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调色盘 第393章

接着，涌来的光让视野一片闪烁，吹来的强风更是宜人。

但当眼睛和大脑调整好了对进光量的曝光补偿，夏寻就置身于了空阔的景色中。

往日，下海市的居民们总是走在高楼大厦的环绕下，目睹到的天空都被它们分割成了块。即便在漫长的时间里习惯了这一切，可如果突然看到完整的无垠天空，他们依然会为之瞠目。

秋季的云，浑浊不清的暧昧蓝色，还有舒适的凉意。

“所以，你没拿镜头啊……”造物主显然还在介意这件事。

虽然夏寻一幅将要挥墨作画时的豪情，每个细胞也都涌现着属于艺术的创造欲，但她真的没拿镜头……

但夏寻弹了肥皂泡之神一下作为回应，同时一脸的嫌弃。

“去去去，又不是没拿镜头就拍不了。”

她拿着相机，阔步在意外宽广的天台上，在奇奇怪怪的建筑设施纵横之中，寻找着合适的机位。天空变化无常，而摄影师的应对方法只有按下快门而已——即便没有镜头，一切也都不会改变。

两分钟后，她停在了天台的边缘。

没有护栏，为了美观而铺的瓷砖也非常滑脚，但夏寻还是站在了那儿——哪怕强风仿佛能将她轻盈的身体吹上天空。

“然后你要掏出手机吗？”造物主也落在了同样的位置。

“不是。”

夏寻拧开了相机的前盖，在手里把玩，脚下就是仿佛能无尽延伸的高楼大厦，以及来往不停如蚂蚁般细小密集的人类，这一切都让她很满意。

“你今天还真闲，不用去宇宙的某处管理外星人，或是在地球的某处安排肥皂剧吗？怎么一直跟着我。我就想自由的拍几张，还要被你念叨……”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就再给你安排点肥皂剧。”

这让夏寻一脸认怂，这坨肥皂泡别的不说，安排肥皂剧的能力那是一流，也怪不得这个世界如此烂俗了。她看着变化无常的天空，吹了吹感光元件上的灰尘。

“对天空的摄影是最入门的，你知道吧。每个拿到相机的人，苦于没什么可拍，总会对漂亮的天空按很多次快门……但无论怎么拍，这坨包裹地球的大幕，总是会上演永不相同的变化……”

夏寻设置了相机的几个参数，接着说。

“虽然很难形容，但我觉得拍天空是一种很被动，很无聊的摄影。总要追寻它的变化，但怎么都追不上……哪怕拍了几张极其漂亮的照片，可它却会立马把景色变化成其他样子，一点也不在乎被人类拍下的美好……因为它能轻易塑造出更漂亮的，而摄影师只是徒劳的追逐这个过程，所以很被动。”

夏寻也曾追逐过很久，但无论拍下了多少漂亮的天空，可感受到的，只是无数挫败感。毕竟这是渺小的人类，对天地万物里头，最排前的那个“天”的败北。

无论换上什么镜头，更替什么器材，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那种败北感都不会消失。

最后，她自暴自弃般的取下镜头。让无法成像、无法聚焦，一无所有的感光元件，毫无保护的对着天空，按下了断然不可能正常成像的快门。

“咔嚓。”

正如现在的她所做的——对着变化万千，并且永不停歇的世界帷幕。

没有镜头成像，得到的只是一片模糊。

感光元件试图追逐太阳的光，那些变化为颜色的光谱信息，则被它解析。没有代表眼睛的镜头来清晰这一切，这种快门所得到的，只是一张模糊不清，什么都没有的照片。

凑热闹过来的造物主，看着相机屏幕上的东西，也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咦，我还以为拍出来是黑的。”

但那仍是一张照片，暧昧如流动的颜色层层铺开，而微弱有些光辉被捕捉。像是奶油涂在切片面包上的质感，靠近太阳的那部分被涂得浓郁，但其他地方只有如雾的蓝色。

但没有任何细节。

无论云彩如何无尽的变化，无论太阳和湛蓝交织怎样的细腻，摄影师都不去在乎，她停下了追逐天空。这就是在挫败感不断的道路尽头，夏寻找到的唯一方法。

“还挺有意思的。”

“嗯，回头我去搞成照片，框起来挂在床头。看起来只是一坨啥都没有的渐变颜色，但实际上是什么，只有我会知道——高高在上的天空一定很苦恼吧，明明变化了那么多好看的，但我就是不拍出来，嘿嘿。”

她笑呵呵说出来的话，让肥皂泡之神沉默了一会儿。

这位自顾自把天空视为敌人，然后自顾自被天空打败，最后又用精神胜利法，在那儿自己个儿开心的摄影师，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那确实是一张有意思的照片，哪怕它什么都没拍出来。

“虽然缺点是感光元件容易进灰……”拍了一张之后，夏寻就盘腿坐在高楼边缘一个劲的吹尘，“罢了，就是战胜天空的沉重代价，是必然要支付的……我早该明白。”嘴里念叨着很入戏的台词。

在气吹“啾~啾~”的声音中，肥皂泡之神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她的头上。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它问。

夏寻顿住了，然后猛一抬头，拼命瞪眼想看到头顶：“算我求你了，你今天咋回事啊，又不发任务折腾我，又不安排我当公主更玛丽苏一点，又不发点新妹子给我，怎么突然这么正经，我好难受啊……你正常一点！”

第321章·从何而来

变化万千的云，在不知不觉间，被不知何处吹来的秋风荡碎，支离破碎的流动在那片无垠的蓝色上。但它没有了稍早前的浓郁，因为太阳已经升起，不再有那些复杂的颜色了……

换了平常，这差不多该是眠羽挣扎着起床，小声找夏寻讨食的时候了——只要几秒内不回应她，狂轰滥炸般的电话就会如期而至，毕竟，眠老板总觉得夏寻随时就会消失，然后再也见不到。

不过今天，夏寻可以清闲一点。

她盘腿坐在大厦的天台边缘，让肆无忌惮的风将长发拂向身后。没有镜头的相机就被随意的摆在一旁，它的一角，甚至摇摇欲坠的伸了出去。即便有腕带相连，也像是随时要砸下去拍死个通勤上班族一样——鉴于这人口密度，可能还会再溅射死几个。

但夏寻并不担心，甚至还改了个姿势，把腿也伸向了外头摆个不停，那频率就跟小孩子学游泳时的第一次溺水差不多。她很确定，身边这坨不知为什么一直没走的肥皂泡，肯定会在出问题的时候捞自己一把。

在这种有底气的情况下，很多危险行为反而变得相当踏实……被委以信赖的伟大造物主本泡，则忙着从左跳到右，试图将夏寻的目光吸引过来，但她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

肥皂泡之神忍不住问：“喂喂，大师，在听吗？”

“嗯？听什么？”夏寻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想让今天的摄影再多收获一张照片，“比起这个，你带针了吗？”

“……什么针？”

“就缝衣服的那种，或者其他尖东西都行。”

琢磨了几秒，肥皂泡之神停下了多动症一般的行为，如往常无异的向上浮起。但奇妙的是，从它那黑白色又圆滚滚的身体里，突出了尖锐又细长的一部分——让肥皂泡之神看起来像是只长了一根刺的海胆，有点滑稽。

但夏寻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容，说点嘲讽的话，那根刺就朝着她的手心，戳了下来……好在，它很柔软，而且很滑腻，像是一根头发轻轻搔过。

“我要能戳出洞的那种……能变出来吗？”夏寻又问，因为造物主的针中看不中用。

“这根就是！只要你跟我讲要戳什么，那就能戳。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针做什么，但我没打算伤害你，所以现在很软。”

夏寻“哦”过一声，将手腕抬起，然**住了跟随晃起的相机。夏寻把它递到肥皂泡之神面前，又指了指——确切的说，是指了指一般要插镜头的那个地方，但现在只盖着相机盖。

“在盖子中间戳个小小的洞，可以吗？”

“干啥？”

“做个镜头呗，随便再拍几张。”

肥皂泡之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造物主的尖针抬起，对着索尼那深灰色的相机盖正中心：“要多大的洞？”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