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记忆中永生 第995章

　　同样，这也是少女的意识作用下，弗里茨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李林说能够理解她，是真的能够理解。

　　她得到这份力量的初心是保护人们，就算用来战斗，也是在迫不得已、需要保护家园的情况下才利用这份力量战斗。为此，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个代价包括简短的寿命，以及永远囚禁在坐标中的意识和灵魂。

　　一味付出的爱得不到回应，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索取。这份索取来自于亲人、朋友、爱人。仅仅是“被需要”，就让少女能够安心的被这份力量束缚着。

　　但“被需要”终究不是“被爱”。所以，少女在目睹自己死后，身体被分食的画面才会精神崩溃，那让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不得不面对一个残忍的事实。

　　那些人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无论是国王也好，还是三个孩子。乃至于那六个野心勃勃的贵族，他们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一份力量而使用、看待。而不是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就连娶她的年轻国王，恐怕也只是害怕这份力量落在其他人手中，那样会威胁到他的王位。

　　后来三个孩子出生，没人继承半点力量，国王的失望是溢于言表的。因为少女看似柔弱，却很有主见，不会成为国王手中一把没有自己思想的利剑。

　　但孩子就不同了，如果孩子也拥有同等的力量，那么通过一定的教育，完全可以让他们成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攻克所有领土。

　　李林相信少女虽然纯真，但绝不傻。她应该隐隐能察觉到国王的心思，尤其是在国王试探性的提议了几次、都被她严词拒绝后。所以，在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力量时，她其实是很开心的。

　　只是，她想不到自己的死亡却成为了转折点。分食她的人各自获得了一份力量，三个孩子，加上六名大贵族，巨人之力从一份化为了九份。

　　单纯分吃身体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少女精神崩溃。可接下来发生的，则更让她心寒，怨恨。

　　她用自己青春换来的力量、用来拯救的力量，却化身为征服者手中的长矛。力量被滥用，九大巨人轻易地摧毁了一切其他国家，新生的艾尔迪亚帝国凌驾在整个世界之上。

　　新的恶魔诞生了，以她的身体为土壤，生长出的恶之花真正开满了大地。

　　或许这还算不了什么，因为人只活一世，好坏也罢，都是短短几十年。可少女不同，她的灵魂被困在坐标里，一直持续了两千年。她看着利用她的力量变成的恶魔们肆虐了两千年。

　　李林默然无语，语言到现在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想，如果两千年前有人能阻止，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国王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如果孩子们集体想想办法，如果……可惜没如果，一切就是这么发生了。

　　“你的恨意……我完全接收到了。”李林半晌说，看着对面的少女，“如果我是你，我恐怕也会想要让这个种族灭绝的。”

　　他说的是实话，那一瞬间的恨意，哪怕他并非真正遭遇那些的人，却也感觉得如此清晰刻骨。何况少女本人呢。

　　她一定在全力地将自己的意志灌输下去，灌输进巨人继承者的脑袋里。一代代，告诉他们：自取灭亡吧。

　　于是艾尔迪亚族真的每一代都战乱不休，到了145代王，同族之间掌握巨人的贵族们都打了起来。典型的没有外部敌人，就开始内部矛盾。

　　这样下去，灭族是早晚的事。而145代王似乎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去到岛上。

　　原本李林一直以为，这个弗里茨王是想要自生自灭。但现在看来，不是的，这个弗里茨王，反而是在保护艾尔迪亚人。

　　因为在外部世界，科技发展都是看得到的。弗里茨王应该能预见到，巨人之力在未来将无法再随心所欲。那么还留在大陆上，反而是一种巨大的危险。

　　这样退到四面临海的小岛上，至少能繁衍生息，保住这批人。甚至还建造了墙壁，墙壁在某种意义上限制了自由，却也是一种弗里茨王式的保护。

　　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多余的，只能留给下一代。然而这样虽然拖延了一下，可依旧避免不了艾尔迪亚危在旦夕的命运。不要说外患，内忧更为严重——坐标的终点，他们的始祖尤弥尔，一直在期待着他们去死。

　　这种死可不是国家覆灭那么简单，而是灭族。灭族是什么概念？是整个种族一个人都不剩，完全意义上的灭绝。这可比灭国要惨多了……国灭了，国民可能会被劳役，也可以去入别国国籍，当个A裔B国人。但灭族，就是种族断绝，是真正的抹除痕迹。

　　这种最直接的恶意来自于始祖，但始祖尤弥尔能起到的影响其实是十分有限的。所以，还需要因缘际会和时代趋势。

　　现在科技大力发展，工业化国家渐多，时代趋势已经来了。少女心中的灭族想法，也终于在这一代有实现的可能——但“主角们”却出生在这一代，李林也来到了这一代。

　　“……但是。”李林说了接下去的话，“我……不能允许你的愿望达成。因为，艾尔迪亚族中，有对我很重要的人。”

　　少女沉默地看着他。

　　“你能透过每一代始祖巨人的眼睛去看到世界的变化吗？如果能，那你应该见过她。”李林说。

　　上一代始祖巨人，是弗丽达，也就是希斯特利亚同父异母的姐姐。后来被艾伦的爸爸格里沙打败，夺走了始祖巨人的力量。

　　但是，弗丽达在当初从乌利那儿继承了始祖巨人后，是见过希斯特利亚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始祖巨人的持有者了。如果说始祖尤弥尔能通过坐标连接到始祖巨人，那么，她应该见过希斯特利亚才对。

　　然而少女此时还是沉默，不确认也不否认。

　　李林就当她见过般的继续说下去：“我刚才……看到了你的一些记忆。希斯特利亚和你很像，童年遭遇。乃至于她的父亲，也曾经想要利用她……但是她和你不同，因为她有很多朋友、伙伴。”

　　“以及最重要的，她是我爱的人。”李林说，“这么说可能会伤你的心，但是……如果当初有一个爱你的人，你可能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当初有一个爱少女的人，有一定的力量，能够阻止贵族和她那三个孩子分食她的身体，那她应该就不会被困在坐标中了。

　　坐标的存在依托于巨人之力，如果巨人之力随着她的死亡而结束，那么一切就都会归于虚无。但那些人的渴求却造就了诅咒轮回的开启。

　　李林继续说下去。

　　“那些伤害你的人确实应该受到惩罚。甚至如果不是时代太过于久远，我都想替你挖了他们的坟墓，鞭尸他们。但是……”

　　“艾尔迪亚人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也看到了吧，这些年发生的事。同族之间互相杀戮，变成无脑巨人像畜生一样只知道进食，完全失去了为人的尊严。”李林顿了顿道，“其实你的怨恨早就不再了吧。”

　　他这么说不是慷他人之慨，不是不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想问题。而是他觉得，在记忆中感受到的，少女真的不是那种人。哪怕被背叛、不被爱，少女的本质也是善良的。

　　仇恨当然会有，可会持续两千年之久吗？李林不认为。他认为，这个单纯的女孩，最开始是有仇恨。但慢慢的，仇恨变为了一种“悲哀”。她应该和吉克抱着相同的想法。

　　那就是：只要这个种族消失了，那对于艾尔迪亚人本身，和其他种族的人，都是一个解脱。继续轮回下去，只会再出现无数的悲剧。

　　“除非。”李林看着少女的双眼，认真道：“除非巨人之力有办法抽离出来。我可以试一下，你愿意配合我吗？”

　　第027章：始祖尤弥尔（五）

　　空地上，众人手拉手围起的圆还保持着。他们此刻处于一种混沌状态。意识在意识空间与现实之间的夹缝里游荡着。

　　这是因为李林以自身力量强行闯入，导致了意识空间的规则遭到了破坏，以至于他们现在只能等待，等李林从中出来后，他们才能跟着从夹缝里出来。

　　只是外面的人不清楚这一点，都十分紧张地彼此对视着。

　　宪兵团和调查兵团的成员全都分开站立，互相也都有着戒备。毕竟九个巨人眼下全部在场，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会引发严重后果。不得不防。

　　而此时在意识空间内，李林面对着少女。他发现后者似乎不会说话，可能是因为两千年过去，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毕竟在这意识空间内又能和谁说呢……当然，也可能只是她不想说。

　　不管哪一种情况，李林总归知道少女是能听得到、并且能理解他的话语的。否则之前她就不会在他说出那番话后现身。

　　“艾奇多娜，你能帮帮我吗？”李林同艾奇多娜交流。

　　“你想要用自己的意识覆盖这片空间？”艾奇多娜猜出了李林心中所想。

　　李林道：“对，也许我可以取代少女，成为坐标的‘新主人’。”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找到这片意识空间的主人，然后要求其主动中止。到现在看来，少女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尽管这是她自己的意识空间，但却是和坐标绑定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她的主观意识无法决定这片空间的存在与否。也就没有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