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素铭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兔肉,嘴里仿佛出现了当时的滋味,委婉劝道:“这个冬天本就不太暖和,夜色来的格外早,没必要这样折腾来去了,你我三人聚在一起吃顿好的,明日渡江南下便好。”
话是如此言说,可她暗里也有着一点儿私心,细雪寒风冷雨夜,纵然她做的再不好吃都罢,熟了的汤圆总归是热乎乎的,更别谈还是她亲手做的,怎能让你叶笙箫一颗心暖起来呢?
王清霁猜不准其中跷蹊,看着那一枝仍被把玩着的梅花,不知怎就笑了起来,听着两人来来去去,暗含讽刺却不过分的话,心不知怎么就多上了一些温暖。
一念至此,她微微摇头,笑着劝解道:“再这样吵,我自己一个人吃算了。”
闻言,两人顿时停下言语,或是横眉冷眼以对之,或是以娇柔妩媚嗔怪之,皆不多加言语。
王清霁又是一笑,同样不语。
与此同时,窗外池塘水面复归平静,耳中不闻雨水淅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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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预计错误了……感觉还有三四章才能结束这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与桃花作伴
冬将远去,寒意也渐渐淡下,但此地略微不同。
西北不仅有天下独一无二的剑道圣地,更有此世最为严寒的风雪,即便是那漫天风雪停歇的时候也好,那渗人的冷风也不会有太多的衰减,如此天然屏障自然被视之为拜师挽剑池的第一道难关。
“说实话……真想不到会有人来,更想不到是您来。”
赵羽弯腰覆下,自小溪中捧起些冰水,揉搓着脸颊清醒自己,再是抬头看向来者,继续说道:“但你来又有何用呢,不过是徒然送命罢了,左丘承贤乃天人之尊,整个麓山能与他有正面说话资格的人,不过就老师和宫院长两人而已……”
话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元季风看着那张沾着水珠与冰渣子的脸,俊秀纵然不改,可连日逃亡下来的压抑,早已让憔悴布满了他每一个流露情绪的地方,嘴里说出这种丧气话也就不奇怪了,即便是天潢贵胄也好,面对生死亦是常人。
他清楚无可责怪,但也绝不愿跟着赵羽垂头丧气,平淡道:“如今连死地都算不上,又何必做出如此模样呢?让那些跟着你走到这里的人如何想?”
赵羽勉力一笑,自嘲道:“可我还能怎么办?这些时日下来我自问是竭尽全力了,可剑圣和魔主不会永无休止的打下去,而且就那两人随意散发的剑气掌力,就足够杀死我一千次有余了,都不知道是上天不愿意见我死的这么难看,还是说那两位刻意避开了我,能走到这里在我看来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回头望去,只见穹苍之上万里晴空不见雪云,却有显然缝隙徘徊不去;原应皑皑白雪的高山断去了一截,黑色石块不见半点白;而大地上则布满着让人心惊胆战的沟壑,走进一看深渊深不知几丈。
两位天人择世外无人地交战,竭尽一生所学,尽数奉于这几欲分出生死的一战,光是战斗中残留下来的剑意和魔气,就足以震慑寻常人心神。
若非这两位皆然将自身力量控制到了极点,光是那些留下来的零星痕迹,就足以使人命丧当场了,可如今也不见得容易行走就是了,就这一路上为了探路,死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元季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拉起了蹲着的赵羽,正欲以言语震动其心灵时,却对上了那双毫无神采可言的眼睛,不知觉松开了紧握住衣领的手,让赵羽踉跄了好几步,终是无奈叹息道:“你确实应该恨麓山。”
“不,没什么好恨的。”
赵羽也不再蹲下,断断续续的笑着,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秦做不到你们想要的盛世,被放弃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又有什么好去恨的呢?倒不如恨自己无能来的干脆一些,何必多做不必要的奢想,着实没意思。”
“可你还有机会,只要活着去到更远的地方。”元季风轻声道。
赵羽没有嘲笑,静静地看着话里所指的方向,脸上遗憾失落自嘲惋惜皆有,却偏偏没有半点儿信心的存在,如同接受了自己命运的人一般。
于是他不做回答,因为答案就在前方,也在后头。
元季风说道:“我来到这里自然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因此我能帮你拦下左丘承贤,但这样的你救下来也没有丝毫的意义可言。”
赵羽面无表情,问道:“然后呢?”
元季风继续说道:“没有什么然后,你虽然没有太子之名,但却身负太子之实,天下大势不说了然于胸,但我相信你大致上是清楚的。”
赵羽笑了起来,微嘲道:“不过天时变更,想要依仗这种东西来击败左丘家,以及整个北地实在是痴人说梦之事,异想天开莫过于此。”
元季风看着他,肯定说道:“那也是你的一线曙光,与其死的无人知晓,连史官都不愿意为你的名字浪费笔墨,倒不如拼尽全力,让自己遗臭万年又或是名垂青史,总好过像你这样死去。”
“等你做到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说完这话,赵羽不愿与这个显然是异想天开的话题纠缠下去,直接转身离开了溪畔,与剩余不多的下属说了几句话,不与元季风做出半句道别,便离开了这里,沿着仅存的路艰难前行,好似走向深渊一般。
元季风盘膝坐下,寒风颤动着他的发须,原先花白的头发渐渐染上黑意,就连那脸上的皱纹也淡了下去,这种变化缓慢而真实,如若光阴返照。
不久后,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小溪的另一畔,他穿着棉袍,神色严肃无情,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是结实与可靠,再往深处看则是一种仿佛去到了极致的肃杀。
假若硬是要形容这位男子,比起单纯的武夫来说,无疑是战士更为适合他的存在。
左丘承贤,与名字里头的贤字完全沾不上边的一位男子,亦是左丘一族敢于争夺江山的底气所在,因为他是一位天人。
虽说不入人道阁所列的天人榜,但他依旧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天人之一,强大到了极点。
而在他到来的一刻,元季风已然重回少年时,比之过去那苍老的模样来说,自然是要顺眼许多,脸上仿佛是麓山学子与生俱来的淡然宁静之意,不因自己挡在一位天人路前而生出半点恐惧。
如果王清霁在这里,大概是要觉得他有些像当初分别时的洛春秋,同样的毅然决然。
“世上能让我尊重的人,不多。”
左丘承贤看着风度翩翩的少年学子,说道:“但像你这样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我一向都会给予尊重。”
元季风轻笑道:“谢过左丘兄,季风当之有愧,蹉跎了大半生蓦然醒悟,只想临行前做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还望见谅。”
左丘承贤摇头道:“不用说这些话,明光和弘信已经打完了,西北已经没有人能拦下我的脚步,与你废话一些时间不碍事,而且我很喜欢拳头上沾着你这样的人的鲜血。”
元季风同样摇头,平静道:“既然我挡在了你的面前,自然是有信心解决你说的事情,但我同样也不在乎这零星的时间。”
左丘承贤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赞赏道:“真是有意思,出身麓山的人脑子不亏都是榆木做的,但我还真的就喜欢你们这种脾气。”
元季风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向高大男子,说道:“错了,尽管很愿意承认左丘兄你的话,可我早年确实叛出了麓山,真要与那里扯上关系,只能是腼着脸说自己是麓山弃徒罢了,当不得您的话。”
左丘承贤沉默片刻,惋惜道:“没话说,那就是你的死期了。”
元季风揖手行礼,随后拔出腰间长剑,认真道:“谢过左丘兄好意。”
拔剑自然是为了出剑,如果左丘承贤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他则没有任何出手的可能性存在,只会在数个刹那之后死去,被拳意变作齑粉,化为滋润大地的肥料。
如果王清霁在这里,肯定会想起秋山颜当日的那番言语,从而明白元季风的信心来自于什么地方,然后大概还会好奇一下秋山颜以随意语气道出的天人一剑是怎样的风景。
然而她不在此处,但事后得知,或许也会感慨?
毕竟这天人一剑有着她的功劳在里头。
浩然一词,含义多为盛大状,浩然剑有此二字存在,自然不出其范畴之内。
至于怎样才能配得上这两个字,每一位麓山学子都有着自己的解,而对于蹉跎了大半生岁月,落得如今下场的元季风来说,早在当初败给王清霁那一刻便有了自己的答案。
追悔,仅此而已。
剑身在寒风中颤动着,一道堂皇正大充满着对世间美好的希冀,悔恨过去碌碌无为的意出现在了世间,若是加以准确描述,这应该称之为书生意气。
左丘承贤不复战前宁静,眉头紧锁,心中难得生出了些悔意,但依旧没有出手阻止。
并非是不肯毁诺的无意义骄傲,只是这一剑已经不是他随意出手就能破开的了,必须要郑重至极的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