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者卷轴
房舍的空间很大,并在尽可能不为难医护人员的正常工作的前提之下,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用以供伤员休息和接受治疗的床铺,上面的人并不算多,但只有唯一的一个人还能勉强支起自己的身体来,其他的十几个人都像是一具具尸体一般躺倒在了床上,双眼无神地凝望着天花板,嘴里不时地嘶吼着什么奇怪的短音。
“只有你一个人了吗,西塞?”
芬恩走到了唯一那个坐起身来的青年身边,解下了自己腰间的水袋,将里面充满了治愈魔力的清水喂给脸色苍白的青年喝下,而这本该足以治愈一切伤势的生命之水却仅仅只让青年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并让他的眼睛稍微地拥有了一点点活过来的神采。
“您不该奢求我们这些进了这里的人,还能有多少坚持得下去的,芬恩大人。”
失去了双腿和双手,仅仅剩下右手的一截手臂的西塞声音恍惚地给出了回答,而芬恩也没有因为对方那显得带刺的回答而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将自己的水袋收回,转头看向了忍不住捂住嘴巴的苏莉葉。
“很惊讶吗?”
“为什么……”
女孩抱紧了对于她来说并没有温度的燃火螺旋剑,有些不敢相信地向芬恩和梅林发问道,两人对视一眼,在梅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由芬恩开口说道: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就算因为实验的失败而立即死去,获得的也不是憎恨、遗憾,仅仅只会是解脱而已。”
费奥纳骑士团的团长转头看了看其他躺在病床上的伤员,看着这些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伤势要比名叫西塞的青年轻的伤兵们,叹着气说道:
“在这里的伤员们,他们大多都是在防守魔兽攻城的战斗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导致了残疾,并且无法通过神庙神官和巫女的祈祷祛除身体内残留的魔兽女神气息的士兵,我们无法治好他们,也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就只好把这些人集中到一起,每天由专人负责做最基本的照顾,然后由梅林阁下把他们的精神送入梦境,让他们能够在不那么绝望和痛苦的状态下慢慢凋零……”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和意义的人,如果苏莉葉小姐你的力量真的能够换来奇迹的话,那么他们必然是最需要这个奇迹的那群人。”
“唔唔唔,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把这么严峻的问题抛给我……”
“因为留给乌鲁克和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苏莉葉小姐。”
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孩鼓起了脸,小小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家园破碎这种悲剧的人,知道这个时代的背景有多么危险和严峻,所以即使她幼小的心灵还不应该去肩负如此沉重的责任,她也还是尽可能地通过握紧哥哥苏利耶那触感奇怪的左手的方式来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尽量保持冷静地走向了那些受伤的士兵们。
“苏莉葉。”
“嗯?苏利耶哥哥,怎么了吗?”
女孩转过头,‘看’向了伸手叫住了自己的哥哥,而有着一只异样左手的苏利耶只是挠了挠头,许久才说道:
“别勉强自己。”
“我知道啦。”
苏利耶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一个随时都可以冲过去给苏莉葉挡下攻击的位置和角度上,而芬恩和梅林两人也在苏莉葉拿出干劲地走上前之后推到了房舍内的空地上,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了已经走到了房屋正中心位置的苏莉葉。
有关于苏利耶所拥有的力量,来自其他时代的两位英灵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大致地了解过了,但对于一直被苏利耶保护着的妹妹苏莉葉所拥有的能力,他们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既然大家已经站在了相同的立场和阵营中,那么彼此了解一些对方的能力还是颇有必要的事情。
苏莉葉深吸了一口气,将被她抱在怀中的燃火螺旋剑以双手握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然后攥着剑柄,重重地将其刺入了房舍的地面之中,并不尖锐的剑尖刺穿了地面,斜斜地让螺旋剑立在了地面之上,然后,那缭绕于健身之上的火焰,就迅速地以地面的泥土为燃料,迅速地形成了一丛略有些暗淡的营火,火焰绕着刺入地面的剑身缓缓升腾燃烧着,微微摇曳,看起来很需要添加一些能够让它继续燃烧的柴薪。
“火,在这里。”
女孩的口中传出了空灵而神圣的低吟,那声音缭绕在房间之内,轻柔却不容拒绝地进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之中,无论是否有将注意力投注在微微摇晃的营火之上,他们都在自己的脑海中见到了一团火,一团曾经燃烧、点亮了整个世界,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荣光不在的火焰。
“我,在这里。”
这是第二句 传入人们脑中的颂词,比起上一句“火,在这里”的神圣,更多出了一分守候与等待的温柔,就好像有人一直等候在火焰的旁侧,等待着有能力将他延续的勇士王者踏入此地,并在那时引导着他们坐上王座,戴上王冠。
火光照亮了苏莉葉的脸庞,让她的小脸看起来格外的柔和温暖,就好像在壁炉中燃烧的营火一样,仅仅只带来温暖与光明的味道,而她在将螺旋剑插入地面,并以此地为中心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神殿之后,便很敬职敬业地站起了身来,转身走到了那个名叫西塞的青年身旁,伸手握住了他仅存的右手上臂,用很能够让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音调轻声问道:
“愿意接受接下来的一切,换取您能够重新正常行走在大地之上吗?”
“换。”
西塞的回答简洁又直接,甚至不等苏莉葉将之后的条件一一细说,他就已经斩钉截铁,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如果是作为谈判来说,他的做法肯定是不合格且过于鲁莽了的,但是对于现在的西塞来说,能够让他不躺在床上默默等死的奇迹,就算知道未来会有他不可能支付得起的代价在等待着他,他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因为他本就没有犹豫和拒绝的资本。
苏莉葉点了点头,不去想西塞如此直接了当地接受条件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她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从塞莉尔那里学来的流程之后,便站起了身来,扶着西塞残缺的右臂,轻声吟唱道:
“那么,希望您学会敬畏旧神之血,猎人先生。”
啵。
啵。
啵。
像是水滴从空中落入了湖面一般,从西塞的身体之内,响起了奇异的声音,而伴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如同血液一般的光晕,由黯淡到明亮,由明亮到夺目,由内而外地,西塞的身体开始发亮了起来,他的血液开始在身体内加速流动,他作为神代人类每天通过呼吸而存留在身体之内的以太开始燃烧——
于是,西塞发出了无法忍受痛苦的惨叫,或者说是咆哮。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他的血液就像是化作了奔流的岩浆一样,将他的身体温度迅速升高到足以自燃的程度,在如此剧烈的痛苦之下,他的身体青筋暴起,浑身上下每一块或完好无损或伤势严重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而他的骨骼也因此而发出了咯吱作响的声音,在足以让周围的居民彻夜难眠的吼叫声中,芬恩和梅林敏锐地注意到了西塞身体的变化。
他的身体在长大,或者说,在再生。
从被苏莉葉所触碰的手臂开始,那原本被魔兽的血盆大口齐肘咬断的骨骼刺破了他的皮肤与肌肉,开始扭动着生长成人类臂骨的模样,而几乎就在骨骼向前方生长成形的同时,西塞身上那几乎要开始坏死的了皮肤和肌肉也重新焕发出了生机,迅速地追上了高速生长的骨骼的步伐,将肌肉和皮肤等组织完美地覆盖在了西塞变得有些偏红的骨骼之上,重新让他拥有了能够使用的手臂,而在身体其他残缺的部分上,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之后,西塞就从一个几乎要变成人棍的废人,重新回到了自己受伤之前的模样。
当然,也不是完全一致的。
他的眼睛变成了与苏利耶很相似的红色,犬齿也在身体成长的同时变长了些许,看上去有些像是专门为了撕咬坚韧的皮肉而特别生长的模样,而他的手掌也随之变长了一些,变得更大,更适合紧紧地抓握住武器。
“呜哦哦哦嗷嗷啊!!!”
西塞因为身体的变故而发出了相当让人担心自身安全的咆哮声,几乎要将周围的伤员们都从梅林的幻术中惊醒过来,见状不妙的梅林迅速地加固了一下自己为士兵们所制造的幻境,让他们能够继续在梦中挥舞着各自心爱的武器,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与袭来的魔兽们浴血奋战。
“诶诶诶?猎人先生你冷静一下,我还没帮你引导你体内的血之回响,不要乱动啊。”
苏莉葉看着因为兴奋和过于澎湃勃发的气血而从床上跳了起来的西塞,露出了一个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来,不过她并不需要自己去解决患者的多动症,一道黑影闪过,苏利耶已经冷着脸冲了过来,一把就把兴奋过头的西塞给按倒在了床上,并转过头对着苏莉葉点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自己的工作就好。
见状,苏莉葉松了一口气,冲着哥哥开心地笑了一笑之后,便用手按在了西塞重新长出的手背上,开始梳理起那些被塞莉尔称呼为血之回响,但在乌鲁克人的口中却被认为是魔兽女神气息的异物来。
啪。
啪。
啪。
这是西塞的骨骼裂开的声音,也是他的身体正在成长的声音,在血之回响冲刷着他身体的时候,他几近本能地在脑中浮现出了对自己身体的不满和希望能够获得补完的部分,而他的想法刚一出现,血之回响就迅速按照他的思路迅速融入了他希望加以改善的部分。
于是,西塞的上半身开始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壮,两条结实的大腿也变得更加筋肉鲜明,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和惊人的耐力,这让原本显得有些瘦的西塞迅速变成了一个身高两米的肌肉兄贵,体重更是增加了接近一半,不过也真是因为这样,才让原本轻松压制着他的苏利耶感到了相当的麻烦与棘手。
“呼,第一步终于结束了。”
苏莉葉向后退了一步,为自己第一次帮别人觉醒誓约的力量就获得了成功,并好好按照对方潜意识中最深刻的想法帮助他们分配好了血之回响而感到高兴,而看到苏莉葉从西塞身边退了开去,苏利耶也就放弃了对对方庞大身体的压制,重新站到了妹妹的身边去,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的大半个身体都护在了身后。
“还满意血疗的效果吗,猎人先生?”
“满……意……”
还有些不太适应自己新模样的西塞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举起了手,向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的芬恩挥手说道:
“抱歉,芬恩……阁下,能帮我,拿点吃的来吗?我好饿,好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