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你救了我，是事实，所以……”
“如果你认为被人救下一命就该偿还恩情，那你或许现在应该杀了我替瑜娘子报仇。”苏白戏谑一笑。
玉牡丹握紧手掌：“你们都救过我……”
“那理论上是两清才对，可你为什么不走呢？”苏白又问：“觉得不够？还是认为我救你是有所图谋？不好意思，真的没有，我救你只是要你活下来，你现在活下来就可以，然后你可以离开了，该去哪你去哪里，哪怕想要自挂东南枝也请自便。”
玉牡丹抬起眼，没想到苏白是这么咄咄逼人，她或许之前还抱有一点好的想法，认为苏白救自己是出于真正的好心，但现在这番话直接刺痛了她。
“你若是无所谓，为什么要救我性命？”玉牡丹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是医师。”苏白平静的说：“看到人快死就顺手救了，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心血来潮，又或者是因为觉得好玩，我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种以德报怨的圣人，也不需要你的报恩。”
平心而论实话来说，他觉得玉牡丹是个麻烦，很麻烦……报恩报恩什么的，烦不烦……现代好心人扶个老人还要考虑被不被碰瓷呢，你给我离远点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但是他没想到，直白的话太过于伤人。
两行清泪流下，她竟然哭了。
玉牡丹向来流血不流泪，即便被瑜娘子背刺也没有流泪，但被苏白三言两语一刺激，她垂下头掩面而泣，本就披头散发的模样更显万分凄凉。
她的一生的确很不幸。
她出生贫苦家庭，机缘巧合拜师习得一身武艺，尚未成年便踏足江湖，想要惩恶扬善，却阴差阳错背负了血海深仇变成了杀手，甚至因为知道了太多，导致被人污垢，背负着太多莫须有的恶名，最终落入了一场名为围剿魔头实为埋葬秘密的绞杀陷阱里。
至此她对江湖彻底失望，之后背负重伤被瑜娘子捡回家中，被细心照料，为了报答恩情，她扮演普通侍女，甚至暗中处理了那一伙山贼流寇，跟着瑜娘子两年多，感情深厚，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不知道瑜娘子不是人，而是食人的妖怪，饶是知道真相后，她也依旧不想背离。
但这份忠诚换来了什么结果？一次痛苦的背刺，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也伤透了她的心……她的情绪陷入低落，久久无法恢复过来。
但她还是没有死，被本是敌人的苏白救了，她还抱着一缕希望，心说也许还可以重新开始……但苏白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走了’，她的精神状态立刻崩溃，最终悔恨痛苦交织成泪水流下。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命运待她不公，如潮水般将她推向悬崖，看着她坠落，却又不让她就那么死去，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怀抱希望然后陷入绝望，现在甚至连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都不给了。
岑缨望着泪流不止的玉牡丹，也望着皱眉冷眼的苏白，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不能偏帮谁，也对这个情况无法插嘴，所以她很聪明的捂着小嘴，什么都不说，静静的等待两人冷静下来，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好好说话。
车厢依旧在摇晃，震动声很大。
苏白的话语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后悔，只是平静的问：“为什么要哭？”
“因为难过。”玉牡丹咬着嘴唇：“这一辈子活的这么苦，我不能哭么？”
“可以，你可以哭个痛快，但这没有意义。”苏白凝视着玉牡丹，淡淡的说：“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已经无法更改，那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苦都是你该吃的。”
“……该？”玉牡丹扬眉，她握住五指：“该？！我只是……”
“只是因为大势所趋，只是因为被人逼迫，只是因为别无可选？”苏白嗤笑一声：“辩解而已……选择不是别人给的，墙壁是自己竖的……你认为只有一条路，所以你才在一条路上走到了死，我是对你不了解，但我太清楚如你一样的蠢材因为犹犹豫豫婆婆妈妈死过多少次。”
他说：“你以为是命运让你这么苦逼？不是，没人逼你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逼着自己走的。”
玉牡丹咬着牙，没有反驳，但目光里满是压抑的不服。
“还不明白。”苏白的手指敲着木板：“你如果真的是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活着，为什么要去抱怨命运？为什么被我几句话一说就哭起来了？你是小孩子么？我对小缨子说一句让她一个人回家待着去，她也不会哇的一声哭出来，你连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都不如。”
岑缨被点名，鼓起脸颊不高兴的望着苏白，却被他一摸脑袋，下意识的小脸一红。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无处可去，心头迷茫了……流泪是因为心情难过……”
“那不是更好吗？天大地大任你遨游，想出去旅游出去旅游，缺钱了就去偷去抢去赚，你武功高强大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可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反而迷茫了，害怕了……”苏白轻笑一声：“所以我才说你根本没有掌握过自己人生的主动权过，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苏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瑜娘子是妖怪，你贴身照顾她三年之久，她吃人你却浑然不觉，是因为自我感觉过于良好，还是真的主仆情深不舍得怀疑？不见得吧……你只是用报恩的理由说服了自己，然后理所当然的为自己安上了一份义务和责任后，就这么接受了当前的处境，你或许真的不在于瑜海棠是不是妖怪，你在乎的只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没了，所以对你来说，当初的我们是外来者，打扰了你的生活，但在我将要杀了瑜娘子时，你才选择了避让，因为你还是在乎眼下的安逸生活。”
“然后，你管这个叫做报恩？”苏白摇头否认：“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维持下去，即便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变成别人的附庸，你也甘之若饴……或许其他大户人家会很乐意接受吧，或许心有他想的人也会接受吧，但是，我不会，我对于弱小者的寄生没有兴趣。”
是的，她是弱者。
不取决于武力，而是取决于精神。
如若不是因为意志的薄弱，怎么会选择就这么偏安一隅的活下去，若是苏白遭遇这种待遇，他会想方设法的杀回去，让那群人百倍奉还这份耻辱。
可她选择了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份放下的背后绝不是洒脱，而是一种逃避行为，借用报恩的美好词汇麻痹自己，然后安安静静的躲起来度过余生。
——这种做法，这种做法……真是?的令人羡慕啊！艹！
苏白一通华丽说辞教训的背后其实藏匿着很深很深的嫉妒，如果他不是轮回者，也想要偷偷躲起来就这么过一辈子，但是这系统绝对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一旦确定他在摸鱼，将会强制切换世界，甚至把他丢进战场中央，以各种方式逼迫苏白活跃起来去搞事，曾经一度差点被折磨疯掉。
摸鱼是不可能摸鱼的，只能不断搞事才能维持生活。
你居然想要在我面前说什么金盆洗手大吉大利凑合过了？那么这份幻想就由我来抹杀！
第三十九章 鄢陵，岑家
“如果不知道去哪的话，可以来岑家的。”岑缨小声的说。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苏白点了点小缨子的脑袋：“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之身，还要签个十几二十年的卖身合同，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哪有卖身合同，只是寻常劳工而已啊。”岑缨瞪着眼睛：“岑家在鄢陵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传承百代以上，书香门第哦。”
“那你是大家闺秀？”苏白惊讶的望着岑缨。
“我祖上可是黄帝呢。”岑缨挺了挺胸。
“……”苏白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一瞬惆怅。
“怎么了？”
“想起一些事。”苏白目光悠远：“我以前认识个朋友也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千年世家，诗词歌赋无一不通，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只是后来……”
“后来？”岑缨很认真的在听：“她怎么了？”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姓孙的男人……”苏白戛然而止，以手扶额，长叹一声：“哎……”
“姓孙怎么了……”
“不怎么，开花，开花。”苏白拱手，结束了与岑缨的闲聊，转而看向玉牡丹：“该说的我都说了，继续说下去不是废话就是注水，你的人生本就该由自己来做主，人活着没什么理由，何必那么累，不把自己和别人绑定就不能活下去了？”
玉牡丹抬起精致的面容，听这些话，她意识到苏白绝不是在羞辱她，而是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事到如今，要她选择自己的人生，谈何容易呢？
相较于自由，她感受到的更是一种空旷的迷惘。
人生百年太长，如果不找寻一个目标，活下去也会变成一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