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古有言千金之子戒垂堂,而在场三人万金亦然不能换,应该要珍惜自己的时候,又何必瞎闹胡来呢?
赵竹娴犹豫了片刻,看着两人大致相同的坦诚目光,点头道:“那便明日清早离开吧,事到如今了,我再留在这里等下去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确实是早些离开要好,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与你们说一说的……清霁她不在吗?”
叶笙箫墨眉微蹙,轻声道:“和于素铭一同出去闲逛了,来这里不过两夜一日,她们还未好好看过此山的风光,便想着离开之前多留下一些记忆,免得日后发生变故,让人生徒留遗憾。”
赵竹娴轻叹道:“不留遗憾吗……挺好的,只是赵恤可能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你们还须提防他,另外若是我见不着于姑娘的话,请两位替我转告一件事,赵恤并非真的是孤身一人,离恨天中有人与他站在同一阵线,最起码那个连游野是可以确定的。”
四年间,她和于素铭也算是没有断绝过联系,自然知晓对方在忙着重整离恨天,只是四年过去也没有多少的进展,除去一直稳定的基本盘外,其余人的态度依旧模糊着,愿意转变立场的人着实不多。
有姜黎这样一位师傅,某些时候也是一种不幸了。
叶笙箫微微一怔,随即连忙问道:“我记得连游野这个人,应该是最初之时便支持于素铭的人吧,殿下你这样的说法,可是见到了她和赵恤之间的联系?”
赵竹娴笑着摇了下头,温和道:“赵恤并非是白活的,离恨天中的人不见得尽是超然于世的不屑权力,姜天主不愿理会这等闲事,自信在世之时无人敢于轻易动弹,因此某种意义上也是放任了他们的动作……对了,这些话是邓皓然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的,结合我知道的一些信息,可以确实并不是信口开河。”
顿了顿,她转头看向顾弃霜,认真说道:“方才我也听到你们说那句诗了,‘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放在千年之前不知如何,但如今的世道,未免有些深宫妇人的不长见识了,但立意终归是好的,我听着挺是有些感慨,若是我死去之后,顾姑娘你尚在人世,可否替我将这一生写在谱子里?”
言至此处,赵竹娴略有羞愧,亦然是遗憾,轻声道:“今生注定是无望诸位的境界了,但古来今往又有几人不是老死人间呢?倒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只是我想活的久一些,有一个机会能亲眼见到清霁她走一次前人所过之路。”
“如果在此之前死去,还请顾姑娘为我奏上一曲,聊表心意,不负今生来过人间走了一趟。”
顾弃霜沉默了许久,望着星辰与风,更是望着那轮稍显黯淡的月,轻轻点头,欲要付诸言语时,却又发现在这种情绪面前,唯有沉默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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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茶凉,灯灭
十数日前,那时候中年道人还未身死且正是意气风发的一刻,他在三言两语间便劝服了白玄一,让其与自己一同踏上了前往麓山的道路,远远想不到自己会遇上那么多的变故,死的如此草率。
也正是在那一日,幕望舒与白河愁很是不寻常的说了许多话,最终敲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今夜便是挑选出来的启程日子。
离别前幕望舒眉宇间难得多上了几缕忧愁,惘然间回想起当初自己前去南琅琊之时与王清霁说过的那些话,心神略微憔悴的叹了声,转头看向静坐养神的丈夫,轻声道:“听闻王清霁也去了那头,假若你有机会遇上,不妨与她说几句话吧。”
白河愁睁开双眼,平静道:“姜黎登天路的那年春,我与她便有过寥寥数语,王清霁此人没什么值得谈的,那种入了骨子里的脾性若不遇上极大的挫折,那就绝不会有半点儿的更改,谈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顿了顿,他认真说道:“倘若改了,那就不是让人欣赏的王清霁了,倒不如杀了她来的要好。”
幕望舒哑然失笑,旋即便静了片刻,摇头道:“当然不是那些痴心妄想的事情,我向来坚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句话,玄一他确实没有那个资格,勉强成事将来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你当初又何必答应?”白河愁语气淡漠,随意回了一句后便望向楼外景象,星辰璀璨耀眼,不见明月。
幕望舒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道:“这件事确实是我想差了,毕竟那种世家大族出来的,十有八九脾性都是温驯的,怎知她的恣意不羁已经入到骨子里头去了,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放眼未来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白河愁突然想起了些事情,随意问道:“前不久,你好像和燕舒音又谈了一门婚事?听闻还是顾弃霜那个丫头,当初我去长安之时,也曾听了不少关于她的言语,有勇气朝裴宗出手,说一句女中豪杰亦然不为过,玄一他意见如何?”
在坎虚门将幕望舒送与他为妻之前,白河愁向来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恍若浪子快意恩仇,以四海为家从不羁于一地,之所以有如今这座屹立世间三十年不止的云城,还是他想着成家后终究不能让妻子跟着自己餐风饮露,才是在幕望舒的相助下一砖一石发展至今,大小事务皆然由幕望舒过问处理,他只需享受与专注武道。
数十年的夫妻情分,大多源自于此,谈不上相濡以沫,但早已成为了习惯,亦是因此他才容忍了不少,愿意答应先前幕望舒的请求。
“有王清霁的教训在前,他自然是不愿意说什么的,但若是事成,那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幕望舒顿了顿,认真说道:“但顾弃霜若是真的不愿意,那便再考虑一下吧,但一切还得看燕舒音那边的意见,如今我只想着玄一他不要出些什么大的意外,当初没料到巳合的执念如此之深,确实是我的错。”
白河愁摇头道:“非你所想那般,巳合他没有动多余的手脚,只要玄一性子能够坚定,自然不会有你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发生,是福非祸。”
“可我便是担心这里。”幕望舒长叹一声,朝着后头靠去,低声道:“数日前探明了,麓山里的那副棺椁确实是赵无涯的,联系到四年前王清霁亲手斩灭的那一道邪念,只怕真的会有意外发生,现在我只希望他这些年吃过的苦,能在那时候派上用场了。”
白河愁沉默片刻,随即长身而起,缓步走向楼外,淡然道:“所以我答应了你亲自去一趟,事情自然要有一个不算差的结局。”
之所以不算差,自然是以他的脾性,除去见死不救之外,一切皆然能做得出来。
幕望舒心中略有苦涩,但还是替自己丈夫披上了外衣,没有叮嘱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安静的望着他。
是日,天清气朗,白河愁出云城去麓山,八千里路云和月。
……
麓山无人得知白河愁将至,依旧沉溺在一种古怪的气氛当中,大多学生都没有了平日的喧哗,反而是低头苦思,若是有人凑进去叨扰询问,大抵是要被恼上一句,然后没好气的解释着自己正思索着如何用诗词书画将今夜的事情给记下来,以求不负今夜亲眼见闻。
更有些人守在了通往桃花林那条山路上,劝说着不明所以的人不要去打扰,若是麓山诸位先贤见后世子弟竟能做出如此光怪陆离的一幕,棺材板大概是要压不住了。
如果这些被此刻仍在畅谈的叶笙箫见到了,应该是要哭笑不得,认认真真地朝顾弃霜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改口麓山其实烂的也没比王谢两家好到哪里去。
假若是那位吐血的老者得知了这样的事情,极有可能就不是被宫子濯一棋落下后重伤呕血,而是真的要吐出血来了。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后辈太过于丢人现眼了。
至于王清霁和于素铭,则根本没有兴趣知晓这些,对她们而言,如今是盛世也好,乱世也罢,都不会对这些有半点儿的关心。
桃花固然艳丽,但看久了难免有些腻烦,今夜于素铭兴致难得高昂,王清霁亦然愿意迁就她的小性子,便愈行愈高,直至那云遮雾绕所在才是缓下了步子,欣赏山下风光。
两人曾在群玉山中寻得玄都,并肩走过风雨雪之路,见得世间至少所在,掷春秋二字于茫茫云海,有过无数足以铭记一生的过往,但此刻目睹繁闹的人间烟火,亦然生出了别样的感觉。
“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于素铭没有牵着王清霁的手,与其并肩坐在崖畔青石上,轻声说道:“如果此生有下一次来到这里,今夜所见的很多景色可能会变了个模样,不知是好,也不知是坏。”
王清霁静静地望着她的侧颜,温颜笑道:“只要你我不变,到时候再走上一趟,多见些景色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可她们会吃醋的吧。”于素铭瞥了眼应该是在刻意卖好的她,心想着你的情话我听了这么多遍,听完之后还念念不忘的想了这么多次,又岂是你随意两句就能打发的。
王清霁愣了下,根本不知她这是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话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便叹了一声,无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无理取闹?”
于素铭微微一怔,旋即才发觉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蠢话出口,但她早已学会了不少的脸厚心黑的本事,只当是此刻崖畔的风儿过于喧嚣,听不清她说的话,全然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直接转开话题说道。
“还是说些正事吧,明日 我们直接就回程去南琅琊吗?”
王清霁点点头,明白她话里问的到底是什么,也明白了她某些难以察觉的担忧,因此而沉思了好段时间。
“我今夜顺心意借剑而入真境,也在今夜斩去了这些年来的罪魁祸首,但我知道自己仍旧不够强大,而未至天人之前,祖父他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大的那几座靠山之一,所以我不会轻举妄动,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能做。”
王清霁平静说道:“王景略与祖父同辈,本身在南琅琊辈分地位高绝手握大权,除去几位未曾离世的老太爷之外已经无人能借此压他,而那几位则是完全不用指望的,至于其余主事的人说不准都在等着我来翻这个脸,但更多的可能只是他们不想让王景略大权独掌,借我这阵东风来扳倒他,仅此而已。”
月芒自天穹洒落被云雾遮掩,风是轻柔的,吹不散那些徘徊了多年的存在,清辉便为虚无缥缈的云披上了一层薄纱,如梦似幻境。
唯有下方依稀可见的灯火繁茂依旧,提醒着这里依旧是人世间,仍旧存在着数之不尽的万千烦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于素铭看着王清霁说道:“那样只会是无止境的循环,他们会把你当成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不顾任何家族情义的去陷害杀戮与己不合的人,即便王景曜前辈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持有默许的态度,但你一样会被这些拖累,没有任何意义存在。”
王清霁沉默不语。
于素铭没有继续看着她施加压力,过了一会儿,自语道:“这四年间你也知道我在努力些什么,与你相处的时候我都尽量避开这些话,没有任何的意义,只会让人烦心,叶笙箫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和我一样选择隐瞒你。”
王清霁轻声道:“不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