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者卷轴
“两位,该做好下车的准备了。”
“知道了。”
长崎佐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虚伪至极的神职长袍,用几个深呼吸的时间把自己因为积蓄压力而浮于脸上的焦虑给压制下去之后,他用手拉住了安吉有些发抖的小手,拉开了车门,和她一起从侧面走下了由东京政府特派给两人的轿车。
“长崎佐悟先生,听说您所组织的宗教团体【上神集会】在两年前曾经被东京政府认定为有违人类伦理道德的邪教团体,请问您是通过怎样的游说和活动,才在不久前重新争取到了东京政府的承认的呢?”
“长崎佐悟先生,听说您为了寻找那些所谓的被选中的孩子,曾经特地深入到诅咒之子们所聚集的外城区,请问您在与她们进行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受到她们的攻击?那些被您选中并带回集会所的诅咒之子们,是真的与普通的诅咒之子有所区别,还是比她们更有可能变成怪物的存在?”
“安吉·弗洛伦斯小姐,听说您曾经是就职于时代周刊的一名见习记者,请问您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会放弃了自己光明的前途,选择成为一名宗教人士呢?”
……
千奇百怪,杂糅了好奇探查与恶意揣测的问题从一个个等待在街道旁的记者们口中问出,他们并不一定需要获得答案,很多时候他们只需要将手中的话筒伸向作为目标出现的人们,看着他们用有些狼狈有些迷茫的表情,在保镖们的保护下一路走进会场,就已经可以得到相当程度的素材和满足了,编造新闻内容是每一个记者从入门的时候就会接触到的一项内容,虽然很多时候他们会将其称之为合理修缮,但作为一个在新闻业里厮混了几年的前业内人士,安吉还是很清楚里面有些什么门道的。
能参与现场报道的记者不会需要像这样挤在路边等候机会,如果不希望自己说的话被恶意满满地曲解成自己都不知道的意思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说任何话比较好。
顶开了拥挤的记者们,长崎佐悟和安吉一起走进了已经准备好了各种事宜的会场,在一个个看起来相当严肃的警察的引导下,走向了为演讲者们准备的休息室,在演讲时间还没有到来的现在,进行最后的调整与准备。
“紧张吗?”
“没那么紧张了……至少,没有那天我和塞莉尔大人她们一起出门的时候紧张。”
“这算不算自暴自弃呢?”
“大概算。”
长崎佐悟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看了看房间内正在缓缓行走的时钟,抖了抖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演讲稿,做好了上台接受刁难与压力的准备。
“长崎先生,可以开始了。”
有着很明显军人作风的青年推门而入,简单明了地向休息室内的安吉和长崎佐悟通报到,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便跟着那位黑西服青年的身后,走向了进行公开演讲的发布会大厅。
“我很惊讶,这样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宗教团体的公开演讲,居然能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甚至还能让东京地区的国家元首亲自驾临现场,对此,我感到荣幸,也感到惶恐。”
不打算在开场白上进行什么无聊的扯皮,长崎佐悟单刀直入地切入了自己今天的演讲,整了整并没有翻开的演讲稿之后,他望着下方来自各个电视台的记者们,以及他们之中最为耀眼和夺目的那个美丽少女,稍微点头致意了一番,便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我相信有很多人,包括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我们的教义,甚至会认为我们是信仰原肠动物的邪教,是选择背弃了人类自古以来的发展道路,选择忘却人类与原肠动物之间不可磨灭仇恨的人类叛徒,我,长崎佐悟,【上神集会】的组织者,能够理解你们的想法,也不会像那些极端的宗教分子一样,觉得大家就是无法与我们共存的异端。”
“实际上,对于我们【上神集会】,诸位一直存在着相当程度的误解。我们所信仰的神明是降世的大蛇而非原肠动物,我们所倡导的教义中是被选中者与未被选中者和睦共存,我们相信大蛇为我们揭示的道路是人类可以通行的道路,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因此而否定人类本身的发展道路……”
……
屏幕的那一头,长崎佐悟正在将自己在很长一顿时间里都只是拿来骗人,但现在却真心实意地相信的话语传达给那些等待着大新闻的人们,而屏幕的这一头,导致他彻底坚定了自己信念的存在却正抬着一碗并非日式拉面的担担面,一边小心翼翼地哧溜哧溜着,一边对刚刚进来收走空掉面碗的龙道说道:
“你们人类真的觉得语言能够化解实质性的仇恨吗?”
“有人信,有人不信,我是不信的那一派,因为我自己背负过那种东西,知道那种仇恨有多么撕心裂肺,也体会过大仇得报之后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念头通达的那种感情。”龙道耸了耸肩,同时将数个干干净净的面碗抬起,“但是用语言来化解仇恨这种事情,也确实是曾经存在于人类的历史之中的,轮不到我一个没有大彻大悟的普通人来承认或者否认语言所具有的力量。”
“嗯,那龙道先生你和我的观点差不多呢,我也觉得复仇是正当而美丽的事情,越是堂堂正正,就越是彰显出复仇这种花朵的美丽,有毒,但是异常让人安心。”
塞莉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屏幕之外的方向,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因为有着复仇的执念,所以即使是身处地狱之中,遭受着千刀万剐之苦,也依然能够将自己的信念贯彻下来,并保留住从地狱中爬出的可能性……”
“别和小老头我说这些,我现在只是个厨师,不想再去思考黄道带的复仇之类的事情是否正当妥当了。”
“嗯……你感觉到她们的到来了啊?”
“不瞒您说,我开始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惨叫了……”龙道苦笑着摇了摇头,偏开脸吐出了一口深黑色的淤血,整个人都无力地倚靠在了身旁的墙上,“最先来到的是天秤座吗?那可真是见鬼,明明都还没有听到政府发出警报来着,怎么就已经让我中招了呢?”
“唔,那龙道先生愿意和我共享一下你知道的情报吗?”塞莉尔眨了眨眼睛,向身体已经开始飞速衰竭了的龙道发问道:“因为你的手艺很好,所以能够前往新世界的新人类中,肯定会有龙道先生你的一个名额的,但是我不太想看到你这样痛苦地死掉,所以如果能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没有痛苦的了结哦?”
“咳咳……咳咳……您不是,已经都猜得差不多了吗?”龙道手中的面碗无力地掉落在了地上,他的口中不断地咳出黑色的血液,那是生命正在飞快消逝的证明,“为了获得神的力量,他们想尽办法……确认无法复制之后,就退而求其次,利用了新的,咳咳,新的东西,试图制造出新的武器来对抗神明……”
“Maaaaaaaaaa————”
空气中,传来了让人不安而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鬼魅在黑夜里的恸哭,又像是复仇鬼在地狱中的哀鸣,特殊的声波穿透了人类的建筑,从遥远的大海之上飘摇而来,并最终形成了久久不散的回响,缭绕在整个东京地区的上空,似乎,比那属于怪物的病毒传播能力,还要更具有穿透力。
“但这就是以人类之身……不自量力地,窥觑神明之力的惩罚吧……我们,放出了控制不了的,恶魔,反噬了自己,创造了,新的,仇恨连锁……”
龙道的声音开始变得无法听清了,甚至,他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缩起来,不知多少种足以致死的病毒正在他的体内肆虐着,溶解着他的肌肉,分解着他的骨骼,腐化着他的血液,即使是曾经被人看作是最为硬派男人的他,也不由得因此而发出了惨烈的哀鸣。
“杀……咯……啊啊……”
“我知道了。”
不轻不重地在龙道已经双眼暴突出来的脸上点了一下,不再刻意压制的力量轻松地毁掉了老男人最后的生机,让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抽搐的身体最终停止了挣扎,并不安详地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而他的灵魂则在无法理解的力量之下化作了淡淡的灰色光流,汇入到了结束他痛苦的塞莉尔体内。
“好好睡一觉吧,龙道……睡醒之后,就不会需要继续纠结这些东西了。”
像是母亲给予孩子临睡前的告别一般,塞莉尔轻轻用手合上了龙道已经失去光彩的双眼,然后转过身,随手撕裂了墙壁,离开了集会所的主体建筑,开始缓缓地解放自己真实的模样来。
稍微等一下吧,天秤座。
这就来找你们。
……
“我们的未来一定是科技与肉体共同进化与发展,大家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的未来,而不是彼此因为不同的发展道路而彼此对立,互相残杀的未来,在我主大蛇的怀抱中,人类将以更快的速度走向未来。”
“我有一个梦想,在未来,被掠夺的世代能够接受那些无辜的孩子,正视自己的错误;我有一个梦想,在未来,人人都是我主所选中之人;我有一个梦想,所有的仇恨与悲伤都在这个时代终结……”
“赞美我主大蛇,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毁灭与新生的一体!”
像是一个真正的宗教狂人一般,长崎佐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逐渐奔放起来的演说,他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就像是真的接收到了神的谕旨一般,满满的都是让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们感到不适的狂热之情。
一双双不以为然的眼睛从长崎佐悟的身上移开,下方记者们的眼中所流露出了对他思想的不屑与嘲讽,他们根本不会在乎长崎佐悟说了什么,对于绝大多数与会的记者来说,他们只想要从长崎佐悟口中套出关于支持他进行活动之人的信息,或者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东京地区即将出现的某些试探性法案的蛛丝马迹。
只有少而又少的几个人眼中还带着凝重的目光,因为他们知晓很多无法对外公开的情报,所以能够从长崎佐悟所说的只言片语之中了解到一些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事实。
“长崎先生,现在可以开始提问了吗?”
坐在前排的圣天子举起了手,向还有些意犹未尽感觉的长崎佐悟发问道,她努力保持冷静的绝美脸蛋上带着点难以掩饰的焦虑,从耳机中传来的一条信息几乎要让她当场失态地起身大叫,若不是长崎佐悟恰好提到了他所“信仰”的大蛇的话,恐怕东京地区的掌权者当众失态的报道,就该被写上与会各大媒体的头条了。
“当然可以,圣天子大人,感谢您慷慨地给予了我们这样宽敞的演讲场所,让我能够在如此多媒体的面前将这份演说做完。”
长崎佐悟鞠了一躬,一边不着痕迹将手心的汗水擦在自己的衣袖上,一边等待起了圣天子的提问。
“你们,见过自己的神吗?”
“见过,当然见过,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有见过……并非在遥远的过去,而是在不久之前。”
圣天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脑中飞快地想起了那个让所有智囊们都拿不准身份的身影来,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裙摆,她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震动,颤声问道:
“那,长崎先生你刚刚提到的,大蛇是毁灭与新生的一体……难道是指?”
“我们现在正在站十字路口之上,圣天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