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想了我三百年也没懂,当真是怪事一桩。”
言罢一刻,道无迹不再犹豫,迈步走向帝魔宗后山,但却走的格外缓慢。
……
慈航寺前小石桥。
桥下流水潺潺,桥上人纵意挥剑,承前人刀剑为舟渡苦海,破开惊风骇浪终至彼岸处后,已是身心皆累。
叶笙箫将雨霖铃握在手里充当拐杖,背着近乎脱力的王清霁,艰难走在通往那座无名寺庙的鹅卵石路上,直至那扇合起的木门前停下。
门前的石板十分干净,两侧的石灯笼中有些灰尘,但也是很正常的积累,并无长年累月无人问津的痕迹。
她终于确定魔主死前就在此处,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以己意奴役南荒众生的帝魔宗源头,竟会来的如此普通寻常与平和,在此刻之前她甚至觉得先前所见是当不得真的障眼法。
然而慈航寺的门已在前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再犹豫的将手按在门上,还没等到他用力的时候,便噗的一声,就这么敞开了,露出了内里的事物。
叶笙箫回头看一眼王清霁,两人目光相触,沉默着没有说任何的话,片刻后迈步走入其中。
当两人踏入慈航寺一刻,耳中便传来了渺然的诵经声,仿佛有千万个贫僧在耳畔呢喃着意义不明的文字,其中就像是藏有天大的道理般,不断朝着来者灌输。
谈不上什么恶意,但也绝对没有善意,莫名而来的诵经声只是履行自己的责任,平静的朝世人道出自身的所悟,不悲不喜不因外物所动。
这不是攻击。
叶笙箫明白这一点,提起的那口气便只能无以为继散去,但随着她越走越远,耳中徘徊不去的诵经声渐渐变得清晰,就连呢喃中的道理也变得更有说服力。
“有办法吗?”她问道。
“不知道。”
王清霁看着寺内的一草一木,沉默片刻后说道:“但这些诵经声并非是针对着我们,为的依旧是镇压当初的那个人,或许用劝解来的更为合适一些。”
两人走的很慢,为的是将这一切看的清楚,也许她们内心都在好奇着,这足以直接将一个人彻底洗脑的诵经声,到底依靠着什么流传这么多年仍未消散。
然而寺庙内十分空荡,除去供人遮风挡雨的屋檐以外,干净的别无一物存在,好似有人时时刻刻在勤奋擦拭着,连尘埃都没有半点。
干净的让人心觉诡异,可那无休止的诵经声又教人心安,就连落在此间的风也无半点阴森意味,温度恰好的可以让人眯起双眼,安然睡去。
走过了空荡的过道,踏过最后一道门槛,落入两人眼中的是一处静园,以及坐落在树荫下的一处禅室。
静园中景色别有深意,一草一木都可看出被精心布置过,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与先前不一样的风景,以匠心独运来形容也许都是对前人的侮辱了。
而这处院子里最为让两人注意的,则是那座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处于树荫之下的小石塔。
禅室里有着一扇窗,窗外是一片极好的风景,可以看到寺旁的湖旁,偶有鸟儿点水飞过,和画里描绘的没有丝毫区别。
叶笙箫将王清霁放下在禅室的木板上,并肩而坐歇息着,湖风徐来将两人身上的疲惫渐渐吹散,就连耳中愈发显得唠叨的诵经声都来得悦耳了一些。
两人都曾见过许多风景,唯独这里的最为平凡,但也最为有着鲜活的气息,而不是一味的高高在上,愿意与普通人相亲近。
这便是最为难得也最不平凡的事情。
但叶笙箫没有坐下多久后,便起身走到窗旁,拾起了碎落在地上的那些晶莹物体,然后才是重新回到王清霁的身旁。
“你觉得这是什么?”王清霁看着石塔问道。
叶笙箫想了想,说道:“与魔主的死有关,可陆九卿当时也在这里,却偏偏没有拾起这堆东西,应该是些不太吉祥的东西?”
话是如此,可她根本没有忌讳的意思,仍旧在认真打量着。
两人好一阵沉默,正当彼此都生出了些念想,想要付诸于口时,通往此处静园的过道忽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然后则是以个两人怎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中。
伴随着他的到来,风雨依旧的诵经声便戛然而止,余下了一片宁静。
“有些聒噪了,但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道无迹笑意温和,平静地打量着静园景色,感慨说道:“盛夏之时窗外的荷花想来会很是好看,到了入秋后树叶渐红渐落,亦不失为一种美景。”
“传闻里他很会享受人生,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
已经有太多的人与事告诉她们,当今世上这位掌教真人便是毋庸置疑的天下无敌,慈航寺固然高深莫测,但一处死地又怎能拦得下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平白浪费表情去惊讶,徒然教人看低三分。
道无迹看着两人身旁那对晶莹,微笑说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们身旁的这堆东西确实是有些晦气,但却又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事物。”
王清霁想到了一种可能,叶笙箫同样如此,两人神色不由微变。
道无迹走到了石塔旁,望向空无一物的塔顶,轻叹道:“帝魔宗的祖师,抑或说慈航寺的祖师,他的唯一留在世间的事物就是这堆碎了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渐呈苍白,那双眼睛却来的异常明亮。
叶笙箫问道:“如这般事物是怎么碎的?”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道无迹微笑说道:“魔主的伤势远非寻常,就算是姜黎仍旧在世也罢,最多也只能让他多活上一段时日,这样的他要对你们出手唯有借助外物之力了,恰好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悟通了帝魔与慈航之别,否则杀你们的人确实只有那两根毫无意思的墙头草了。”
王清霁墨眉微蹙,说道:“我本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道无迹说道:“假若连一个活不到百岁的小辈来挑战我都要去郑重对待,之前活着的岁月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骄傲,王清霁忽然显得有些木讷,说道:“如你这样的境界,又为何要继续留在世间不愿离去,天路已被斩开,不是吗?”
道无迹沉默了会儿,说道:“人间有着种种难舍的美好,很久以前,在赵无涯死去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放下,待到姜黎登天而去,我与所谓的天道相见后才发现一件事情,其实我一直坐在了当年亲手画下的牢房里……不曾离去。”
王清霁有些意外,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很不懂,为何你对我来的如此特别,景初四年时我欲去玄都见你,而你却主动来到江城与我见面,这很没有道理,不要说你与赵无涯的赌约,此事在那之前。”
道无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其实你心里该是清楚的。”
对此他全然不复先前的坦诚,吝于言语之色恐怕连三岁孩童也能轻易看出,丝毫没有天下第一的风度。
王清霁不再言语。
叶笙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忽然问道:“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很久了,白玉京与掌教真人您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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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逝者如斯夫,歌以咏之
春意正浓,本是好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