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第六十六章 暗涌
“如无意外,王清霁和于素铭马上就要到城墙之下,准备登城。”
夜幕下的塔林一片安静,一座很是不显眼的古塔塔顶静室中,那两位同是李姓的兄弟看着那黑沉沉的云,脸上神色不一,可都是带有不少的凝重。
坐在蒲团之上的李蟾收回了目光,说道:“有很多人都想让这场战斗局限于王清霁与齐王殿下两者之间,并将其视为公平,而我认为钦天监所做也是一种极致的公平。”
李偿依旧站在窗畔,脸色阴沉凝重仿佛能够滴下雨水一般,说道:“无论我如何推演,再是耗费心血到怎样的地步都好,我都想象不出王清霁有获胜的可能性存在。”
言外之意,他着实是搞不懂自己的兄长为何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对于如今处境很是微妙的钦天监而言,着实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他暗自安慰自己,想道:“当日 我若不是念及这些背后的事情,又怎会让人在这里扬威耀武,一切只不过是大局为重罢了。”
“你的想法很好,可实际上远不如你所想那般的简单,譬如……”
话音戛然而止,李蟾皱起了眉头,起身离开了蒲团望向通往塔林的那处石桥,沉声说道:“不管怎样说,我还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而且还是这一位。”
后知后觉的李偿才是顺着兄长的目光望去,瞳孔顿时一缩,颤声道:“为什么是他?这不应该呀!”
李蟾轻叹道:“无论是谁都好,今夜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让这一战如我们所愿的‘公平’进行,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需要理会。”
在齐王殿下的尊驾离开皇宫时赴战时,恰好也有一辆低调的马车沿着大街驶向皇宫,后者没有如寻常人那般见之而退让,反而是很不给面子的直接与其擦肩而过,足见骄傲。
赵元白清楚听到那一道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冷笑,却没有任何回击的意思,只是掀起了帘布看那黑沉沉的天空,忽然问道:“李家两人都在塔林那边?”
那位随他一同在车厢里避却寒风的人,沉思片刻后,答道:“两位大人此刻都在塔林,钦天监其余人等已被遣散,安静的很。”
赵元白笑道:“那就是件好事。”
今夜黑云重压天地,却不见一缕飘雪,那正在城中书院摘抄的纳兰萚兮早早点亮了灯火,一心一意注意着笔下的勾勒婉转是否到位,似乎外头那些正在要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值得关心的地方。王泽言在不久之前已经离开了这里,他想要去目睹那一战的结果,而书院里的两人对此都没有半点儿的意见。
当最后一笔余韵散去,纳兰萚兮甚是满足的洗去了狼毫墨水,看向那位静看圣贤书的长辈,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明光他以九景斩恨,那为何还要让荼离在将近一年之前为此奔波四方。难不成当时秋山前辈登上苍山,他真的是因为没有把握杀死的缘故,从而放弃了复仇?”
肃子非放下了翻来覆去数万次的圣贤书,平淡说道:“没有什么不好明白的,秋山颜地上苍山时明光不愿出剑,确实是他已经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可如今的事情是明光登临天人之前所遗留下的谋划,两者有前后之分,如今明白了吗?”
“陆真能够登临天人之境,离不开那位莫雨仇的谋划,但同样也有白玉京的动作在里面,十方很清楚这背后一切的事情,然而他又乐意接受这样一个赌局,以至于最后身死挽剑阁,可是这不代表陆真对白玉京有丝毫的感激之心,你再想想当年莫雨仇所行之事,答案就很是明显了。”
纳兰萚兮沉默许久,终是长叹一声恍然大悟,说道:“既然能够登临天人,那陆真又岂是愚蠢之人,莫雨仇在世间掀起一片血海沉浮,所杀戮之人十有八九皆与大秦赵家毫无关系,甚至是他们所厌恶之人,对此陆真又怎能不把目光落在赵家的身上,又怎能不与赵家算上这一笔帐,原来如此。”
肃子非笑了笑,长身而起,说道:“静不下心,那就不要静心了。老夫先行一步去见一见那位逆徒,看看他再入长安到底有何所求,还是单纯寻死而已。”
纳兰萚兮出声挽留,问道:“那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呢?”
肃子非平静反问道:“谁又会喜欢长安城如坠永夜之中呢?”
漆黑如永夜,长安满是灯火,映照出寒冷气流之中仿佛凝固了一般的尘埃。
天人之说实在太过于遥远,若非世间仍有就惊才绝艳之辈登临天人,以证境界真实存在,那江湖大多人只会将其视作为无稽之谈,可笑至极。
亦因此,在很多很多人的眼中,先天真境已是武道的巅峰,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踏足其中,足以光宗耀祖三百余年与大秦同寿。
有着如此之多的美誉,故而踏入了真境的武者很难不生出自己的骄傲,而柴州与寻常真境更是不同,他这一生有着更多值得骄傲的地方。诸如白玉京十二楼主之一,又或是六扇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着更多的事物来提醒着他自己有多么的强大。
这么多年的不知不觉间,他的一生所望竟是只剩下了天人之道了,可他也深深清楚那是一条多么简单的道路,不久之前的那位空流的失败更是给了他一个触目惊心的警告,让他不得不三思而行,以至于在那一日在看到了那一枝血色玉笛时接受了叶笙箫的威胁。
“总有些需要舍弃的。”
柴州暗叹了一声,终于迈出了脚步离开了六扇门,前去履行当日应诺叶笙箫之时,心里自语道:“只要这一夜安静过去,就好了吧?”
不知为何,当他行至塔林前,见着那无匹剑光被局限在方寸之间之时,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无可抑制的悸动。
柴州心颤难安,于是他伸手握住了自己最信任的刀,让不曾更改的感觉安稳着自己的内心,再是迈步走过了通往塔林的那一座石桥,踏入了那处阵法之中。
刀光蓦然出鞘,斩去一片心里难安,可依旧不得片刻畅快。
六扇门中,裴俊之得到了柴州悄然离开了六扇门,隐藏身形前往塔林的密保,抬头看向那位依旧不动如山饮热茶的父亲,神情冷漠至极,说道:“你多年以来的信任依仗的左膀右臂就这样独自行事,可见你对六扇门的掌握也不是那么的牢固,如今这番淡然漠然的做派更是让人觉得厌恶,对此父亲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一声父亲说的很重,满是讽刺之意。
裴宗放下了茶盏,笑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巧合,柴州他若不是有白玉京这样一回事,想要走到如今的境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且多年以来他都不曾做出背六扇门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你又何必拿这种来说事呢?”
裴俊之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你早就知道白玉京的存在,也知道这一回事,那么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六扇门缉拿天下一说谈不上名副其实,可也不尽是虚假之言。”
裴宗摇头说道:“我身处高位如此多年,赵黄老匹夫的一举一动岂能全然躲过我的目光,可知道了不代表愿意去理会,一如我对韵之的漠视一般,真正让我值得在意的人唯有你这个儿子,其余皆是寻常外物罢了,包括她。”
“再且柴州今日所为恰好对上了我想见的事情,赵黄他认为的公平未免过于荒谬,我没有办法认同他的公平,所以我很赞同麓山的看法。”
裴俊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择站在麓山这一边,若以机会论,不该是道门与王谢两家一脉才是实力最为深厚的一方吗?”
裴宗敛容静神,叹息道:“你说的当然没错,可那位掌教真人……”话音戛然而止,他沉默半晌后转口说道:“麓山纵然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让人极为厌恶的选择,但是麓山所求之物也是最为明显的,对我与六扇门而言是最为适合的一个选择,比起左丘家来说,我更愿意看到那群书生出现在我的眼中。”
便在此时,两人耳中传来了叩门之声,得了允许后,六扇门下属进内禀报道:“王清霁已然开始登临城墙,一切准备妥当,大人可要现在移驾?”
裴宗笑了笑,摇头道:“再等一等吧,齐王殿下都没有到,我又何必那么的着急呢。”下属退出房中,他再是看向了自己儿子,说道:“或许在很多人的眼中看来,麓山决意保下长安城是一件矫情且愚蠢的事情,可那只不过是自身立场所限制的错觉罢了。”
“假若没有这座天下第一的雄城,姜黎秋山颜去后,世间除去白河愁外有谁能拦得住那位掌教真人呢?”
“你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我可以肯定麓山没有这座城,一定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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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女装还债的也太小看我了吧,看来是不清楚我的还债能力呀。
第六十七章 鼓掌,拔剑,以及愤怒
天空还是没有飘起雪花,亮彻城墙的火把也没能把那些飘落的风光映照成飞舞的星屑,一切已经走到了起点,可此间依旧没有开始。
先到的两人入了城楼,坐在了一张极为舒适的椅子上,而那柄青色的油纸伞被搁在了一旁。王清霁手中正拿着一杯热茶满满品尝,来自于西南龙溪山的茶叶有种别样的美感,比之寻常的苦涩来的要温和上不少,确实配得上自己贡品的身份。
茶终究是醒神的,不需要在接下来与人决出胜负生死的于素铭没有饮茶,很是纯粹的看着自己喜爱的人,问道:“你不好奇秋水、叶笙箫还有顾弃霜在做些什么,为何没有来这里吗?”
王清霁平静说道:“没什么需要好奇的,只是你说出了这样的话,心还是不静吗?”
于素铭看着茶水中沉浮不定的叶子,轻声说道:“我想,这事情大抵是很难让人安静的,理所当然的人之常情。”
“说好的过眼云烟呢?”
王清霁打趣了句,随即温颜笑道:“我知道这些阴云是为了亥岁最后的底牌而准备着,所以我自然有把握解决掉这个麻烦,对我来说它的存在与否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其实你们不必去做那么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们能为我做这些。”
于素铭还是不愿看向那张笑的与天色截然不同的面容,柔声道:“相信你呀,但让人什么都不做的话,心情大抵会很不好的吧,再说那对我未免太过分了。”
便在此时,一阵脚步声自城楼外响起,无人阻拦的推门而入来到了两人的眼中,那是一个在情理之中应该会找到她们的人。
陆九卿后手关上了门,行礼后却没有坐下,说道:“此行我仅代表天道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