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客书生
如果他心中不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话他现在应该表现出思索吧,但是没有,他只是单纯的沉默着。那就说明其实他心中肯定是有一个答案的,只是似乎他不是很想说。
“其实所谓初心是一个很无趣的东西,尤其是对长生种而言。”果然,宫铭开始如此说道,想要岔开话题。
“我觉得坚持一件事情是因为这件事情在我漫长的人生之中一次又一次的被证明这件事情是正确的吧。理由在这个过程之中都是逐渐添加、更迭、丰满的,到了最后就是单纯的去守护而已。如果从现在的角度去看最开始的理由的话,那其实已经是一个对于现在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的理由了。”
“所以……不能说吗?”姬子有些试探的问道。
“倒也不是不能说……”刚刚还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宫铭感觉自己的脸被此刻被打得啪啪响。
“只是……可能会有一点点丢人。”
“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的。”似乎是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姬子的眸子之中已经开始浮现出了少许笑意,但是嘴上仍然堂而皇之的如此说道,就好像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其实……”知道姬子想歪了的宫铭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让姬子完全愣住了的答案。
“不过是‘感同身受’四个字罢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最后一次分别(二合一)
“感同身受?”姬子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呀。”宫铭笑了。脸上显露出一种明显的回忆之色出来。抱着怀中的姬子慢悠悠的晃悠着身子。
“我穿越之前是神州人,独生子,父母健全。在上一辈的长辈也都健在。中产家庭,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医生。父亲有姊妹两人,母亲还有一个哥哥。家里住在一个三线小城,父母都是出身农村所以平日里很是节俭,所以家里的经济也能算得上是宽裕。两位亲长是相亲认识的但是感情倒也和睦,平日里没怎么红过脸。我虽然不算特别给他们争气但是也能说是中规中矩,安安稳稳的考到了研究生。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offer毕业可以去工作。听起来是很正常很美满的家庭吧?”
“虽然这个时候一般跟的都是反转……”姬子有些迟疑。“但是你刚刚都用了宽裕、和睦、安稳这样的词来形容了。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反转的空间。”
“确实啊,我这一代确实没什么好反转的。”这个男人下意识的勾起了嘴角,笑出了声来。
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就收敛了。表情开始变得冷了起来。
“但是上一代呢?”
姬子不解。
“穿越之前我的话……是二十二世纪初,01年的孩子。”宫铭看着他怀中的女孩。轻声念到。
“我父母生我的比较晚,我母亲是一九七几年的人,父亲是七零年的,这你能理解吧?”
“嗯。”姬子点头。“七几年……怎么了吗?我父辈还是六几年的人呀。”
“你是极东人,当然不觉得七几年有什么啦。因为极东七几年的时候极东的战后经济已经恢复的很高了,人民的平均经济水平已经很发达了,最多只是受限于时代的科技水平,和现在还有所差距而已。”宫铭摸了摸她的头。
“但是神州不一样,神州七几年的时候虽然已经开始有发展的迹象了。但在在当时,尤其是当时的农村里……还是很穷的。”
“……”姬子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了宫铭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故事。二十一世纪后叶神州经济的正向发展是从72年才开始的。而在那之前……
“我父亲带我见过他小时候住的房子。不到四十平的土坯房,顶上盖的是茅草,下面盖的是塑料布,一旦刮风下雨屋子里面就会漏水,一家五口人夜晚缩就在一张狭小的床上同眠。我的大姑妈从四岁开始就为生产队看牛,挣一点点的“工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你就可以理解成钱了。”
说到一个姬子估计不知道的名词,宫铭停了一下,开始解释道。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了,但是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仍然条理清晰,很明显这些事情在他的心中已经藏了很久很久。
“甚至在当时即使是挣‘工分’我家都受到别人的歧视,无论长幼付出等量劳动的情况下收货逗比别人要少。因为当时判定的时候我家祖上有‘地主成分’。”
宫铭轻叹了一口气,即使是说到歧视的时候话语里也没有出现怎么憎恶之类的情绪,只是无尽的感慨。
“从后人的角度很难去评判这种歧视的对错吧。即使是上帝都说一个人的罪要绵延其子孙三代,别人凭什么要比上帝更仁慈?但是在当时因为这个地主成分的标签我的长辈确实受了吃了很多很多的苦难。”
宫铭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这个故事。
“我爷爷那一辈其实原本有四位兄弟姐妹,但是最后只活下来我爷爷和他的一个兄弟,另外两位都饿死了。我父亲其实除了我一直认识的,称呼她们为大姑妈和小姑妈的姐姐妹妹以外,其实还有一位我后来才知道的弟弟,但是出生七天之后就夭折了。”
“怎么就……”姬子一愣。“为什么突然就夭折了?”
“因为破伤风。”宫铭紧紧的搂着她,轻声的说道。
“受限于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多母亲生产的时候并没有正规的医疗环境,接生的人也没有成熟的医疗知识,剪脐带的剪子经常会没有消毒。在那个年代出生‘七天’这个时间点对于婴儿来说是一道鬼门关,很多很多的孩子都倒在这一关上,有的时候甚至会连带上他们的母亲。挺过去就有的活,挺不过去就只能草草下葬。人们甚至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因为生者还要继续艰难的活着。”
“……”姬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反抱住宫铭的身体,似乎是想要安慰他,又似乎是需要从他的体温之中获取力量去面对这样的故事。
“我的父亲和我说过,饿死在比他更靠前的年代是最简单也最寻常的死法。面黄肌瘦的像是骷颅一样的人,有可能上一秒还在和你说话和你一起做事,下一秒就眼前一花仰面栽下,然后就再也叫不醒了。”
“……”
“而我母亲那边就要好很多了,至少在那个年代她能吃饱。”宫铭把话题的重点微微转移。
“我的外公是一位乡镇医院院长,谈不上挣钱至少有口稳定的饭吃。外婆在医院的对面经营一家小卖铺,卖些糖果茶水,主营业是黄纸,因为医院接生病丧颇多黄白喜事,但是这些事情又没个固定的时间,经常深更半夜只要有人叫门就得开门,纸能卖什么价格?挣得无非也只是辛苦钱而已。”
“那听起来……”姬子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似乎是犹豫与什么事情。眨了眨眼睛之后,这位成熟的女战士突然脸红了起来,扭捏着露出了少许小女儿态。
“伯母家那边要比伯父好一些?”
“……嗯,确实如此。”听到这样的称呼宫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笑了出来。
“不过说实话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有听到这两个词汇的一天啊。来这个世界一万年,都已经有些习惯我是一个没有双亲的孩子了。”
姬子只是抱紧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庞。
“其实没必要这样心疼我的,我是没经历过那样的时代啦。”宫铭抚摸着姬子的头发。
“我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甚至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从南方迁到了北方。”宫铭轻声说道。“我自小过的是很幸福,宽裕的生活的。就像是我先前和你说的那样。我只从我父母的口中听闻过那样的故事。”
“但是我看得见父亲眉间的皱纹,看得见母亲平日里的节俭,看得见长辈们单薄佝偻的身躯,看得见那土坯房凹凸不平的墙壁,看得见医院小卖铺里那破旧的板凳和桌椅。至少,我还能从他们的身上看到那个时代留给他们的痕迹。”
“而那姑且还是近代,那更久远的时代呢?”宫铭突然发问。
“翻翻神州的史书,每逢天灾必有人祸。我自小看过无数的书、无数的影视作品没有一个敢于直接描写那种绝望的。只能从史书中频繁出现的饿殍满地、人相食,去脑补那样的场景。”
“那些两眼一花便倒下的、枯瘦的像是鬼一样的人成片成片的躺在干枯龟裂的大地上,是怎么样的场景?那些人尸骸的最后最后一刻也会有扭曲挣扎的面容吗?他们那像是雕塑一样朝天伸出的手是在祈求着什么人或者神的怜悯吗?干裂的大地上枯瘦的骷髅们围绕在煮人的铜锅旁边,可是那锅中不也同样是如他们一般枯瘦连熬煮都榨不出油水的人吗?我仿佛能看到死神在虚无的上空盘旋,大笑着像是割麦子一样收割着那些干枯的躯壳里的灵魂。若是群神但凡是有一丝一毫的良知!怎能看着祂们信徒遭受如此的苦难!!”
“……”姬子沉默了,也只能沉默。
“我真的好心疼那一幕啊。”宫铭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我真的……无比的憎恶着那样的一幕啊!”
“所以你才一直强调你只是一个凡人?”姬子开口问道。“因为你其实是……是憎恶所谓神明的?”
“既然都自谓是神明了。”宫铭仰起头,看向了天空,目光悠远,似乎是要和什么冥冥之中之中的存在对视。
他曾经和祂三次见面,却并非屈服于其神威。
“那总应该是什么能视线人们愿景的存在吧?不然纵有无边伟力,再如何视凡人如蝼蚁,也不过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牧羊人而已!”
然而天穹仍然晴空万里,云卷云舒。
宫铭冷笑着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姬子之后,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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