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一个老不死。”叶笙箫耸了耸肩,行至楼下时止步,戏谑道:“也就是当初借我们长安一行发难的那人,被我亲手诛杀的那人便是他的侄子,名字就不跟你提了,不过是一个年近五十都没能踏入真境的废物罢了。”
秋水愣了下,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可我那时候已经走了,没他印象。”
正是潇洒恣意时蓦然听得此言,叶笙箫顿时变作哭笑不得,回望说道:“没必要去知道,反正就是一个表面上爱说些好听的话,实际上骨子里确实烂透了的老不死,见了都让人糟心,挺没意思的。”
便在此时,院门传来略微沉闷的叩响声。
叶笙箫不再多言,行至木板尽头,隔空弹指开门,门外自然是与秋水有一剑之约的孤鸾。
“前辈?”
孤鸾微微蹙眉,望着面无表情的叶笙箫,见她长裙及地,青丝微乱间有万种风情,不知怎的就多上了一些不喜,说道:“晚辈前来应约。”
话音落下时,秋水恰好行出,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叶笙箫换上了习以为常的笑容,说道:“守信当是极好的,只是她对你稍微有些失望,恰好我也算是亲眼见过宋阁主的剑道,放开脸皮不要也是能叫上一声宋师。”
她自衣袖伸出右手,皎洁月光下洁白如玉,随意骈指为剑,漠然说道。
“如今的你,尚且不够资格用他的剑。”
第十一章 喜欢
当叶笙箫说完这句话后,院落里原本还隐约鸣叫着的虫鸣声也都消失了,孤鸾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一言不发的转身,朝着院门行去。
“有脾性不是一种错误,但高傲之前还须明白,比你来的厉害的人是需要尊敬的,哪怕你再是不喜欢我的话也罢,腼着脸说一声拒绝,都好过这样子沉默着厉害。”
叶笙箫望着她愈行愈缓的步子,眸子里满是可惜,轻笑道:“坦白说吧,我其实挺喜欢如你们这种出身寒门的人,只需说几句落在你们心坎里的嘲讽话,大多都是失去理智,哪怕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虚与委蛇也好,实际上都是恨极……”
“所以呢?”孤鸾猛地转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这种毫无意义的虚伪之言,就是你今夜要教导我的事情?对此我确实是抱有极大的不屑,并且也让我太过于失望了。”
叶笙箫不以为然,秀靥梨涡更深,笑意满目醉人,柔声道:“我猜你这几年肯定听到了很多关于清霁的往事,心神不数向往,可你却不认真想一想,她为什么可以如此的恣意妄为,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雏凤第一,先天之下无敌手,甚至于做到越境而战吗?”
仿佛累了似的,她伸手拂去阑干上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坐下,姿势颇为慵懒。
“这些确实是促成她骄傲的一部分,但你也应该清楚,最原先让她得到尊重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最简单,也最残酷的,她姓是王罢了。”
孤鸾握住了剑柄,微嘲说道:“然后呢,你对此又有什么要表达的?”
对此,叶笙箫没有接话,甚至将目光移开,唯有笑意依旧。
“她要说的很简单。”
秋水忽然说道:“无论是以什么做比较也好,你都没有资格在她的面前生出这种无意义的傲气,因此你可以拒绝她的好意,但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拒绝,只是最简单的尊重,仅此而已。”
“而且,如她所言,比起我指点你一剑来说,毫无疑问是亲眼见证过宋春归剑道的她,更加拥有这一个资格,故而这样的你有些过于愚蠢了。”
末了,她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女,轻声道:“既然你拒绝了她的好意,那么就回到最初的起 点吧,接我一剑好了。”
孤鸾沉默良久,想着这番话里到底有几成真假,为何叶笙箫会在突然间多出这种好意,随之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个念头,犹豫一下后,认真问道:“如果是她遇上这件事情,那她会怎样做?”
叶笙箫闻得此言,笑意愈发浓厚,却还是没有作答的心思。
“当初……”
沉默片刻,秋水忆起当初与她初见之时,明光殿中的种种话语,轻笑道:“她也曾有过,如你刚才所遇到的好意,若以对人生的影响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戛然而止,孤鸾秀眉微蹙,追问道:“那是什么,她为什么拒绝?”
秋水笑了笑,脸上难得流露出感慨情绪,说道:“如无意外,当初的她若是愿意点头答应,那么剑圣之名将由她来继承,挽剑池将近千年的积累会尽数的放在她的身前任由拾取。”
孤鸾沉默良久,低声问道:“那她是怎样拒绝的?”
“很简单。”秋水忆起往事,温颜笑道:“恭恭敬敬的拒绝,而非听见抛弃前尘往事四字后,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拒绝吗……”孤鸾念叨着。
叶笙箫忽然摆了摆手,示意秋水不言,玩味道:“你应该清楚,如我和秋水这般人,若无必要是不会去理会你们这些晚辈的心思,今夜愿意与你说这么多的话,只因你与她有旧,而我和她同样就很多的过往,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我的眼中看来,一味的模仿她是很没有意思的一件事情,画虎类犬不外如是。”
“练剑先修心,今夜这一剑就先放着吧,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的这几年,待到真正想明白了的那一天,我还是愿意教你的。”
言罢,孤鸾一怔,随即俯身行礼退出院子。
院子重新安静了下来,虫鸣声充满生趣,夏夜繁星璀璨,微风刮来时也不觉夜凉如水,天时可谓正好。
自许久以前,麓山便被称之为天道眷顾之地,一年四季如春温暖,手中捧卷行于山路之中,尽享天然之趣乐,被视之为天下士子圣地,此中景致功不可没。
抛去当初随秋山颜匆匆一行,叶笙箫也是第一次住在麓山之中,不得不承认前人所用的眷顾二字是极好,极为合适的,比之那些常年饱受风雪严寒的所谓世外福地,除去显于世间外,这里更能称得上桃源二字。
因此叶笙箫将目光重新摆在了院门处,王泽言恰好跨过了门槛,朝着两人各自点头致意,笑着说道:“天色尚早,不算打扰吧?”
“如果你是说正事的话。”
叶笙箫回礼,平静道:“自然不迟,但其他还是免了,我没有兴趣与你废话。”
听到这话,王泽言似是有些惭愧的叹了声,说道:“大抵是能说了,只是如此一来大抵是耗尽我与先生之间的情分,刚才在门外站了许久,想着我是否有些过于固执了,如今看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我可以拒绝听吗?”叶笙箫微笑问道。
王泽言不至于因此慌张,扯出了个笑容当作没听到这话,后手关上院门,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让双脚踏上干净锃亮的地板,说道:“你们应该知道,直至赵无涯建立大秦之前,世间仍是分而治之,数百年来未曾有南北合流,天下归一的情况。”
叶笙箫问道:“关于赵无涯的?”
“不错。”王泽言点了下头,缓声道:“那些说过的事情无须赘述,你只需要清楚麓山当初的关系与赵无涯完全称不上一个好字,然而麓山确实有从龙之功,若是论功行赏无出其右者,而当初麓山的那位天人选择了‘深明大义’,以退为进想要依靠着岁月的变迁,逐渐掌握朝廷,但赵无涯又岂是易于之人。”
叶笙箫微微蹙眉,轻声道:“一如长安城中的玄天观,又如钦天监的存在,超然如道门也做出了妥协,然而麓山明面上却一直没有这样的事情,后人读史公认为麓山握有朝廷命脉,赵无涯纵是有再多的心思,亦然不好像处理王家那般行事,而后来……她死了,人走茶凉,一切自然成空。”
“但她绝非什么都不做,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自己的后代。”王泽言断定道。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麓山,并非明面上的那么光鲜,背后藏有许多的肮脏,有些是你能想得到的,还有些是你难以理解的,而这些的源头则都是赵无涯,这便是当初麓山妥协而诞生的产物。”
秋水目光从未离开,忽然问道:“就算是这样子,理由呢?”
所谓理由,自然是她们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牵扯到如此之多的秘密,哪怕是天人之尊涉及其中也不见得能够淡然对待,哪怕他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都不足够,必须要说服她们这是不得不为的一件事情。
王泽言看了眼夏夜繁星,不知怎的就笑了起来,说道:“理由,若是我愿意自然能说出很多个,但我觉得唯有一个是能说服你们的。”
叶笙箫望向他的笑脸,冷声道:“生死,对吗?”
出乎意料,王泽言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后,答道:“如今我尚且不能完全确定,但十有八九是会涉及到这两个字,至于其中的来龙去脉,我还未真正的弄清楚,此刻若不是时机恰到好处,本是不愿意与你们说出这些的。”
叶笙箫漠然道:“挺有趣的一个说法,只愿你眼中所见不是一叶障目。”
说完这话,她便挥手退去了王泽言,当听到院门关合声后,便与秋水一并行进屋子里头,重新做了下来,将茶盏满上。
无言对饮一番后,直至茶水见底,才是就此作罢。
叶笙箫闭目养神片刻,确定没有人窥视后,轻声道:“他与我所知的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