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晶宫主
良久，赵云倏的停步叹道：“去年此时三公子初至幽州，云本以为三公子是那等仗着父辈余荫得享其成的纨绔之辈，却不想一番交谈竟甚是相投，这才对三公子有所改观。”
“可即便如此，在三公子提出要和云以幽冀流民作赌时，云还是觉得三公子实在异想天开！”赵云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
孙殿了然点头，道：“此为人之常情，不过……以子龙今日所见，觉得本公子可有胜算？”
赵云顺着孙殿的视线向不远处看去，入目所见尽是因孙殿大婚而喜气洋洋的百姓。这些人面颊红润体格健壮，显然平日里进食休憩得极好，哪里还看得出半点流民的窘迫模样。
赵云淡淡一笑，道：“三公子过谦了。虽然还未到三年之约，但云……已经输了！”
第0280章 赵云的心事
赵云的主动认输大出孙殿的预料之外！
要知道他当日和赵云所定的赌约并非仅仅是让流民百姓衣食无忧那么简单。所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孙殿和赵云的赌约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流民子女的教育和对老人的赡养计划，但这部分内容因为水晶城初建不久并未开始绸缪。
以贾诩估计，即便是在最乐观的情况下这部分内容也要到两年以后才能正式完善起来，在此之前水晶城的重心都是放在生产和扩充上，不可能顾及的到它们。
孙殿问赵云自己可有胜算不过是想让赵云对自己多增添一些信心，可现在赵云却爽快认输，这反而让孙殿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后道：“子龙，你老实告诉本公子，可是公孙瓒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夜鹰现在的主力就分布在北方，专职负责打探各个诸侯间的讯息并及时反馈，但公孙瓒所在的幽州却是所有诸侯中最难打探的一个。
这倒不是说公孙瓒保密工作做得好，而是因为孙殿和幽州离得实在太远，当中又隔了六七个大小诸侯势力。夜鹰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来回传递信息，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打探传递一次，这个周期至少也要一个月以上。
上一次夜鹰传来幽州的消息还是在两个月前，那时公孙瓒刚被袁绍麾下大将麴义联合阎柔所率的乌丸骑兵大败一次，听说原本因刘虞领军离开而不得不归附公孙瓒的刘虞旧部也在这次兵败后蠢蠢欲动，但具体情形却不为孙殿所知。
说实话，虽说公孙瓒在孙殿上回去幽州时对他还算不错，但如果其真的兵败身死孙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毕竟这就是争霸天下的代价。更何况公孙瓒自得了幽州后便日渐骄横，往日的仁善全然不见踪影，可见也是被欲望吞噬理智之辈，会得恶果并不奇怪。
孙殿唯一担心的就是仍在公孙瓒麾下任职的赵云，以及放眼整个天下都堪称精锐的特殊兵种白马义从。这两者如果因为公孙瓒的无能而陨落那孙殿真是要哭死，好在此刻赵云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面前，这才让他的心放下许多。
但这次见面，赵云却始终给孙殿一种心事深沉的感觉，再联合其刚才的言语，孙殿便猜测恐怕是公孙瓒那里出了什么大变故。
赵云闻言沉默了一阵，而孙殿也不催促，两人渐渐走出民居，来到紧邻江水的大片田亩前。看着眼前将近收获的无数黄灿灿稻谷，赵云长出了一口气，终于道：“将军错了！”
将军，指的自然是白马将军公孙瓒。而在赵云沉重的语气中，孙殿终于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自两月前被麴义大败后，公孙瓒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他不仅脾气愈显暴躁，甚至还做出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情。
古时对战通常都会在平地广挖深壕，在高处多筑营垒，公孙瓒也是这么做的。但他挖壕筑垒却不是为了却敌，而只是单纯的给自己增加安全感。在重重战壕和营垒中间，公孙瓒命人建了一座高达十余丈的土丘，并在上面立起一座碉堡，以精铁为门巨石为墙，其中囤积了可谓倾尽幽州军所有的三百万斛粮草。
这座碉堡中除了大量粮草外，所住的便只有公孙瓒以及他的姬妾十余人，其余大将谋臣都不被允许进入，甚至连传递消息都是由经过专业训练的大嗓门妇人代为传达。而公孙瓒就每日与姬妾在堡中饮酒作乐，对外界的事情就好像全没发生那样充耳不闻，即便有将领受袁绍军围困也不去救，如此一来麾下诸将自然离心离德，士卒们也少了奋战之心。
公孙瓒在这个时代有些名气，但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因此孙殿对他的关注一直都很好。此刻被赵云一提，孙殿倒隐约想起自己前世里好像还真在史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而如果那记载不差的话，同一时期公孙瓒应该还做过一件蠢事。
果不其然，赵云接下去便道：“若只是如此，云也不至于在这等关键时候离开将军身边。但有一事云实在难以忍受……将军竟遣其子与黄巾余孽联络！这……所谓大是大非，便是急需援军也断然不该如此，将军实在糊涂！”
听到赵云这话，孙殿稍一回想，便把事情都串联起来。
说白了，公孙瓒虽然把自己关在碉堡里做宅男，但心底还是清楚这样不是办法的，于是就让儿子公孙续出去联络援军。但他的幽州军本就处在大汉的最北端，往南就是袁绍的地盘，往北则是乌丸鲜卑等少数民族，现在还都被袁绍给收买了，根本没有可以寻求援军的空间。这样一来，公孙瓒便只能把目标打到一个此前并不敢接触的势力身上。
黑山黄巾，张燕！
这支黄巾余孽如今正在袁绍境内活动，且麾下拥贼兵十万势力不小，只是在粮草上一直存在问题。如果公孙瓒愿意支付大笔粮草的话，想来张燕是愿意和他合力攻击袁绍的，毕竟袁绍看张燕也已经不爽了很久，甚至还出兵攻打过他，双方之间早有旧怨。
这样的举动在孙殿看来其实并没什么问题，毕竟公孙瓒现在已经堪堪到了绝路，寻求外援哪儿还能像往日那般挑剔。
但在赵云眼里情况就不同了！
赵云本人对汉室其实没有什么忠心，但他却一心渴望结束这乱世，且对天下百姓却心怀怜悯。因此对于那些祸害百姓之徒赵云都尤为痛恨，譬如当初雄踞洛阳的董卓，又譬如当年大发浩劫的黄巾贼众都是如此！
第0281章 兄弟
想到这里孙殿突然记起一事，不由惊疑道：“子龙，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你与那张燕好像是……”
“不错，张燕与云本是同村，儿时也有些交情！”赵云眼神一黯，但马上又坚定起来，沉声道：“但其如今甘心为贼祸害百姓，云与其便恩断义绝，若是再见云必将其斩于马下，也算是为吾乡土清理门户。”
没错，赵云和张燕本是老乡，小时候的关系还很不错！
他们俩都是常山真定人，那时候的真定不大，若是普通百姓还有可能互不相识，但只要稍有些特长的就肯定全村全城都知道。而赵云和张燕都是天生的武将潜质，自小就突显出和常人不同的勇武来，互相间自然不可能不认识。
张燕比赵云要大上几岁，其脾性耿直豪迈很对少年赵云的胃口，因此两人便时常一同习练武艺，也算是少年时期的知交好友。
后来过了几年，赵云因资质殊异而被异人童渊看中带走，从此在山上随童渊学艺整整十年。等他武艺大成被童渊放下山后，却发现儿时玩伴竟然早在几年前就聚集了一伙泼皮无赖进山为贼，这些年来打家劫舍做下无数恶事。
虽说张燕念着一份乡土情而从来不带人进犯真定，可即便是拦山截道打击商旅这种事情也不是赵云所能容忍的。只可惜当时的张燕因为势力单薄并不在一地久居，赵云纵使想要为民除害也找不到他，因此只能作罢，但心中总是存了一个疙瘩。
后来赵云为百姓推举投奔了公孙瓒，在白马义从中做了一个小官，而张燕的黄巾路却是走得顺风顺水。张角兄弟的死亡不但没给他带来打击，反而使他凭勇名聚集了许多黄巾溃卒，短短一年功夫就把队伍壮大到数万人，在冀州一带纵横驰骋好不威风。
及至现在，张燕麾下的黑山黄巾已经坐拥十万悍卒战力彪悍。而赵云却依旧在公孙瓒手下统领一个不到百人的骑队，仅从身份上看好像天差地别。张燕也曾在听闻赵云的名声后派人携厚礼来召，但那使者却被赵云割下一只耳朵放了回去，以此表明自己绝不从贼的决心。
这段历史知道的人并不多，赵云也不明白孙殿是从哪里听说了自己和张燕的关系，但他也不避讳，直言道：“公孙将军不知从何处听闻了云与那燕贼乃是同乡，便想让云居中代为联络。如此有失大义之事云岂能允诺？力争不果之下恰好三公子大婚，云便请命前来祝贺，也算是避过此事。”
虽然赵云说得轻松，但孙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当日赵云和公孙瓒之间必然爆发过一场冲突。不然以公孙瓒当初在幽州对待孙殿的态度，没理由在明知孙殿大婚的情况下却不让作为使节的赵云携带半点礼物。这种做法分明是想激怒孙殿。
毕竟孙殿流传在外的名声还是有些肆意张扬的，搞不好就会因为这件事而一怒下令斩杀赵云。
孙殿当然不会去杀赵云，但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没带礼物就敢来蹭吃蹭喝，那孙殿会做出什么事情还真难说。从这点来看公孙瓒的算盘也没打错，只是他看错了人而已。
说实话，孙殿从本心里并不觉得公孙瓒在穷途末路之下勾结张燕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但既然事涉赵云，那孙殿当然毫不犹豫地就把公孙瓒卖在一边。
当下孙殿便脸色一正，义愤填膺地道：“大汉皇朝摇摇欲坠，既为天灾也是人祸。诸侯间多有心生野望者，若仅如此也就罢了！可公孙将军却勾结黄巾余孽，殊不知当年黄巾作乱残害了多少百姓？其所造成的危害至今都没有完全消弭！公孙将军这般作为却是将一家之利置身于百姓之上，如此举动岂是人主所为？！”
赵云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孙殿每一句都恰好说中自己心事，心中顿生知己之感。
“三公子说得不错！”
赵云双拳紧握，慨叹道：“云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那黄巾群贼里也有不少都是为人胁迫的百姓，即便是那些贼将贼首若是肯从此为百姓出力，云也觉得是一桩好事。可是公孙将军此番与张燕结盟，却是资助粮草以助贼势，而非将其收编加以约束。如此一来即便成功，他日张燕麾下的黑山贼也必将势力庞大难以收拾，最终受苦的还是冀州百姓，这却是云万万不愿看见的！”
“子龙心忧百姓，如此才是世间真正的大丈夫大豪杰！”孙殿先是赞叹了一句，随即眼珠一转试探道：“既然公孙瓒大失人心且又与黄巾余孽勾结，那子龙索性就不要回去了！不然一回幽州见到公孙瓒和张燕把酒言欢，以你的性子岂非更加郁结？”
“这……”
赵云闻言一愕，顿时犹豫起来。
他虽然假借祝贺的名义逃离幽州，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不肯为公孙瓒联络张燕，并没有就此叛离公孙瓒的打算。更何况他如今虽无家小，可却有许多袍泽还在幽州军中奋战，他又如何能将他们弃之不顾？
只是稍一沉吟，赵云便果断摇头道：“三公子好意赵某心领，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纵使公孙将军令人心冷，可幽州百万民众何辜？幽州数十万将士何辜？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顿了顿，赵云忽地道：“云此番请命来水晶城，一是为暂避燕贼，其次也是来履行诺言的！”
说罢，赵云一撩战袍单膝跪下，就面对这滔滔江水高声道：“某赵云于此立誓，愿与孙氏公子孙殿义结兄弟。从此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今有天地作证，山河为盟，若有违誓，天人共诛！”
第0282章 战力彪悍孙三日
赵云终究还是走了。
就在与孙殿义结八拜之后，赵云便策马踏上彩虹天桥潇洒离去，甚至连让孙殿安排酒宴给他送行的机会都不留。想必赵云心里也是对孙殿的提议有所心动，这么做就是怕自己一时冲动答允了孙殿，那时就实在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对于这样的赵云，孙殿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无奈。他抬眼看着彩虹天桥上的银枪白马渐行渐远，又独自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