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此间有二人,却独独问一个王清霁,意思显而易见。
王清霁想了片刻,点头道:“没有,还请祖母放心,清霁这些时日不会再惹是生非了。”
谢青莲正欲起身离去,忽然间听到了这句话,不禁失笑道:“说了出口,那就记住自己的这句话。”
言罢,她也就离开了房间,归去卧室休养,剩下两人在此。
顾弃霜给并肩而坐的王清霁满上了杯茶,轻声致歉道:“前辈离开,大抵是有我这些胡言乱语的一份功劳在里头,若是耽搁了清霁你的事情,弃霜着实过意不去。”
王清霁低头看着清澈茶水,眼神如其平静无波,说道:“谈不上什么耽搁,只要不是外物所驱,祖母向来是知晓人意的,她在离去之时已经给我答案了。”
顾弃霜明白了话里意思,好奇问道:“可是有俗事缠身,怎么又忙着要外出了?若是可言之事,不妨与我明言,两人计长总比一人苦思来的要好。”
借着茶水倒映,王清霁认真揣摩着顾弃霜的神情,却始终看不出半点儿虚假所在,沉默半晌后,说道:“话虽如此,但长安事了后,我还需要苦恼的事情,以顾姑娘你之慧心,又怎会一无所知呢。”
顾弃霜颇为无奈的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叹道:“那些事情,确实只能让你一个人烦恼,我没有半点儿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末了,她忽然间展颜笑道:“毕竟……我这一辈子也没遇上过一次,可谓是一窍不通,就算是勉强自己与你探讨,说出来的也全都是纸上谈兵罢了,更何况你也不见得愿意呢。”
王清霁回想起睡前与于素铭的那些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重上了一分,抬起头看向笑意温柔的顾弃霜,缓声道:“你我为挚友,这些话本不应有忌讳存在,只是我自己都没有能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只是白费了弃霜你的心思,没有什么意思可言。”
顾弃霜点头笑道:“那我还是不烦着你了,不过……以后的你要是想清楚了,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好,弃霜都是愿意听你倾诉一番的。”
说完这话,她饮完了杯中茶水,柔声道:“刚才清霁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前辈说了不少的话,谈至兴起处,前辈邀我前去谢家一观多年积累下来的古籍,不久之后想来就是你我分别的日子了,容我学你任性,在这里提前说一声再见,可好?”
“你不已经说了吗?”
王清霁轻笑着摇头道:“南琅琊与陈郡算不上远,在那头你若是腻了,大可以花上些时间来南琅琊,音律一道王不如谢,但还是有着一些孤本放置书库,只等弃霜你来让它们重见天日。”
顾弃霜莞尔笑道:“那我岂不是还得在这里谢谢你?”
屋外不见落雪,屋内灯火明亮,知己好友并肩而坐欢声笑语,再是美好不过了,只是终究不得长久罢了。
不过小半刻钟时间过去,顾弃霜便自行结束了话题,倒也没有现学现用的拿谢青莲的话来用,只是饶有深意的打趣了几句,便是潇洒离去,唯有衣袂飘飘落入眼中。
如何能知其所想?
待到人去楼空死寂时,王清霁才是长叹了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步入月色之中。
……
入冬至今,十之八九是连绵飞雪天,口中埋怨了老天爷不知多少次的寻常百姓,终于是在今日见得暖阳落下时展开了笑脸。
天气如此难得,连带着街市上的商贩也多上了不少,热闹非常。
花满市,月侵衣,今夜的王清霁没有特意模糊性别,与于素铭一样穿上长裙游玩街市,若非此间正值寒冬岁月,与多年前恭城那个中秋夜自是一般无二。
街市尽头再走上不远,便是王清霁在离开长安路上见着的那口大湖,大概是因为没有文人骚客留下传世名篇,又或是长安风光独绝天下遮掩周遭,诸如此种理由意义不同。
全都是闲极无聊的于素铭在强自解释这处大湖为何名声不响,用以掩饰心中的雀跃,却不知被王清霁尽收眼底。
终究是不再年少,心性也随之清淡了许多,心情畅快如于素铭也没有在街市过多的逗留,只是匆匆走过了花灯与明月齐辉的长街,踏上那明亮如白玉砌成的石桥,再是回头望去将美景收入眼中。
寒风微凛,此间热闹解去了冬夜的冷意,谈不上行人如织,但欢快的气息还是洋溢着灯火所至的每一处,让人无法冷起一张脸。
于素铭感慨道:“见到这些,心里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那时候我们两个过的好好的,我现在还记得呀,你取的那两个不知什么意思的名字,紫郢青索,听到你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就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还是随着你的意思,没有说出口。”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吧?”她笑着问道。
王清霁轻叹答道:“当然知道,你心里觉得这根本就不算是名字,寻常人一听就知道我和你肯定有着古怪的地方,但那时候你的性子终究是软了些,不愿出口反驳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决定罢了,换做如今的你……”
于素铭忽然打断道:“依旧不会反驳呀,只是会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取这两个名字,其中莫非有些不可告人的深意?”
“说起来,那时候在南琅琊我明明问了你这两个名字出自于哪里,你却直接忽略了过去,用那叶笙箫修成往圣道音的事情来糊弄我。”
她甚是得意的哼了一声,骄傲道:“哪怕她修成了往圣道音,也还不是输了给我!”
“然后还顺带着把一座塔给拆了个干净,毁了一处难得的风景。”
王清霁玩味了一句,轻声道:“至于你想知道的,紫郢青索这两个名字,它们本为剑名但分雄雌,谁雄谁雌这个问题,自己慢慢想吧。”
于素铭不假思索,直言道:“根本不用想,那时候谁女扮男装谁便是雄呗,你怎么忽然间就蠢到如今的模样了,真是让人心生愉悦。”
王清霁低头望向流淌河水,轻叹道:“我忽然间有些怀念过去的你了。”
假如是过去的于素铭,那今日清早入睡前,哪怕她再是胡言乱语也好,想来也是不会遭到那一番责问的,她还能够自欺欺人下去,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如既往的任性着。
只是落到了如今境地也不见得差,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线,终究是不能视而不见的放置在一旁,那样的结局大概会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
没有谁在过去对不起她,可她却是任意妄为到了如今,怎不是罪孽深重呢?
思绪繁杂,但脸上依旧是明媚笑容,王清霁主动牵起了于素铭的手,远离灯火人烟,缓步行至街道尽头后,找到了那处供游客登船赏玩的小码头。
正巧今日热闹胜往常,码头人来人往不输街市,且大多都是锦衣在身的富贵人家,粗麻布衣者大多都是作为侍从存在,牵手而行的两人也就显得格外瞩目,所幸王清霁向来恶名在外,虽有打量目光,但也不见得有人敢提起勇气前来搭讪,才是落了个清静。
王清霁自是不缺银钱,但也不是那种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纨绔,只是仗着无人不知的身份保下了一艘大小适中的画船,正欲上船时,耳中却传来了一把意想不到的声音挽留两人。
“这是谁?”于素铭蹙起眉头,面无表情问道。
不等王清霁回答一句,那喊话的人便来到了两人身旁,霜满衣袖,飘然自在。
鹤子鱼自是听见了于素铭的问题,微笑答道:“想来这位姑娘就是于圣女了吧,我名鹤子鱼,去年冬在海陵下头的千仞山与王姑娘也算是经历了生死,如今闲极无聊,游走四方见山水寻天地新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两位。”
“难得见到姑娘,久别重逢下心情顿时开朗,便是出声挽留两位,可是打扰到两位了?”
你也知道打扰的吗?
于素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却不见分毫异象,心平气和说道:“既是久别重逢,那自然不会是打扰,只是最近多有俗事缠身不得安宁,我才是奇怪姑娘是谁罢了。”
鹤子鱼颇为认同的嗯了一声,忧虑叹道:“于圣女所言不错,最近确实是不安静呀,我这……”
“还是上船再说吧。”
王清霁轻声打断了两人对话,明示着扫了周围一眼,说道:“此处人来人往,哪怕不在意也好,还是不要为自己添上些没有必要的麻烦吧。”
鹤子鱼怔了一下,点头致歉道:“自己一个人在江湖山野久了,有些地方考虑不周,还望王姑娘多多保用。”说着,她转头看向于素铭,笑意灿烂,“当然,也请于圣女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几句过后,三人也算是稍微熟络了些,便唤上船娘登上画船,驶出码头追逐那湖中的明月。
游湖饮酒品美食,乃人生一大乐事,只是三人一时半刻间也没有这些享乐的心思,更多只是放在交谈上。
外人在侧,于素铭无心谈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主动将话题落在了今日的长安上,问道:“听鹤姑娘先前所言,你似乎清楚长安那头发生的事情?”
“自然是清楚的,两位对此不知反而是奇怪吧?”
鹤子鱼轻叹道:“左丘家算盘大抵是落空了,那花费了天大人情请动的白河愁,仗着你那一夜的所作所为,入城时竟没有遭到半点儿阻拦,让左丘家可惜的是赵羽早已被人带离了长安,而且那位陛下也是早早驾崩在地宫之中。”
“有件事倒是可笑,在左丘承易入城时,长安城的皇亲国戚衮衮诸公们差点趁着阳光明媚,在那朱雀长街上洒满鲜花妆点,如此变故,真是让人心里满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