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风狸刚才所做的举动，都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她知道了鹫峰紫苑是妖怪的事实。
在这种前提下，再去回味起刚才那段关于「注意清理」的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想要清理的，究竟是「宠物毛发」，还是……自己和风狸？
假如遇到最坏的情况，这个妖怪真的抱有什么恶毒的心思，并且选择在这里直接撕破脸皮动手的话……
想到这里，白水秋已经开始在心里估算着交手的胜率。
因为是在学校，而且刚刚参加弓道部的晨练回来，她身上并没有携带梓弓，甚至连复合弓都放在了教室那边，能用的也只有青怨风铃和火铃符了。
但这两种东西在对付怨灵固然好用，能不能对这个存活数百年的老妖怪奏效，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把雨女作为参照物来类比，作为同样能够存活数百年的妖怪，五位光的实力就算不如雨女，至少也是同一个级别的存在。
和先前的西园寺浅子那种怨灵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对上这个级别的妖怪，白水秋心里是完全没底的。
相比于白水秋内心的暗流涌动，鹫峰紫苑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哦，这只是一点题外话，因为我凑巧也养过几只小动物，所以对这些比较敏感，既然白水同学不想听，那还是说正题吧。
其实我这趟过来呢，主要就是想见见你。之前就从早苗那里听说过你的弓术天资很高，是整个部内最有希望在全国大赛中斩获名次的人，作为弓道部的顾问，我当然要过来见识一下，现在看来……
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女孩子呢。”
说话间，鹫峰紫苑微微勾起嘴角，忽然向前倾了一下身子，高耸的胸部几乎抵到了白水秋面前。
白水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视线躲避的动作，抬头往上看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人的双眸中，忽然间浮出一层无比深沉的黑色，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样能够让人不自觉迷醉进去。
从白水秋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抹如针尖般的深青色出现在鹫峰紫苑的双眸中，伴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有一缕微弱的妖力向空气中散布开来，几乎是在这股妖力出现的同时，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投入到白水秋的脑海中。
从感觉上来说，这种感觉和她用灵觉读取立川兰和西园寺浅子的死前记忆时所体验到的那种感觉很像，但并没有那么激烈，反而显得很柔和。
似乎在潜移默化中，尝试着修改着她记忆中的某个部分……
等等……修改记忆？！
这个妖怪的能力，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白水秋猛然睁大眼睛，脑海中变得澄澈清明，这种状态下，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妖力正在侵入到自己的脑海深处，尝试着将她所发现的「鹫峰紫苑是妖怪」这个事实，从记忆中直接抹去。
就在它快要成功的时候，一阵刺痛感忽然从头皮上方生了出来。
白水秋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先前和千代谈话的那天晚上，曾经出现过的那种一道道锁链缠绕上来的感觉，再次从记忆最深处浮现出现。几乎是在同时，那股外来的妖力就突然消失了。
很突兀……
就好像细流遇到了海绵一样。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这种精神冲击，其实并不仅仅是针对白水秋。
旁边的风狸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在鹫峰紫苑的注视下，风狸龇牙咧嘴的动作一缓，挣扎了几下，就默默地在白水秋肩头趴了下去，全身的毛发再次松软下来，黑漆漆的双眼失去焦距，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鹫峰紫苑看到风狸的变化，抿嘴轻笑了一下，但紧接着就笑容一滞，有点惊讶地回眸看向了白水秋：
“嗯？”
和她预想中的情况不同，白水秋双眸中的警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比刚才更加明显，整个人好像彻底从妖力的作用中挣脱出来，恢复了清明。
脚步更是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掌心在身子两侧不自觉地握紧。
鹫峰紫苑轻轻挑了挑眉，好像有点意外，眼神中流露出的玩味变得更浓了。
但，就在这时候……
一阵呼呼的风声忽然从侧面吹来，紧接着就是一股湿润的气息围绕着白水秋的周身旋转起来，细密的水汽在弓道部的道场门前酝酿开来，仿佛暴雨将至……
狂风渐起。
学校上方的高空中，黑压压的云团迅速聚拢过来，几分钟前还是一片晴空万里的高空，转眼间就被乌云笼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黑沉沉的，仿佛从白天直接步入了黑夜。一场滂沱大雨的气息已经近在眼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无论是白水秋，还是站在她对面的鹫峰紫苑，都清楚地感觉到了。
看到这一幕，鹫峰紫苑的表情有点变了。
原本一直浮在脸上的那种轻松的笑容凝滞了一下，而后慢慢收敛起来，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
“看这样子，好像是要下雨了呢……”
没等白水秋开口，鹫峰紫苑就扭头看了一眼栗见早苗，语速飞快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早上过来的时候忘记关办公室那边的窗户了，桌子上的教案被雨水淋湿了可就麻烦了。早苗，白水同学，你们先进去避避雨吧，等下午放学后我再来找你们。”
抛下这句话以后，鹫峰紫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同时回头瞥了一眼白水秋，在栗见早苗看不到的角度，对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然后不等白水秋做出回应，这位本体为妖怪的弓道部顾问就转身匆匆离开。
虽然踩着一双高跟鞋，但她的步子却是跨的很快，大步流星地穿过林荫小道，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身影。
栗见早苗的表情明显有点困惑：“怎么感觉紫苑老师今天怪怪的……”
从头到尾，她一直都站在旁边没有开口，风狸的行动也好，白水秋和鹫峰紫苑之间明里暗里的言语交锋也好，在栗见早苗看来都只是很正常的对话，只不过……
明明是老师先提出的要见白水秋，结果见面后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匆匆离开……
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但栗见早苗并没有多想，很快就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对白水秋说道：“白水学妹，实在不好意思啊，紫苑老师毕竟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积攒下来的事情稍微有点多，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
另外，看样子是真的要下雨了，我们先到道场里面避避雨吧。”
“没关系的，毕竟是办公室的窗户忘记关了嘛……”
白水秋点头笑了笑，跟着栗见早苗往道场内的方向走了两步，趁着栗见早苗背对着自己时，回过头来，脸色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鹫峰紫苑离开的方向，然后又抬头瞥了一眼头顶黑云压城的天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这个动静……
总感觉像是雨女过来了啊……
……
鹫峰紫苑从弓道部道场离开后，仅仅走了不到百米，就飞快地拐入了一条小路，几乎是在她进入这条小路的同时，繁密的雨丝就迫不及待地从高空中哗哗落下，好像蓄势已久的欢迎仪式一样，转眼间就蔓延成了瓢泼大雨。
校园内的学员和老师们纷纷奔跑起来，往就近的地方避雨。
而通往弓道部方向的这条小路，因为位置比较偏僻，所以并没有人从这边经过。
鹫峰紫苑先是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梭巡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小路对面，目光过处，就看到一道打着伞的绿色身影，默默地站在这条小路的另一侧，和她遥遥相对，脸上的神情很冷。
“果然是你，我就说这个气息很熟悉……”
鹫峰紫苑勾起嘴角，正要说什么，但话才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
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看到所有落到这一条小路上空的雨丝，都在同一时刻悬停下来，好像无数颗珍珠挂在半空，随着那道绿色身影做出一个嘴唇轻抿的动作，在停滞了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后，就纷纷交织旋转着，汇成了几道锋利的箭矢形状，在电光火石间激射而出，径直刺向了鹫峰紫苑的面门！
咻咻咻！！
几乎是在那几道水箭出现的同时，鹫峰紫苑双目一凝，踩着高跟鞋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手疾眼快地抬起右手，在半空中虚划出一道半圆，一层青色的妖力在身前鼓荡出来，在身前就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气幕，将迎面而来的水箭挡下。
气幕和水箭相互抵消，化为一滩蒸腾的水汽散布到周围的空气中。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脸上再次流露出那种淡淡的笑容，开口道：“就算是老朋友见面，这种欢迎方式也太……”
仍然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雨女默不作声地轻抬了一下伞面，脚下已经再次形成了两条蜿蜒的水蛇，短暂的蓄势后，吐着信子向前迅速跃出，身形快到几乎在半空中画出了一抹长长的残影。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鹫峰紫苑面前。
这一次，后者的表现终于没那么轻松了，双手同时抬起，两股激荡的青色妖力从掌心透出，有股火焰一般并拢起来，在身前连成了一面青色的火焰大盾，将迎面而来的水蛇挡下，水火相遇，蒸腾出一片白茫茫的水蒸气。
但透过这层白茫茫的水雾，就看到雨女背后已经更多的水流升腾而起，顷刻间就形成了数十条水蛇的模样，每一条都比刚才那两条要大了一圈，散发着名为危险的味道。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我刚才只是在和她开个玩笑啊，你这么较真干嘛！！”
鹫峰紫苑终于急了，用近乎低吼的声音飞快地说道：“而且这里可是学校，你家的那位巫女就在百米外的弓道场内，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和她的存在吧？！”
水蛇吐信的动作顿了一下。
“离……她……远……点。”
雨女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艰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一样，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向外蹦，但大体的音节还是能够被分辨出来的。
直到这时候，鹫峰紫苑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还会说话就好，我还以为你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已经丧失了和人类交流的能力了呢……”
“你可……不是……人类。”
鹫峰紫苑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雨女那种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地叹了口气：“好吧，这种话题我就不和你争辩了，不过能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吗……大家都是妖，说话随便一点。”
这一次，雨女连回应的意思都没有了，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没有丝毫温度。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第九十三章 交易达成？（悬赏加更9/25）
僵持了几分钟，鹫峰紫苑用余光往旁边的某处草丛中瞥了一眼，然后抬脚往前挪了挪步子，在雨女面前十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盯着雨女身边那几条微微吐着信子的水蛇，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道：
“你也知道的，我对人类并没有恶意，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小城市，刚过上了几天安逸日子，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赶走，再换一个地方从新生活。
驾照，护照，编号卡，教师资格证书……每换一个地方，这些证件都要重新办理一遍，很麻烦的好不好，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个教师身份的，更加不会去做一些事情平白地暴露了自己……”
“所以呢，我刚才想做的，其实只是抹掉那个女孩和她的式神的一点点记忆，大概就这么一点点……让她忘记了发现我是个妖怪这个事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用意。”
说话间，鹫峰紫苑用两根手指在面前捏了一下，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你看，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的记忆，根本不会对人类的灵魂和身体造成任何影响，等她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我就单纯的只是作为弓道部的顾问老师，而她也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位部内的新人社员，然后我们就像正常的师生那样相处，对双方都很好，不是吗？
如果你非要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事情一旦闹大，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那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吧？”
鹫峰紫苑絮絮叨叨地说完，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鹫峰紫苑以为雨女不会回应，心里已经暗暗沉了下来，做好了继续迎战的准备时，雨女才缓缓开口道：“她的记忆……曾经……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你……最好……别再乱动……”
“嗯？”
鹫峰紫苑微微眯了下眼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难怪刚才我试图修改她的认知时，在她的识海深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存在，好像是有一段十年前的记忆，被人用法术封锁起来了，连我都无法窥探内其中的内容，原来是你做的？不过……
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操控他人记忆的能力？”
这一次，雨女又不说话了。
“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鹫峰紫苑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了：“打个商量吧。我说过了，我现在只是想在这所学校，当一个普通的老师，顺便兼任兴趣使然的弓道部顾问，然后优哉游哉地在人类社会中，度过几十年的平静生活……
其他的事情，神官也好，巫女也好，妖怪也好，我都不想多管。
只要你让你家那位巫女，不要主动来找我的麻烦，我保证不干涉她的正常生活，怎么样？”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为表诚意，我还可以稍微教她一点东西，毕竟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没怎么和她交流过吧？
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孩子的身体应该是……喂，等等，先别急着动手！听我说完好吗！”
眼看着雨女又有再次出手的意思，鹫峰紫苑连忙退后了一步，语速飞快地说道：“虽然像她这样的孩子很少见，但我可不是那些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妖怪……只要她不把我是妖怪的事情揭穿，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应一下她的安全，这可是我的底线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雨女身边的水蛇落了下去，在地面上哗啦啦流淌出来。
还没等鹫峰紫苑脸上露出笑容，就听到雨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不能……替她……决定……你自己……去……商量。”
说完这一句，雨女就默默地看着鹫峰紫苑，眼神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
对视了片刻后，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能对她动用法术，只是像普通人类那样进行正常的接触和交流，是这样没错吧？如果你没有其他异议的话，那么……
交易达成？”
没有回应。
过了有十几秒的样子，雨女向后退了一步，哗啦一声，化作一滩水流消失。
“切……”
直到这个时候，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才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在刚才雨女说话前，就悄悄藏在背后的右手收了回来，汇聚在指尖的妖力重新流回体内。
然后，她往小路右侧的小花园中看了看，抬脚走了过去，高跟鞋在地上点出一声声的清脆回音。
小花园内，一个披着便携式雨衣的高一女生瑟瑟缩缩地趴在灌木丛前，一脸惊恐地看着从外面绕进来的鹫峰紫苑，尖叫了一声，就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跑。
“是一级D班的佐仓同学吗？”
也不见鹫峰紫苑怎么动作，她的身子就向前跨出了七八米，好像鬼魅一般出现在那个高一女生的前方，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后者的下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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