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记忆中永生 第295章

　　班主任闻言气的够呛，但此时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都在，不好发作，又喝了口水，平复了下心绪。

　　“李林啊。”他有些同情的说：“老师知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么小就没了……亲人。所以一直以来都对你不怎么管。还有走读证，你知道咱们学校走读证多难办？老师好不容易给你办下来的。结果你看看你……这还几个月就高考了，难道你就这么混下去了？”

　　李林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走读证好像不是我自己主动要办的吧，不知道是谁觉得特殊家庭的孩子更容易生出心理问题，和舍友的相处更容易激发矛盾，造成什么不好的事呢。

　　“你笑什么？”班主任皱眉，“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现在全力冲刺一下还有机会上个三本，好歹也是本科，将来找工作也有个学历。不然你现在是倒数第一，将来进了社会还是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也没怎么样吧。”李林平静的说：“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着‘排名’，就永远会有‘倒数第一’。我不做，别人也会做，有什么区别呢。”

　　班主任愕然的看着他，“……你当倒数第一还挺光荣？？”

　　“不光荣，但也不觉得可耻。”

　　“……没治了。”

　　班主任看了他好一会儿，摇摇头，手指在桌上敲着，片刻后突然说：“那你这样混下去，混几个月什么都考不上，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现在就去找点事干。”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既然你不想学了，那待在学校里不也是混日子吗？还不如早点出去工作积累一些经验，赚点钱，学门技术，这样将来也能——”

　　“老师，我必须要参加高考的。”李林打断了他的话。

　　“你……”

　　“如果老师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林说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后面的班主任脸色阴沉的可怕，手中的玻璃杯上被发力的手指粘上了几个指印。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李林来到车棚子，取出了自己的自行车，骑着出了校门。微风将他额前的长发吹起，很舒服。

　　正如他自己说的，所谓“倒数第一”并不是什么刻意为之，只是真的觉得无聊。

　　至于班主任对他的恶感也很正常，站在老师的角度，学习恶劣的学生会影响整个班级的成绩，甚至往大了说能影响到整个学校的升学率。普通中学也许不是特别在乎，但作为市里数一数二的高中，对这方面还是要求很严格的。

　　所以，李林这种学生是学校最不想要的。李林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对于老师也并没有什么恶感，纯粹是立场不同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退学不影响学校，不过因为有必须参加高考的理由所以不能退。可要努力学习的话也是真的做不到——就只能“就这样吧”了。

　　微风被甩在身后，李林也还想着班主任说的“特殊家庭”。

　　年岁小到尚未记事的时候，一场意外夺走了其它亲人。独留下一个懵懂的稚子，他在孤儿院里长大的那些日子，也渐渐明白了“排名”的意义。

　　排名高的，能更容易被新的，更有钱的“爸爸妈妈”领走。排名低的，甚至不会出现在候选名单里，连象征性的照片也不会拍。

　　李林小时候看电视里播放的，孤儿院的小孩都那么单纯善良，不谙世事，我见犹怜。他只会想为什么呢，觉得非常奇怪。他明明觉得身边的小孩一个比一个聪明，电视里的那副样子也只会表现在“爸爸妈妈”来看人的时候。

　　他记得一个小女孩，是同龄女孩中的“公主”，说起来也很可笑，哪怕是在孤儿院这种地方，女孩子也喜欢“公主”。她很聪明也很漂亮，知道怎么样能不挨打骂，怎么样能让自己的照片放在所有候选孩子中的最前面。

　　似乎是同一天进入孤儿院的缘故，她对李林很好，称呼他为“弟弟”，让他进入了她的“圈子”。那时的李林也很喜欢她，后来，“爸爸妈妈”们来了，其中有一男一女是经常出现在电视里面，和市长站在一起拍照过的。

　　李林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看到过女孩曾经偷偷剪下过报纸上的照片。

　　那天，女孩表现得很好，展现出了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柔弱。眼角流出的泪也那么的真实，那一男一女大为感动，当即就定下了她。

　　那晚李林呕吐了十五分钟，他突然明白过来，他永远也不会被“爸爸妈妈”领走。他们想要的是从电视中看到的那些单纯可怜的孩子，而不是一些从小就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小演员”。他做不来那样的人。

　　明白了这一点的李林刻意表现的呆傻，而“爸爸妈妈”们最不喜欢的就是笨孩子。他们会同情这样的孩子，但绝对不想要这样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孩子。于是李林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冷板凳，一冷就是八年。直到上面有了新政策，义务初中给了名额后，他才被塞了进去。然后到了现在，又是名额分配的高中。

　　而这，就是他一点短暂的，未完结的过去。

　　第069章：名为“李林”的人生（二）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扉打开，李林进入后反手关上。

　　这个家里很冷清，也很小，大概只有二三十平不到。或者不应该称之为家，毕竟这是李林租的房子，租的房子称为家还是有些奇怪吧。

　　至于他原本的家，早在他不经世事时就被意外发生后获得了他名义上监护人的亲戚家卖掉了。美其名曰是“筹钱办理后事”，实则手续一完，就把他送到了陌生城市的三无孤儿院。

　　无所谓，李林对这些早就不在意了。后来出来后也并没有去找什么麻烦，只是一边打着零工一边上学罢了。

　　坐到书桌前的座椅上，李林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合影，里面是他还未记事时被父母一人牵着一只手的合影。将其拿起，相框后面有娟秀的字迹写着：好好长大，好好上学，高中毕业后妈妈带你去出国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写的东西，李林也当了真。他随手将相框扣上，扭身从旁边书柜里拿出本书看了出来。这是他抵御世界的方法，无论这个世界如何，至少在书中他是安全的。

　　两个小时后，“叮咚”声响起，李林将闹钟关掉，将书本阖上，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工作了。

　　租房，吃饭，都是需要花钱的。每个月一二百块的政府补助塞牙缝都不够的，还是得自己工作才行。

　　出门，骑上自行车，李林前往了城市中心，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停下。

　　“来了。”

　　门口的保安同他打着招呼，李林点头回应。这里便是他工作的地点，本市人称呼为“东海龙宫”的大型娱乐会所。在这里工作也无可厚非，支持夜班，薪水也还可以，足够满足李林需求了。

　　进门来到员工间，换上清洁工的衣服，就准备工作了。

　　并不是什么侍应生之类的，一方面是李林的年纪太小，一方面也是他外形普通。能来这里的客人不管长得如何，总归是有些钱的。这些人希望招待他们的是俊男美女也很正常……不过这倒也正合李林的意。比起时刻准备着谄媚笑容去迎来送往，他宁愿拿着拖把在厕所清理那些人模狗样的人制造出的呕吐物。

　　“小林，过来。”

　　正要去清理过道卫生的李林被叫住，扭头看去是今天的夜班经理，后者身上的高档西装和皮鞋，以及用发胶拢起的头发都能证明他的身份。也足够有辨识度，让客人有事时能立刻找到他。

　　“赵经理，有什么事吗？”

　　“今天注意点，有大人物要来过生日。”经理说：“咱们惹不起的那种，谁也不能出差错！”

　　“知道了。”

　　李林点头，倒也没什么意外的，这里作为本市最高端的会所，经常都会有有钱人来过生日、开Party、甚至“玩游戏”、飞叶子……只是那些都在上面的楼层，李林没资格上去。

　　“恩，行了，干你的活去吧。”

　　李林点头离开，到过道里清扫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也有，只是干清洁工的少。在他们看来最起码也是侍应生起步，然后到小组组长，再到经理。然后再好好干，争取能到上面的楼层去。

　　谁都知道上面的楼层工资更高，油水更多，有可能一间包间的客人一晚上就能消费几十万，随便提点成也能潇洒几个月了。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有机会和大人物“搭线”。

　　古往今来人都是一样，崇尚自我奋斗的有。可大多数人还是想要一步登天，想着“一朝选在君王侧，飞上枝头变凤凰”。男人也一样，有点姿色的也挤破了头往上去，想着多多露脸，万一碰到个来玩的二代白富美看上了呢。

　　李林对这些人并没什么意见，只是他自己不会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罢了。和孤儿院里大多数因为没拥有过所以更渴望得到一切的孩子不同，李林倒是活成了一个低欲望的人。他对物欲只有最低限度的要求，对精神食量倒是挑剔的很。

　　这样的一个人会讨人喜欢才怪了，所以其它员工都对他很好——因为他不是潜在的竞争者。

　　如果有一天他也表现出往上爬的欲望的话，其他人的慈眉善目恐怕瞬间就会变为利刃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