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上庸城中的某座亭子里。
余忆情换上了纯黑色的衣裳,抬头望着城中高处的明亮灯火,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外貌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半晌过后,她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男子,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男子平静以待,答道:“坎虚门讨厌的事情,难道还有第二样?”
余忆情微笑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出现是在我们计划之中的事情,长风君。”
“然后呢?”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哪怕是当年的余熙钰也不见得能胜过我,更别提你是她的妹妹,就算拉上这满城的人,又能比得上西南时我面对的凶险吗?”
余忆情很是坦然的摇头道:“西南之战,与长安一事相比,差了的地方无非就是没有天人当场大打出手,以真境战力论,自然是不落下风的。区区一座上庸城,哪里能凑出来这么多人杀你,但是……”
话锋蓦然一转,其人冷眼相对,道:“你若想掀了这个棋盘,坎虚门就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原。”
长风君笑着摇头道:“我都不知道你这破棋盘弄的是什么,又何来掀桌的说法呢?不过你也算是让我有些意外了,居然能够找到我,念在这个和你姐姐过去的情分上,勉为其难我就安静一个晚上吧。”
余忆情不屑道:“情分,家姐只怕是遗憾没有能杀死你,至于安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既然你被我找到了,以帝魔宗的名头,城中连我共计四位真境,你凭什么肆意妄为。”
长风君仍不恼怒,笑道:“过去我就劝了好几句弘信,若无必要行事还是收敛一些,可他却反驳我说,反正名声都烂无可烂了,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呢?我当时觉得这话没错,可如今想来……好像确实也没错,最起码有麓山在,行不行恶,确实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一到了这种被名声连累的时候,感觉就是特别的不舒服,还有很不爽。”
不舒服,自然想要变得舒服,而人要是不爽,当然也会寻找发泄的办法。
余忆情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纵然不相信这位长风君敢于冒着无有天人庇护的情况下,直接行那掀桌之举,但还是多添了一丝注意力。
过往凶名历历在目,这位号称真境之中最擅万里袭杀,犹胜无常道主的长风君,对余忆情来说还有着一段难以望其项背的距离,哪怕是她那位姐姐依旧活在世上,也不见得能在正面胜过他。
唯有以势牵制,方为正道。
长风君转过了身,看着外头呼啸不止的风雪,平静道:“今夜本是个很适合杀人的时候,在赶路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老天爷下这场雪是为了方便夜里行事,但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能发觉雪里的痕迹,从而发现我已经来了这里。”
“初入真境不久,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很了不起。”
然后,他极尽语气的温柔,说了句截然相反的话,“余熙钰已死,幕望舒远嫁,若是你死在这里的话,想必幕玄甫会很心痛的吧?”
余忆情沉默片刻,答道:“当然会心痛,但我不相信你能做到,同样不相信自私自利的帝魔宗人会做出这种事情。”
长风君静静地看着凭栏而立的女子,会心一笑,笑意森严,说道:“很好,如果你没有这种不相信,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入了漫天雪花中,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没过多久,余忆情也离开了这座亭子,但走的却不是长风君的方向,与之截然相反。
只是这座城的制高点从来都是里城,而此刻上庸的中心毫无疑问是灯火鼎盛的那座府邸。
……
他们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她们的宴会已经结束了。
小楼的窗户已经关了起来,赵竹娴正低着头,一只手按在案几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勉强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双颊涨了个通红,笑声断断续续从中传出。
饮酒不少,但她的双眸依旧明亮清醒,而于素铭却已经倒在了王清霁的怀里,被她面无表情的抱着,那双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模样,在畅饮过后的赵竹娴看来,着实是太过于可爱了,又怎能不笑?
或许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没有去在意为何自己会产生可爱这种感觉,只想认认真真的将这美好的一幕记在心里,留作思念。
赵竹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王清霁只能沉默着,她真的没有想到于素铭居然会这样子就醉了,更没考虑过醉酒之后应该如何处理示好,或者她还得庆幸怀里的人并没有吐她一身。
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轻声道:“从没遇到过,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赵竹娴想了想,提议道:“宴会还有段时间才会结束,要不就让夫人先睡上一觉?我见她好像是有些累,近些时日休息的不太好的缘故。”
说这话时,赵竹娴端的是心有体会,自入冬以来她就没有睡上过几个好觉,若不是近些时日实在是习以为常了,脸上的憔悴只怕连水粉胭脂都遮不下来。
王清霁叹了一声,正要答应之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赵竹娴认识的她们是一对出身自挽剑池的夫妻,而非神秀集上的王清霁和于素铭。
此刻容貌以风月不存真诀遮掩固然分辨不出,但她离去之后于素铭如何能维持伪装,十有八九会被赵竹娴发现。
倘若此事暴露出去,以今夜不到两个时辰的情分,理智如赵竹娴没有任何一个道理会为她们作出隐瞒,那时候的局面毫无疑问会直接变作不可收拾。
“这是怎么了?”
赵竹娴沉默片刻,蹙眉说道:“若是此言有唐突之地,公子当作是竹娴的无心之言就好,没有必要这样纠结。”
王清霁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她会这样子醉了,一时半刻间回不过神来,又想着这是她第一次醉酒,睡上一觉固然是不错的选择,但我希望能看着她安眠,好让她醒来时不至于找不到我在哪。”
赵竹娴微微一怔,看着那已经低了下头,正笨拙的照顾着妻子的新友,想到自己孤苦而平坦的感情路,眉宇间竟多上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艳羡。
“公子,你和夫人感情真好。”
她压着声音,目光极为温柔地看着两人,幽幽道:“只愿来世不是这天潢贵胄就好了。”
王清霁闻得此言,抬头看向情绪极为复杂的公主殿下,劝说道:“何必来世,今生亦可一试。”
赵竹娴看着她,又看了眼她怀里的人,最后摇了摇头。
一言不发的长身而起,将此地留给了两人。
推门而出后,赵竹娴走进了漫天的风雪,回头看了眼火光微弱的小楼,自嘲笑道:“不应该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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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更新时间,我好像没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二杯酒
既然无意去寻凑那些热闹,赵竹娴便在小楼旁寻了个地方坐下,安静看着灯火微亮的小楼,不觉风雪拍背寒。
人生际遇大抵就是这般无常,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在如此烦闷的境地遇上这一对夫妻,心里虽说确实有一些不能付诸于口的遗憾,但比起这种遗憾来说,她大抵是更愿意见到两人之间能够美好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赵竹娴只觉得这个冬夜也不是那么的酷冷了,然而好景不长,没让她静静的看上多久,那段让双方都觉得厌烦的关系,便来到了她的身前。
裴俊之平静道:“坐在这里不好。”
赵竹娴收回了目光,看着染了白的地板,自然能够听明白他话里的提醒,轻笑道:“现在不是过去,又何必给自己添上这么多规矩呢?”
裴俊之沉默片刻,说道:“放在其他时候我不会管,但你清楚现在的场合,找个地方待也好,去饮酒作乐也罢,请你不要做出这些看上去很孤寂的事情。”
赵竹娴才是站了起来,看着面无表情的相公,微笑道:“居然这么好说话,难不成你也会顾忌到这种场合?”
裴俊之摇了摇头,问道:“李青雀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吗……”赵竹娴笑了笑,“不太容易谈清楚的事情,了解也不算多,反正就是李青雀恰好遇上了我手下的人,认出来了是焚血楼,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须赘述了吧,你只要清楚最后有个人勉强逃了出来,临死前传出了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