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叶笙箫看天空一眼,说道:“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睡,不然下起雨来会很麻烦,我不知道你平日住在哪个院子里头,只能抱着到处走了,可那就显得你像是个婴儿。”
于素铭沉默听着,说道:“想一想而已,又怎能就这么睡过去。”
“死后自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说来好像有些道理。”
叶笙箫给自己斟了杯热茶,轻声说道:“但活着是要有意义的,比如看更多的风景,比如自在一些,再比如吃好睡好过好每一天,毕竟睡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于素铭看着茶水落入她的唇间,然后微微蹙起的眉头,轻笑说道:“可惜你我都不是乐天知命的性子,就连秋水也不是,吃好睡好也许不胖,但肯定会变得懒的。”
两人在江城相识,至今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不曾相爱却曾相厌,不曾相杀却又不愿相见,直至这一刻也罢,那些过往无非就是让她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依靠着彼此之间与长辈遗留的关系温颜细语罢了。
有意思的是,如果说过往只是矜持着不愿撕破脸皮相争,此刻却是诚心诚意的心平气和相谈,宛如相依偎在桃花下,与春风同醉。
叶笙箫忽然正色说道:“秋水快要堪破了,只差最后一着,不知能否赶上今冬或者明年初春。”
“她很了不起。”
于素铭没有意外,平静说道:“但我认为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处。”
叶笙箫说道:“我的意思和你一样,各司其职就好,但那半年来我想了许多,还是想不出该怎样杀死他。”
于素铭说道:“同样没想到,唯一一个与我们最为接近的例子是宋春归,而他是力竭而亡,我不相信道无迹会这般的可笑。”
叶笙箫说道:“首先,宋师的死不该用可笑去形容……”
于素铭微微蹙眉,注意到某个字眼,打断说道:“为什么是宋师?”
“那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所以不适合在此刻说,这便是言下之意。
叶笙箫沉默片刻后转而说道:“活在世上与道无迹真正交手的人只有白河愁,我记得你拜托景曜前辈亲自走过一趟,结果如何?”
于素铭看了她许久,没有选择去听不懂这句话,轻声说道:“他当初答应师傅的是,护住我的性命,更关键的是他伤势未愈。”
叶笙箫感慨说道:“当年那一战放到现在,再说服裴宗后,又何须如此刻一般苦恼。”
于素铭微嘲道:“不如指望师傅回到人间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叶笙箫语气古怪说道:“我猜他会顺手杀了清霁。”
于素铭无言以对。
是的,事情走到如今境地后,整个人间再也没有外力可借,更不能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再且某种意义上,裴宗已经是很友善的赠了一个不小的人情,否则当日长安城外一战,结局不会来得那么美好。
阳光依然,不见阴云飘来,两人的脸色沉着,就像是心里已经在下着雨。
……
南琅琊迎来了一位客人。
王景曜面向山谷里的那口湖,坐在椅子上拿着鱼竿在钓鱼,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本薄册子,有笔墨在候着,册子里零碎记载了他关于焚世灭焰真解的感悟,十分难懂。
白河愁坐在湖畔石上,片刻前王景曜和他拉家常的时候,才是知道王清霁曾在这块石头上面钓了快三年的鱼儿。
他觉得有些意思,但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时不时的喝上口一茶,直到踏过春泥的细微声音响起。
衣袂随着春风轻舞。
王清霁脸上不见疲惫,骤然间得到消息,和顾弃霜分别且拜托师红叶相助后,她又一次的与此地阔别重逢。
阴云渐至,没有春雷炸响,天地间悄无声息的多上了许多细线,敲打着已经再次青翠的密林枝叶,这是南琅琊的第一场春雨,免不了几分料峭寒意。
她着的是一袭黑衣,看了片刻雨后走到湖畔那间小木屋里,取来了一柄积攒了灰尘的油纸伞,欣赏划过伞面后已经浑浊的雨水。
春雨绵绵无绝期,不应有恨。
王清霁看着石上的男子,执晚辈礼,轻声说道:“白前辈好。”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某个应该里,十余年前两人就应该有过一次见面,而不是在这个春天里。
白河愁看着她,沉默半晌后轻轻点头,觉得符合那封信里所说,说道:“你很好。”
王清霁平静以待,说道:“死了就没什么好与不好了。”
白河愁说道:“会有很多人记得你。”
王清霁说道:“与我无关。”
白河愁忽然想起某事,说道:“当年你对玄一说的是……与你何干?”
王清霁不理会这句。
“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
白河愁没有生气,语气仍然沉稳,说道:“当年路上曾和你有过两三言语,但始终是无缘真正一见,今次见了来的很好,可惜的是这一场生死来的太过急了。”
与道无迹有过一战的他,大致可以猜到那位伤愈的时间,难免对此有些遗憾。
王清霁还是没有说话。
这些时日过来,已经有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她听着自然会觉得腻。
大概还是那句话,所谓的悲剧就是将美好毁灭在人的眼前,如此方可来得动人,再教人落下几滴泪水,铭记然后忘记。
沉默片刻后她说道:“我想知道白前辈你为何来此。”
白河愁说道:“答应了不打算反悔,自然要来到这里。”
王清霁说道:“我认为他不会对素铭动手,毕竟人间无人得知天上的风景。”
白河愁想了想,说道:“当年我问过姜黎,那之后会是如何,他很认真的告诉我来自于宋春归的猜想,走完天路之后的世界会是无边无际的广阔。”
王清霁轻笑说道:“还以为是天庭之类的地方。”
白河愁说道:“不该是,那样子太过无趣。”
王清霁说道:“天人之后是仙,人间的修行是为了超脱,超脱之后是无边广阔的世界,便是说有无尽的风景可见。”
在话说完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这种猜测是真实存在,那么她也许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世界?
所以,天路的尽头是星辰大海?
可惜的是这一切对如今的她来说太过遥远了。
白河愁说道:“人间事人间了,我今日来与你说的,不仅仅是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道无迹也许不可战胜,但你可以请他离开人世间,相信他会十分的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