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秋水半句话也没说,但也是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第一次觉得她们说的话不再是那么难以理解,脸上自然生出了一丝笑意,觉得这样子好像也是不差的。
风雪不停夜冷,温颜笑语自暖。
……
只要不出门,今夜的六扇门本应是不冷的。
既然有本应二字,那现如今的六扇门自然是冷的。
不动如山的裴宗终于动了起来,他推开了关着的窗户,望向已经消散在风中的塔林,沉默的就像是一座雕像,让人心悸难安。
裴俊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清楚那里原先存在着什么,迟疑开口道:“那位陛下的图谋,难道成功了?”
裴宗没有回身,摇头道:“没有成功,只要不是与长安为敌,哪怕赵家再有一位新晋的天人,在我刀下也算不上事情。”
裴俊之皱眉,沉声问道:“那么,此刻你与长安为敌?”
裴宗长叹一声,道:“王清霁做出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又或者说姜黎做出了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长安城此刻在王清霁手中。”
“棋盘上最为玲珑剔透,却不足以影响大局的棋子,在此刻直接左右了整个棋局的胜负,我又怎能不生出担忧呢?”
裴俊之说道:“我与王清霁有过一面,以她的脾性不该是愿意掺合这些事情的人,她来长安的目的是杀死赵元白,那么此刻她想的应该是离开长安城。”
裴宗漠然说道:“大概如你猜测,只是她在刚才很不友好的插手了皇城那一场战斗,我想如今武道境界全无的赵黄,应该是想死去的,而不是活着。”
裴俊之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一愣过后,脸上全是不可置信,问道:“就这么的没有道理?”
如此没有道理的王清霁,他又怎能做到战胜她?
裴宗听出了这个问题,平静说道:“世上没有凭空而来的事物,爱也好,恨也罢,王清霁不会永远留在长安,离开之后的她自然是你能够有机会去战胜的。”
说完这话后,他转过身子看着裴俊之,认真道:“战胜,不是杀死,记住我的意思,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在我眼中是人世间最为愚蠢的一件事情。”
裴俊之沉默许久,问道:“妹妹,她死在了自己愚蠢的愤怒中,所以你不愿意涉入这种愚蠢,所以你对复仇这件事情兴致寥寥,对吗?”
裴宗不答,与其擦肩而过,拾起了两柄刀。
此去所为何事?自是问刀长安城。
……
“你猜,第一个来的人会是谁?”
于素铭没有握刀,神色说不上飞舞但也称得上明媚,轻快道:“皇城那边应该是没有人敢过来问你想做什么了,那有资格出现在如今你面前的人,整个长安城满打满算也没有几个,总不可能是天下第三来第一吧。”
现如今的天下第三,自然是六扇门的主人,裴宗。
朱雀大街通往来时的那座城门,街长约有十余里,常被视作为长安城堂皇大气与繁荣不息的象征,但南琅琊有一条桥叫朱雀桥,远在朱雀大街前头,亦被王家视之为一种象征。
王清霁身上流着的始终是王家的血液,更被谢青莲盛赞为千年以来最好的那一个,哪怕不修朱雀离火真诀也好,她始终是一只源自于南琅琊的朱雀。
朱雀相见,自是相轻,当有肃杀,故而长街灯火灭,风雪如织成幕遮去前路,不愿见之人自是不见前路有何人。
秋水听着这话,想起了那些山下的故事,说道:“我听过很多的故事,那里面都说重要的人物会压在最后出场,所以来的应该不是裴捕头,我猜是麓山。”
叶笙箫打趣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秋水想了想,答道:“那些人都说,麓山的学子们口才了得,最擅长以理服人了。”
顾弃霜看着秋水,想起了挽剑池的作风,莞尔道:“可你们偏偏是以剑服人,我想他们肚子里再多墨水也好,一遇到你都还是得头疼,找不出什么好办法。”
轻声笑语间,脚步声自后头的砖石传来,来者以极快速度赶到了众人身后,气息依旧平稳不见半点儿波动。
“掌教有话交代给王姑娘。”
苏言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再是传音入密道:“宫子濯已让魔主离去,王景曜与谢承望已然得知你的决定,此刻正在商讨如何处理。”
王清霁点头,明白这座长安城对王谢的两位天人来说,着实是一处死地,哪怕此刻被她握在了手里,也不能轻易冒进,只怕是敌人借她之手来埋葬自己的生命。
迫不得已的谨慎,若非她修的是风月不存真诀,哪怕有姜黎与戒灵相助,想要掌握住这座厌恶着她身上血液的长安城,也只会是件痴心妄想的事情。
话已交代,苏言正欲转身离去,却不了叶笙箫忽然挽留道:“等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麻烦你听一听。”
苏言对上了她的双眼,说道:“叶姑娘直言便是。”
叶笙箫笑靥如花,问道:“我妹妹不比我差,你应该觉得她是好看的吧?”
苏言不解,但还是点头道:“自是不差,若非武道天赋不如人意,未尝不能登上神秀集。”
叶笙箫笑颜越发鲜艳,说道:“这句话真好,我很喜欢。既然你也觉得不差,那梓然未嫁,你亦未娶,不如结为连理?”
苏言沉默了很长时间,漠然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这种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很让人诧异。”
叶笙箫微微一颦,似是不解道:“怎么我就不能说这些话了,所以你没有拒绝的意思是吗?”
苏言补充道:“我也没有答应的意思,找不到答应你的理由。”
叶笙箫平淡道:“当然有,我妹妹喜欢你,这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吗?”
苏言想了想,说道:“但我可以确定自己不喜欢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叶笙箫温颜笑道:“那不正好吗?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么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无疑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下。”
苏言竟是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的道理,我会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稍微沉默片刻,他补充道:“不论做出的决定如何,我都会给梓然姑娘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衣裳轻飘,雪花冰凉,却也不是那么的孤独了。
王清霁眸子里略有讶异之色,轻声问道:“假如苏言没有来这里,那你还会问这件事情吗?”
叶笙箫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当然不会去找他了,谁有那么多闲暇功夫呀,不是他恰好在离开的时候赶了过来,我干嘛要说这些话?”
于素铭回想起曾经对叶梓然说过的那些话,脸色颇为古怪,此生第一次觉得叶笙箫也是个挺有趣的人,比起懂人心又拒绝人心的王清霁来说,与她生活在一起定然是件很有情趣的风雅之事。
“那梓然她知道这件事情吗?”她如此问道。
叶笙箫支吾了片刻,迟疑道:“或许是知道的吧,恐怕这些时日下来,那张床已经被辗转反侧的她给滚出裂缝也说不定,我想这个答案应该是她乐意听见的?”
秋水听着这些话心有同感,便是好奇问道:“叶姐姐,你刚才说自己不打算主动去找苏师兄问这个事情,那真的没有问的话,你回去之后怎么和自己的妹妹交代呢?”
“交代?”
叶笙箫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想象出那一幕的她扑哧一笑,说道:“她怎会想我问出这种问题呢?心里恨不得一直把头埋在被褥里,一辈子都不想知道我究竟问出了什么答案吧。”
秋水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叶姐姐,你真是个怪人。”
自苏言离去后,哪怕说着这么有趣的话,她们的脚步已经没有停下,孤独的走在这座被漆黑寂静的朱雀大街上。
十余里的路不短,但对于她们也长不起来,于是那黑夜雪幕中走出了两个人,发须皆是与雪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