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夏寻没吭声，并无感触。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的资本是如何运作的，一纸价值数百万的合同递了过来，那些条款里藏着的剥削、压迫程度，肯定难以想象。
相较于看似光鲜的巨额数字，需要为这笔钱付出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总之，神秘食客女士，你是想找我拍照？是的话，肯定是为了那个……唔……”夏寻问，“反正，就是那个二次元偶像培养的选秀活动，对吧？”
“没错，就是为了这活动拍宣传照。哎，你也知道消息了？妈呀，肯定是别人抢先找你了吧……不对，我是找寻哥拍，不是找你。”
“我就是。”她倒也不忌讳。
一阵沉默过后：“等等……寻哥其实是个娘们？”她的普通话带了一股子方言味，“那挺好，反差萌，和我一个路子。”
找到了微妙的共同点，二人的交流也算是步入了正轨，彼此放开了些。
比如，这位叫雷尔的女主播，自称是怎么吃都吃不胖，体重只有50KG的女大学生。却能一顿吃掉两百只小龙虾、三大盘水果、外带好几个披萨的大胃王。靠着这种碾压性的食量，她获得了相当的人气。
她再三强调了几遍，说自己天赋异禀，食量惊人，但就是吃不胖，希望夏寻不要问东问西，这很不礼貌。
夏寻当然没问，从头到尾安静的听着，不做任何评价。只不过，在听她自我介绍期间，打开平板电脑输入关键词，很容易便在网络的海洋里寻找到了她的踪影。
视频居多，但也有截图之类的照片。
本土最热的大胃王女主播……二次元爱好者，在满是死宅气息的房间里，吃数量惊人的食物之山，以此来博眼球。最火的一次，是蹭了网上的肥宅梗，Cos女性肥宅，连喝了很多瓶肥宅快乐水……
当然，雷尔的长相算得上是甜美，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大咧咧的。
见多了长相好看的女性，夏寻只是瞄了一眼，但摄影师锐利的目光，却留意到了她握着食物的手……
雷尔总算介绍完了自己，才悠悠哉哉提出请求：“那个啊，我就想找个厉害的摄影师，帮我那种合影。”
“和食物的？”
“对的！”雷尔用外行、质朴，但直白的方式谈了谈要求，“我也不瞎白话，我就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要赚钱就得赢，赢就得得到粉丝的喜爱，那，我就得搞个噱头，对吧？”
夏寻应了一声。
这女主播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吵耳朵，像是刻意在高声宣布什么，也不知这是不是直播时养成的风格……离了耳朵几厘米，听筒传出的话依然清晰。
“现在那个金箔做的食物很有噱头，我打算弄一大堆黄金闪闪的金箔食物，和我合影，就做我的宣传照，你看，能不能拍？我可以给你高价。”
“可以接单，按你的需求来摄影。”夏寻直截了当的说，“但效果多半不会好。”
“为啥？”对面没有生气，
“因为我还在筹划拍另一组照片，那是你的竞争对手。”
雷尔叹着气说：“那边掏的钱更多？你要区别对待？那我去找别人。”
夏寻摇了摇头，想起这是在打电话，又动起嗓子：“我可以教你怎么寻找到优秀的摄影师，你既然掏得起钱，摄影师其实很好请，比如……”
“等等！你就这么自信？不怕我真请个比你牛逼的摄影师，打爆你拍的人？”
“是啊，你找谁都没戏的。”
第099章·茧
夏寻的自信并不盲目，也不是对自己技术的过分吹嘘，只是单纯的，看见了这位叫雷尔的女主播会因何而失败。
她不是一位优质的、会被资本喜欢的璞玉。哪怕堆了大量的金钱去雕琢，也无法塑造出美。犹豫了一会儿，夏寻还是开口了——这是基于一个人的善意。
“我能告诉你如何寻找摄影师，但没办法告诉你怎么找医生。”
“你瞎说什么？”电话那头，声音再度放大了几倍。
忍耐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她继续说：“我在法国曾拍摄过一组照片，本来是打算去记录阿尔及利亚、非洲裔、吉普赛人等等的外来人口，是如何对游客进行坑蒙拐骗的……不过，我拍到了一个男人。”
“什么玩意儿？这和我们的话有关系吗？我要挂——”
“那个男人的手上，也有你这样的胼胝……也就是老茧。”
夏寻很清楚，手机对面的人必然沉默，去检查自己的双手了。集中在食指、中指皮肤上的小小茧子，那都清晰证明了所谓的大胃王，只是个饱受苦楚的厌食症患者。
在踏上战场之前——她记录过许许多多的东西，其中，就有遍布在社会各个角落里的兔子……也就是那些因为种种理由，开始以病态的催吐，阻止身体消化食物的群体。
“暴食厌食症。”
“……不是，才不是。”那声音失去了高分贝的怒吼，低沉、却透着悲怒。
挠了挠头，夏寻斟酌着词句。
一大早就得聊这么阴郁的话题，还真是让人苦恼。但夏寻觉得，既然事情找了过来，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该和那些消费她暴食模样的人为伍，反而……该聊聊最重要的东西。
健康。
“那个，想必很多人都这么揭穿过了，我倒没什么偏见，长期暴食撑大了胃部，而伴随着长期的催吐……”
“你瞎说，别扯了。”
“那我这么说吧，我拍过的那个暴食厌食症患者，死得挺惨……我不想再见到了。”
透过听筒，能凝固空气的倒吸凉气和沉默，戳入了夏寻的耳膜。
夏寻缓缓开口，打破了它：“催吐，长期对食道和胃的刺激，让它们病变得很厉害，一般会导致癌症。可得了暴食厌食症的人，连癌症都不会得，因为没营养来供养癌细胞，反倒是一口烂牙。”
“你想说什么？”
“你就算赚了钱，因此死得早，那也没命花。何况，这是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别人估计老早就知道了，会给你这样的定时炸弹机会，让你能从这活动分一杯羹吗？”
忽然，雷尔笑了笑：“这倒没事，别的参赛者黑料太多，抖出来比我还能炸。”
“……你们主播圈这么可怕的吗？”
“那当然，你不是也在拍参赛者吗？去问问吧。”雷尔的语气和缓了些，而夏寻沉默了，这比赛也太让人蛋疼了。对方掰正了话题，“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很注意保护身体，只是想攒够钱就退，就觉得这次选秀的机会很好。”
“那抱歉，我这位委托人挺强的，我们得成为你的路障了。”
“真的没希望啊？我觉得我那点子还挺好的。”
关于疾病方面的事，夏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倒是摄影方面，自己算是个内行，可以给更多的建议：“你的点子还不错，很能引来一波流量，毕竟别的参赛者估计都是搔首弄姿、差不多一个鬼样子……”
“哈哈哈，那当然，主要都是唱歌跳舞卖脸蛋和身材的嘛。哎哟，和你聊这些，万一被你传出去我就完蛋了……不过你也得完蛋。”
“总而言之，第一轮可能筛不掉你，但你吸引眼球的方式太单一，无非就是加大食量、换各种各样的食物……基本没办法走下去，这是我的看法。”
雷尔似乎还挺乐观的：“那就行，我这宣传照有噱头，能进第一轮就行！起码从这活动里捞一波了，我这人懂得见好就收。”
“然后，就去治病？”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笑置之，又问：“我能找你拍吗？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个啥，反正看你拍的那组很棒……有种在讲故事的感觉，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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