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我不关心这些。”白谛一步一脚印：“不过只是带着一个熊孩子爬山而已，能有多困难？”
“你坚持不住的。”女孩捏着拳头：“你会死的。”
白谛低声笑着：“不会。”
至少，现在不会。
话音落下，他抬起头，眼前的风景倏然一变，他走出了风霜交错的地带，这里有一处宽阔的平台，风平浪静，犹如暴风眼中心，在青石阶梯之上，甚至有着朵朵梅花盛放，空气弥散着清香，仿若对来访者的嘉许。
“这里就是山巅？”女孩问道。
“不是，只是一个暂且休憩的地方罢了。”白谛摇头：“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
女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放我下来吧。”
“你想做什么？”白谛问：“独自一人登山是自杀性的行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如果死在路上，那也只能怪我命苦，活该。”女孩折下一枝梅花：“但如果我成功了，登上山顶，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传说山顶有神。”
“神……吗？”白谛不置可否：“你想许什么愿望？”
“复仇。”她说：“我要复仇，向那些对我施加痛苦的人……复仇！”
“原来如此。”白谛点头：“那继续吧。”
“你不用陪我的！”女孩大声道。
“我只是也要去拜见一下这位‘神’，有些话不得不说，现在把你丢在这里，那我不是半途而废么？”白谛说着，再度踏上了青石台阶。
这一次气息不同了。
没有刺骨的寒冷和冰霜，却有无处不在的危险。
势，天地之势。
风霜刀剑，松叶成针……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剑刃之上，气势压迫，存在本身再被自然排斥，这里的天地严重抗拒着名为‘白谛’之人的侵入。
心象世界是她们内心化作的世界，无法被遏制的潜意识也在其中，这也正是某个人内心最不容侵犯的领域。
白谛就放入落入湖中的石子，荡起波纹，却格格不入。
白谛抬起头，这里距离峰顶十分之近，路程之短，只有寥寥百步。
第一步，如履针毡，白谛忍住了。
第二步，落叶似刀，他的臂膀和面颊浮现出几道伤痕。
第三步，风霜凝剑，剑气割裂了衣袍，在他的肩头留下一道醒目的创痕。
这点伤势自然不能阻止他前行。
如果使用了白炎护体，他甚至能一边后空翻一边走楼梯，这点天地之势，能奈他何？
可他不能用……只能靠着血肉之躯硬抗。
陡峭笔直的长道好似巨龙的首部，自云霄横跨而来。
白谛一路走来，全身伤痕累累，破败不堪……白衣也染成红色，他早已习惯了死亡，这点痛苦权当是磨砺。
女孩听从白谛吩咐，紧张的闭着眼睛，可她听得见，血液打落在台阶上的声音，每一步落下后风声中传来的衣袍碎裂伤口迸裂的声响，以及白谛始终平静的呼吸声，丝毫不急促，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到了。”
身体一轻，她被放了下来。
女孩一点点睁开眼睛，山巅的景色令她呆滞着……这里一片空旷。
白谛努力活动着僵硬的手臂，可体力伴随着流失的血液令他虚弱不堪，放下少女后，他也开始观察四周的景色，果然如他所料，这里没有神。
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还好，并不算白跑一趟。”
“对吧？韶音。”
回眸的一刹，白雾散去，山峰之巅，只见庞大的龙首俯瞰大地，一只巨大的金龙盘旋在这座山峰之上。
白谛所走过的路，都是它的背脊，那些青石台阶根本不是台阶，而是一块又一块的龙鳞。
金龙默然不语，它盘旋着身躯，在温润光华之中幻化为人型，眼中满是复杂难言的神色，她一言不发，最终视线定格在了女孩的身上，她按住剑柄，想出剑，却又迟疑。
女孩的模样，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成熟，一个幼小。
“她是我的过去……”龙韶音说：“我的耻辱，我的伤疤，是我最想舍弃却没能舍弃的一部分。”
高天原的百年屈辱史是她心中最无法忘怀的记忆，哪怕过去了如此之久，她仍然保留着脖颈处的伤痕，为的是不让自己忘记这份耻辱，还是为了铭记这份仇恨……她自己也说不清。
如果能报复，她恨不得将整个高天原屠杀一空，将活人生吞活剥，将自己所失去的血液从这群可恨神裔的尸体里重新摄取回来。
可因为白谛当年的那句话，她杀不得……吃不得……怒不得！
然而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泯灭之物，她能因为当初被搭救而对白谛倾心，便证明她对高天原神族有多么痛恨，爱与恨，真的只在一念善恶之间。
龙韶音内心最为排斥和抗拒的就是这份伤痛记忆，她将女孩排斥在内心之外，将她抛入山崖，试图忘却，不愿接受，不肯释然，始终在矛盾里挣扎。
而这一次，白谛以自己遍体鳞伤为代价，将女孩带了回来，逼迫她正面直视自己的这份记忆。
也许他一开始就知道，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但他还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看见了过去的我，你没什么感想吗？很凄惨吧，很悲凉吧……”龙韶音苦涩道：“那时候的我，是不是，很难看？”
“谁能一直好看？光鲜靓丽的一面，我已经见得够多了。”
“我一直都在害怕，生怕自己这幅脆弱的模样被谁给看见……这已经是第二次了。”龙韶音无法接受自己的丑态：“她并不是我，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或许就是你的第一位了。”她苦涩的笑着：“你总是对于那些可怜的人们施以援手，只要你对我还有一丝怜悯和同情，我在你眼中，始终都只是……一个在哭泣的可怜龙女。”
“这样的我……没资格与你一起前行。”
如此脆弱，丑陋的模样，不愿让你看见。
“我当年救了你，如今也带回了你的耻辱记忆，这是事实，我会对弱者施以援手，你当年便是弱者，如今也是……所以，我会帮你，哪怕你不愿意。”
“……”龙韶音默默垂下螓首。
可这时，白谛话锋一转：“但我不会同情你……也绝不是因为同情而向你伸出援手，不论过去现在未来，这么暧昧模糊的理由不能成为我爱管闲事的理由，我救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龙韶音肩头剧烈一颤。
“我不是救世主，亦不是正义的使者……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书记官，仅此而已，正是因为我了解最脆弱最真实的你，才能接纳一个更优秀跟完美的你……傻瓜，如果因为不知恨谁，不知如何发泄而烦恼，你大可以将一切怒火都发泄在我的身上。”白谛说：“我接受你的一切。”
“我怎么会……恨你。”龙韶音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只是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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