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败者没有资格多说什么……”袁天罡长叹一声：“贫道实力有限，怕是护不住这大唐根基了！”
话音落下，他飘然离去，那背影仿佛佝偻了下来，语气也惆怅了许多。
“最后一人也已经离去……”无名对着通天浮屠呐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马上就拆了这座通天浮屠，要跑就赶紧跑吧！我给你们三十秒时间！放下武器投降或者滚蛋！”
……
天堂之内，武则天跪在蒲团之上，她双手合掌，手持玉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那副模样犹如最为虔诚的信徒，突然间，她手中玉佛珠链突然断裂，一百零八颗佛珠散落，顺着大地滚动，这一幕令她睁开眼睛，从自我安慰的礼佛之中惊醒过来，眼中满是悲戚和恐惧之色。
“佛祖啊，这是您所要降下的试炼吗？我大唐人才济济，却拦不住一人，他是恶鬼阎罗还是修罗之王……我不甘心，距离登基仅有一步之遥，千古第一万古流芳近在咫尺！为何！为何！为何！为何老天要在这时将我打入地狱！”她声线颤抖不已：“天要亡我啊！”
武则天脸色苍白，忍不住啜泣出声，想必整个世间只有门外的男子能令她恐惧到这般程度。
上官婉儿初次见到武则天如此无助的模样，所感到的是悲哀，还是同等的恐惧？
不知道，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出如今的心情是什么，只是狄仁杰所说过的话在她耳畔依旧声声入耳，深刻到令人难以忘怀，她低声呢喃道：“这或许，就是公道吧。”
“公道？”武则天苍白无力道：“老天的公道，便是要亡我吗！”
“婉儿不知道老天的公道是什么，但对于他而言，所谓公道是要用血来讨还的。”上官婉儿叹息道：“天后，仔细想来，或许我们已经做错了太多事情，也犯下太多太重的罪孽，为了一己之利而祸国殃民，为了千古流传而不惜手段，为了十几载寿元而捕杀娈童……皇法治理不了，老天也管不了，但总有人会来……”
“你是想说，哀家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武则天手指紧握，骨节惨白一片：“古代帝王比我甚者何止十指之数，他们骄奢淫逸败坏朝纲，听信馋臣剿灭忠臣，谁没错过？就连太宗也是靠着玄武门之变才夺得的皇位！弑兄胁父登基，他对吗！历史只会记住胜者！败者哪来的公道！我如果不恨！早就死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中，也早就被李治一纸诏书废了皇后身份！”
“婉儿不知道……”上官婉儿凄然一笑：“但，天后，如今您已经众叛亲离了。”
伴随着无名的一声落下，宣告着袁天罡的溃败和他即将杀进来的决意。
留守在通天浮屠之中的不安人群立刻陷入了慌乱之中，他们纷纷扰扰，犹如群魔乱舞一样的找寻着出路，有的人直接从二楼的窗户上跳了下去，摔断了腿，拖着残缺躯壳，如丧家之犬一样的离去，宫女们平日恭敬有加，如今也是完全不理会武则天如何看待，各自找寻出路，逃的越远越好。
“等等！”武则天拉住一位僧人：“你要去哪里！”
那人原本生的极为英俊，是薛怀义的手下，同样也是武则天的面首（男宠），他平日鞍前马后甜言蜜语，如今却脸色大变，不顾武则天拉扯着他的袖口，面目狰狞道：“放手你这个老女人，老子还不想死在这里！比起你，我更怕外面的男人！你今天已经要完了！别像拉着老子跟你一起死！”
说完，他居然抡起巴掌想要回抽武媚娘一下，以报曾经被侮辱的新仇旧恨。
寒光一闪，他的动作僵直住，脖子浮现出一道红线，他的脑袋落地，顺着地面滚动，染红了这片所谓的浮屠净土，上官婉儿毫不留情的砍下这人的头颅，她练剑十载，如今却是第一次杀人，但出奇的没有任何厌恶感，眼中只有失望和悲哀：“这就是人性的丑恶，天后，您看清了没？这就是真相。”
在死亡之前，众生平等，连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卑贱之人也会变得狰狞，利益和权力并非是永恒不变的，自己一生只相信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支配众生，可如今看来，即便登基了，又能如何？
“是吗，这就是真相啊。”武则天闭上眼睛，双手合掌：“是佛希望我看见的是这一幕，还是老天故意惩罚我看见这一幕？”
手持权力之人，终将会被权力所腐朽。
没有内忧外患，怎有一代明君？
一统天下的秦国，二代就已经亡国，为何？无非于太过于安稳了，没有居安思危。
“是我错了啊……”她长叹一声，仿佛一瞬苍老了十岁，抬起手抚摸着上官婉儿的面颊：“婉儿啊，你也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与他无冤无仇，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他不会害你的。”
“不，天后，婉儿愿意留下来！”上官婉儿倔强的摇头：“我绝对不会背叛天后！为您而生，为您而死！很久之前，您就是我的母亲！”
“好孩子，可天下做母亲的，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也受到伤害……”
“婉儿不想去其他地方！”
“你这倔强的傻丫头，罢了，罢了……”武则天捡起一块打落的铜镜，注视着镜面之中的自己，只觉得分外陌生：“婉儿啊，帮我把头上的饰品都卸下吧，它们太重了，让我头重脚轻，眼高于顶，看不见来客，门外是贵客，不可怠慢了。”
“是。”上官婉儿走到武则天身后，帮她卸下头饰，天后如今不是皇帝，所以戴的不是九九至尊的皇冠，而是凤仪天下的凤钗，颇为复杂，一般需要三位宫女搭手用上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完成，不过拆卸就没有那么麻烦了，短短片刻时间，武则天夹杂着点点灰白的青丝便垂落下来，上官婉儿问：“天后想要编成什么模样？”
“就这样吧，看着舒服。”武则天对于镜子之中的自己颇为满意，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上官婉儿顺从，将头发上一点点梳直，少许白发告诉她，眼前这位即将登基的女帝已经老了。
待到四周都空寂无声，通天浮屠之外风雪之声欲盖弥彰，半合半开的门扉被推开，冷空气灌入其中，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走入大殿，模样清秀，眼中无悲无喜，他的左手牵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孩，她死死盯着武则天。
“终于啊，相见一面可真不容易。”无名开口：“你似乎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我本以为武则天是个怕死的老女人，如今一看……你更像是个和蔼的老妇人，有趣，我突然不是很想杀你了。”
三百三十六章 神都白衣篇（十五）
“没有了金银玉器的点缀，我居然看上去会有这么和善么？”武则天嫣然一笑：“你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拥有能独闯洛阳城超绝武力之人。”
“看来在我破门而入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让你发生如此巨大的态度转变。”无名沉吟道：“在死亡的恐惧之前，有人会成为懦夫，有人会化身恶魔，有人则会虔诚信仰……你似乎接受了这份恐惧心，这有点难办了，可惜，我不该给你时间的，如果先前直接冲进来斩了你也不用犹豫哪怕一秒。”
“你要杀就杀吧，我也无力反抗。”
“不不不，就是因为你这样才有点麻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讨还一个公道。”无名手掌一翻，掌心之中，一颗通体粉红色的寿元丹浮现：“二十四个妖婴，二十四条孩童的性命，我仅仅是为了他们而来，或许对你而言，这不算什么，只是个数字，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有超过生命的重量。”
“生灵寿元丹，一颗可延寿二十载。”武则天喃喃道：“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在一分钟之前，你可不会这么想。”无名眯起眼睛：“看来对于活下去的渴望对你而言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甚至于对于权力的掌控欲，也不复存在，与其说是看破一切，倒不如说是心灰意冷，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放弃反抗，嘁……如若当真如此，那今夜算是白跑一趟了。”
“杀人偿命，我知道自己的一条命不足以偿还，只要你想要，可以拿去。”武则天怅然若失：“方才的一幕让我理解到自己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但很多都已经无法偿还了，如果这条命可以减少罪孽的话，我很乐意将它奉献给阁下，以此偿还公道，平息天下之怨恨。”
“完了，原本怕死的老女人真不怕死了。”无名按着眉心，仰天长叹：“那我杀你还有什么意义，只是让自己手下徒增一条冤魂罢了，不仅偿还不了公道，更是本末倒置。”
“阁下所求之事，无非于公道，杀了我偿还公道，何来本末倒置之说？”武则天似是在一心求死。
“我想要的公道，不是靠杀人而偿还，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怕死，那我就杀了你，可你不怕死，我也不知道该夺走你的什么更加合适。”无名话语之中没有杀意：“所以，我现在不想杀你了，但作为代价，你必须付出比生命更加昂贵的代价。”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武则天脱下华美绸缎，只有简朴的白衣，逐渐苍老的面容，以及开始花白的头发：“除此之外，我还能给阁下什么代价？”
“容我思量，在此之前，除了我，还有一人有东西要向你讨回。”无名拍了拍长孙忘情的小脑袋：“去吧，你朝思暮想的敌人就在眼前，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愿。”
长孙忘情紧咬双唇，忍着情绪的宣泄，她幼小的身躯一步步向着武则天走去，眼中那是愤怒的火焰，那是复仇的欲望，那是不灭的业火，朝思暮想，每日每夜睡梦之中也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敌人就在眼前，她直接唤出武则天的名讳：“武媚娘，你可曾记得长孙家？”
“……记得。”武则天想忘也忘不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便是长孙无忌。”
“那你可记得，长孙无忌为何而亡！”
“长孙无忌是被我陷害，在家中自缢而亡。”
“那你可记得，长孙一族为何流离失所！”
“是我亲自下令，将其族人打散，迫害他们，为求不留下一个活口。”
“好！你都记得！”长孙忘情握紧刀柄，低吼道：“我长孙家三百六十四口人命！你拿什么来偿还！”
“我……”武则天一时语塞，她竟发现自己除了这条命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偿还眼前的这位女童，她夺走了这个女孩的归宿，害的她家破人亡，人命如此廉价，可它又如此昂贵，因为除了对等的生命之外，无法偿还：“我除了这条性命之外，没什么能偿还你了，小姑娘，你若想动手，我绝不反抗。”
长孙忘情冷笑着拔出一半刀锋：“我很想杀了你！年年盼，月月想，甚至在梦里，我辗转反侧都在思考着，当见面时，我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杀了你！是直接刺穿你的心脏，让你看着自己的血染红全身，还是切断你的喉咙，堵上你的满口恶毒谎言，亦或是剜出你的眼睛，让你的世界不再有任何光明！”
她字字诛心，一个十岁女孩，天真烂漫的年级却扭曲成这般模样，仇恨真的是一头可怕的猛兽。
“这都是应该的。”武则天痛苦的闭上眼睑，过去的她可以对此不屑一顾，甚至冷笑以对，而如今她却不能视若无睹，这都是她犯下的罪孽，该有的因果业报。
“我要杀了你！”长孙忘情拔出长刀，从走到快步再到奔跑，三十步之内，她的杀意臻至巅峰，刀刃对准了武则天的眉心，她还是仁慈的，希望能给她一个痛快。
在长孙忘情踏入最后一步的距离时，武则天没有反抗，没有惊慌失措，她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因果业报，她虔心修佛，可吃斋念佛，诵读佛经，也洗不净罪孽深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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