，甚至会呈现出十几、二十座立交桥彼此层叠堆砌的奇景。
像那样的灰色‘高’山，苏穆阿布姆部落周围就有一座。但此刻，卡莉缪眼中景象却明显变得空旷起来。原本那座灰色人造山岳，今天却被一个占地面积相等的大坑所取代。
大坑向下凹陷，呈现出几乎完美的圆形。
“昨天晚上，外来人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就在我面前把那座山摧毁了。”贝塔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害得卡莉缪差点原地蹦起来。
“他，怎么做到的？”这位身形壮硕的部落最强女战士结结巴巴问道：
“好像……”贝塔顿了顿，踌躇着组织语言，努力想把那副景象说得稍微合理一些。
但最后，他选择了放弃。
“只是挥了一拳。”
卡莉缪眼睛瞪得像头牛，屏住呼吸盯着自家丈夫。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她已经一个大逼头拍过去，全当对方多喝了几杯小麦果汁开始喷胡话。
与此同时，也注意到周围环境‘稍稍’发生变化的芙蕾瞥了眼艾文。
“有必要吗？”
“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某年轻泰坦眼神飘忽，言语乍一听很有道理，但魔王陛下知道这家伙肯定只是懒得说话。
“啊啊啊啊啊！我的后山硬纸板三代秘密基地！”不远处传来的‘惨’叫让艾文眼神越发飘忽，那声音一听就是先前给几人带路的小向导玛丽安。
试问，哪个孩子小时候不想有个秘密基地呢？从内容上来看，小家伙虽然平日里需要为生活奔波，但还是抽空用硬纸板建了一座小基地。可不管她曾经往秘密基地里藏了什么，现在肯定都已经灰灰了。
看着吱哇乱叫的小孩姐，还有身旁芙蕾越发锐利的眼神……
“哎呀，好像搞砸了。”艾文摸了摸后脑勺。
“处理完正事，帮她修个树屋当补偿吧。”
“哎？”芙蕾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怕麻烦还是不怕麻烦。”
“那多半还是怕的。好了好了，该做正事了。”艾文迅速说完，接着便转身走向贝塔酋长。
“麻烦？”后面才出来的戴安娜不解地看向芙蕾，她有些没听懂两人刚才的谈话。
见到对方脸上的困惑，芙蕾略显孩子气地露出赢过一局的得意笑容。
“怎么说呢，总之，那家伙虽然一副怕麻烦的懒样，但实际上反而选择了更麻烦的远路啊。”
听到这话，回过神来的戴安娜略一思考便想明白其中寓意。平日里那张没多少表情的淡漠面容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遍布工程机械的石网荒原可见不到多少植被，而能够撑起一座树屋的大树，前提更是需要整个自然环境的大幅度改善。
另一边，艾文也知道了阿莫离人口中的‘鹰’究竟是什么职业。
“这还真是……”见多识广的异世界来客不由发出感叹。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铁兽受难
黑夜消亡，白昼行至，哪怕大地已经荒芜，太阳却依旧照常升起。
随着时间推移，极远处地平线渐渐泛光。但这轮太阳也与下方荒芜之地有着相似衰朽，通体暗淡宛如一轮黑日，只从数道险些贯穿天体的粗大裂痕深处勉力透露出些许红光，姑且算是照亮这个无比残破的后启示录世界。
这便是‘破败之阳，碎裂之日’，也是‘碎日废土’名号的由来。
恶劣的环境让栖身其中的文明随之演化，有别于正常文明所处世界，碎日废土独特的后启示录环境，也造就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职业。
玛丽安传承的寻药者是其中一种，而部落中的‘鹰’则是另一种职业。
“这东西，看起来真是既原始又先进啊。”艾文举目远眺，立刻注意到碎日照耀下，某个反射着耀眼光芒的存在。
不远处，身形削瘦的年轻阿莫离人正在张开一架造型奇特的载具。年轻人的职业之所以被称为‘鹰’，便是因为这能让人飞上高空的奇特载具。
若非如此，阿莫离之鹰也无法通过长距离飞行的方式，跨越遍布危险铁兽的碎日废土，与远在别处的其他部落进行沟通往来。
只看了一眼，艾文就大致明白这东西的运行原理。其实单论外形，他便发现其多半与滑翔翼类似，需要借助大气之力才能顺利飞上天空。
很快，年轻人就完成载具组装，灰色金属组成几何结构的硬质框架上方，以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方式铺设有一层银光闪闪的薄‘布’。
仔细打量变回发现这并非织物，毕竟阿莫离人现有技术并不足以制造出高强度布料。银色薄‘布’的本质乃是延展到极致的金属箔片，这种金属箔片全部发掘自遗迹，是过去文明辉煌时代遗存下来的材料学成果，能在保证超轻质量的同时又维持足够强度。
正因如此，阿莫离人无法大批量制造类似装备，损失以后更是很难进行补充。每位‘鹰’持有的羽翼往往传承数代，说是部落最宝贵的资产也不为过。
另外，碎日废土危险重重，即使拥有飞行能力的阿莫离之鹰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由于战前各方势力的无差别破袭战，现阶段空中保留下来的铁兽，几乎全是猎杀型铁兽，既曾经帝国军装备的空战型全自动魔导傀儡。它们大多是比地面上寻常铁兽更恐怖的前文明军用载具，遭到疯狂病毒感染后已经持续猎杀破袭任务长达数十年之久。巡航范围内所有活动物体都会成为这群冰冷怪兽的目标，一个也不放过。
‘鹰’的每次飞行都意味着与死神同乘一骑，高度过低可能会被地面上的铁兽袭击，过高则会引来失控暴走的空战傀儡。
即便如此……
“我已经派出苏穆阿布姆部落所有的鹰，希望这些年轻人都能顺利归来。”贝塔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没必要冒险。”艾文皱了皱眉，他觉得这种风险并无意义。
“不，事关大兽神，已经不是单独一个部落能够决定的事。”贝塔缓缓摇头。
“实际上，如果能以此团结起大多数阿莫离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是社会动物，只要感受到群体的力量，他们就会下意识趋向团结统一，直到形成如同族群记忆的固定常识。”
“……”艾文有些诧异，眼前身穿旧文明防护服，又披着野兽皮毛的部落酋长，却是以这幅混搭风慢慢的奇特模样，坦然说出饱学之士也未必能理解的睿智话语。
“放心，我给他们准备了伪装信标。虽然因为技术问题，那写东西也逐渐变得无法再生，但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年轻人的生命可比区区物品宝贵多了”贝塔继续说着，如今也只有他这样借助封印魔法沉睡许久的‘古代人’，才会知道如何最大程度规避失控傀儡的攻击。
见状，艾文也不再劝阻。他虽然乐意向苦难之人伸出援手，但对方努力自救的行为更值得鼓励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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