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极短的瞬息之间,长天的剑尖剑锋剑刃剑身,它们都与藏在洪水般气机中的石块进行了无数次的碰撞,震的夜雨颤抖不安甚至是无法滂沱,争先恐后的逃离这条狭长的街道。
无数声剧烈的轰鸣,在说是安静却又不是安静的街道连绵响起,极尽剑术之能的长天剑在方寸之间挪移不断,将所有可怕的攻击尽数拦下在油纸伞外,位于两者之间的青石此起彼伏,不时间掉落一片又碎成几块,渐渐散落一地。
待到安静下来的时候,然十四,这条老旧的街道就像是遭遇了地龙翻身,狼狈不堪,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余波尽去,死寂一片。
秋水正在喘息着,那件青色衣裳下的身躯已经被撕裂出无数道极其细小的伤口,血水正从中缓缓流出,有些渗入了上好的衣料中染红了一片,也有些沿着肌肤缓缓向下流去,最后落在了勉强完好的石阶上,融入已经脏脏的雨水中。
红与青的混杂,让秋水多上了几分寻常难得一见的妖艳,就像是被晨雨洗过了花朵,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的脸色多了些苍白,但比起身旁的王清霁来说,还是要红润上些许的,脸颊与发梢甚至于染血的肌肤没有沾上半滴雨水和尘埃,那双眸子明亮异常,却又冷静的不可思议,如此的矛盾也然是一种极致的风景。
雨伞之下,王清霁安然无损,她看着无功而返的王景略,确定即便使出了如此强大的一击,也依旧没有牵扯到他胸膛的伤势。
但就算是这样,王景略依旧需要一些时间,用以平复身上稍微紊乱的气机,同时他也在看着王清霁,思考着她的下一步。
无须思索,结果就已经出现在眼中。
王清霁将剑交给了秋水,长长地松了口气,双手结出了一个名震世间却又没有几个人亲眼看到过的印法。
她的动作很是缓慢,就像是第一次尝试,如她这般纵横无双的天资,亦然显露出一种生涩艰难,看起来就像是三岁小儿在幻想着什么似的,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可是王景略笑不出来,因为他看明白了这道手印代表着什么,在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没有立刻出手打断,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了。
王景略没有信心突破那柄铁剑,在一切尚且能够挽救逆转之前,阻止王清霁的动作,所以不做便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一种选择。
但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心气,冷声怒斥且感慨道。
“我错了,你其实是个疯子。”
王清霁忽然微微一笑。
她的容颜苍白依旧,因此清秀与妩媚得到了极好的融合,教人心生怜惜。
王景略仍能人事,可他并非是那种视人伦如无物的狂妄之辈,自然不会因为这种美丽而心动,但不可否认的是过去他也曾赞叹过这种美。
如此远胜今朝,岁月仿佛偏爱着眷顾着油纸伞下的女子,她的美没有半点儿今不如古,想来直到他闭眼长眠之时也理应如是。
即便他看出了这抹笑颜中的自傲与不屑,依旧衷心赞叹。
“我很正常,我是一个寻常人,所以我现在并不是如你所想的在发疯,只是顺其道而行之,让本应出现却又消失不见的事物与世人相见,这有什么疯狂可言?”
王清霁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道门一脉相信天意,不少人也认为世间一切事物有迹可循,若是强自违背事物本身的规律其实就是一种逆天,武夫与道门之间的区别,毫无疑问就是落在了此处,借用秋水说的一个词来形容。”
“王景略,你真是个白痴。”
她记不起自己骂过人,也许上辈子有,但这辈子应该是没的,此时将胸中郁气随着这一声清脆的白痴吐出,实在是让她快意非常。
伴随着白痴的余音被雨声灭去,极为繁杂的手印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没有任何意外的被她结出。
王景略没有阻止,也不曾因为白痴而恼怒,平静地等待着苍天震怒。
然而他等到了自己气机平复完好,却依旧没有等到那预想之中的神霄雷池,这不禁让他冒出了一个想法。
风雨依稀如旧未变。
“我明白了。”
王景略恍然大悟,看向王清霁,说道:“原来是你想差了。”
王清霁笑着,薄唇有血色,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作者留言:
PS: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了很久
第一百一十五章 而是绵绵无绝
嗯是一个很简单的字,也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字。
它只有十三画,但却可以解读出千万种不同的意思。而现在这个嗯字,王清霁是将那薄有血色的双唇抿成一线,用那好看的鼻子嗯起来的。
长街河道的这头她在笑着,眉眼所展露的情绪是轻松写意,不见半点儿的失落失望,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因此这一声轻轻的嗯,结合她那正笑着的眉眼,在王景略的耳中便是戏谑与玩味以及早有预料的意思。
于是王景略不能去安心。
“我很喜欢秋水。”
王清霁以一句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话,与王景略解释道:“因为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里,这毫无疑问是极为珍贵的事物,所以她既然说你蠢,那你就确实很蠢,如果你问自己蠢在什么地方,当然是莫名其妙的谨慎了,也许现在可以换一个词语形容,譬如胆小。”
话音落下后,她重新将双手背负身后,略显消瘦的身段更显清丽。
“我当然不会什么神霄印,不过如你所想那般,我确实拥有懂得神霄印的机会,然而我放弃了它,因为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思,或许你觉得我又在莫名其妙的自负,但事实确实就是如此简单。”
青衫上的血渐渐凝固,雨水带来的湿气并没有拖延这段时间,秋水长长地松了口气,将长天重新归回鞘中,然后犹豫着握住了交到她手中的雨霖铃。
这一切在话音落下之时,恰到好处的完成,告诉着王景略所有的其实都在算计之内,而他则心甘情愿的踏进了这个局中,眼睁睁的等待。
“我确实明白了,但我也确实错了,这场雨是师红叶的手笔,若她不愿意,由一位真境结成的神霄印又怎能凝聚起来?掌教真人相助应该是行的,但此刻的他没道理会在南琅琊,所以就算你懂得神霄印,想要顺天而行亦是空谈一件。”
王景略向前踏了一步,走下了两个台阶,衣摆随之而没入水中,将要渡河时继续说道:“不对,我还想错了一点,今夜在师红叶到来之前本是清风明月,此刻的不过都是些伪物,就算是你想要顺天而行……恐怕也做不到吧?”
仿佛是要证明他的话似的,雨水倏然间又滂沱了几分,噼里啪啦的打在满地碎石和泥土之中,让长街上的湍流变得更为肮脏,连带着那块衣摆也染上了泥色。
王清霁脸色稍显苍白,看着即将渡河的那人,目光寒意凛然。
双唇再次抿成一线,笔直的线条如剑,锋利异常。
她敛去笑意,轻声吐出了一个字,不太好听。
秋水听着这字,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王景略递出了雨霖铃,这不是她的剑,但她和剑的主人熟悉到已经坦诚相见,雨霖铃自然不会有任何的拒绝。
剑脱手而出,游于雨空,如若飞燕,雨水落在剑身上刹那间便化作了虚无,在空中带出了一条笔直的白线。
终点当然就是王景略的眉心。
明明是她的剑,却由她来出剑,在寻常剑客眼中这是一剑很不该的事情,特别是自己的剑尚且存在之时,实在没有道理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两人心意早已相同,所以这一剑自然是合两人之力的无双一剑。
也在这时,王景略举起了左手取来的那件东西,不慌不忙的换到右手去,然后朝着径直而来的雨霖铃斩下。
那是一柄短刀,来自于被王清霁杀死了车夫的那辆马车里头,藏在了某个暗格之中,是常年相伴在王景略身旁的宝物。
一声清脆,短刀准确无误的斩中了脱手而出的雨霖铃,欲要将剑势顿挫。
然而就像是雨水不能击穿油纸伞,便从边沿落下一样的自然,雨霖铃不曾有丝毫的顿止,甚是自然的遁入夜色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