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毫无预兆，一只手掌以我梦如今也还是没法反应过来的速度扣住了我梦的右肘。
紧接着——
“哗啦。”
“你说，你在练习？”
被径直从水中拎出来，整个身体被悬在水面上，我梦终于是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这个被瀑布笼罩的男人。
郑毅直视着我梦的双眼，这个大男孩先是下意识想要躲开郑毅的目光，但随后又咬着牙，强行止住了偏开视线的动作，努力睁大了双眼去迎接郑毅的双眸。
我梦被郑毅就这么放到了圆岩不被瀑布冲刷的狭小区域上。
往前一步是瀑布，往后一步是深潭。
“老爹曾经说过。”
“日图精进，目不斜视，心不受惑，乃是男子汉修行的基准。”
“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次，高山我梦。”
这是自第一天训练后，郑毅第一次用全名呼唤我梦。
他的声音和眼神都仍然是那般清澈且平静，如同没有云彩的苍天，似乎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摇。
郑毅紧盯着又一次开始不自觉想逃开视线的我梦，没有松开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
第六十四章:真正的期待
我梦没有出声。
他只是撇着脸，不去和郑毅对视，也不去应答郑毅的话。
只是在郑毅看来，这种沉默就是答复了。
郑毅松开了攥着我梦右臂的手，背过身去。
“我梦，在你向我询问，该如何进一步提高自己，以达成目标的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练习。”
没有了郑毅的视线关注，我梦似乎也总算是鼓起了一些勇气，又或者说时藏在心底的一些小脾气在怂恿他做出自认为的反击。
我梦嘟囔着，转过头来，垂着脑袋盯着郑毅站在圆岩上的双腿。
任凭瀑布拍打，却仍是如履平地一样稳稳当当的扎在这圆润的岩石上。
这让我梦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抱怨在喉咙里滚了滚，最后只是小声的呢喃道：“可我光是练习又有什么用……”
郑毅当然听得到我梦的话。
哪怕是周围丢满了震撼弹，郑毅想的话，也能把这个距离上我梦的血液流动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郑毅没有去斥责如孩子般闹别扭抱怨的我梦，他只是微微在瀑布中抬起头，看着上方，那里是我梦第二阶段修行的最终目标。
那块岩石。
“我梦，你觉得这场修行有窍门，你认为我有能一言点醒你的诀窍却不选择告诉你。”
“没有，我只是有点…….”
我梦下意识想要反驳郑毅的话，可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咕咕哝哝发不出声音。
因为他知道郑毅说得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梦无法忘怀，郑毅在第一天的训练时，给他做的那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的示范。
哪怕仅有一次，我梦也确信在今后的人生中自己绝对会永远记住那一瞬间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景象。
高大的男人仅仅凭借着人类的身躯，让整个瀑布在一瞬间逆流而上。
没错，不是顶着瀑布的冲刷腾跃，而是直接将整个瀑布的水流以飞跃踢击的脚尖为中心，滴水不漏的逆流而上。
然后，在那枚作为目标的岩石上如鸟雀停枝一样轻轻一点，如此恢弘骇人的一击，却能以那样悄无声息的方式结束。
在重新滚落的瀑布中，我梦当时脑海中只有四个字能用来形容这一幕。
收放自如。
招式在这个男人手中，就如同呼吸一样信手拈来的同时随心随性。
那也是击碎我梦疑虑的最后一击，让我梦真正相信了郑毅拥有足以训练他击溃杰顿的能力。
但同时，这也让我梦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思维——如此强大的人，必然有着能让自己少走许多弯路的经验和诀窍，自己所遇到的问题，在这样的人面前必然是会迎刃而解。
于是，当我梦第一次遭遇到了修行的瓶颈，却只能从郑毅那里得到看似干巴巴且敷衍的【练习】二字时，我梦修行的平常心开始不可避免的被动摇。
“不用觉得羞耻，这样的想法谁都会有。【如果有能更便利的方法、如果有能更有效的形式】，诸如此类的想法本身并不是什么错误，不如说很多时候它们是催生出新技术的源头之一。”
“只是，我梦，我并没有像你隐瞒。”
郑毅的声音不大，我梦却觉得像是就在耳边一样清晰。
“练习，是我掌握这技艺时唯一走过的正确的路。”
“寻找水流中无时无刻不再变换的间隙，便是寻找敌人攻势中无时无刻不再流转的破绽，想要掌握这项技艺，我曾做过的就是练习。”
“一天不行就一周，一周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直到成功之前都绝不停下练习，这就是我所知晓的全部诀窍。”
“抱歉，在你听来，可能就像是在说谎一样吧。”
郑毅带着歉意的笑声，让逐渐开始冷静下来的我梦变得越发局促。
“但我梦，练习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郑毅的声音颇为认真：“只是任由动摇的心去驱使身体，这样混乱的做法不能称之为练习，对，就像你刚刚做的那样。”
“那只不过是在发泄心中的扭曲罢了。”
“不论是用难以磨灭的热忱去行动，还是靠不动如山的沉着去思考，唯有在每一次尝试中贯彻心技体的统一，持之以恒的维系着修行的信念，这样才能算是完成了一次合格的练习。”
“……”
我梦沉默半晌，脸上的不安转为愧疚，又从愧疚转为思虑，最后一切融化，重新露出了修行最初时我梦那珍贵的决意。
他深吸一口，猛然向着郑毅大声喊。
“对不起，老师！”
这样喊着，就要弯下身去。
一只手扶住了我梦的肩膀。
“你既然都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我又怎么会生自己学生的气呢？”
老师的称呼，并不是郑毅要求的，而是在训练开始第三天的时候，我梦忽然喊出来的。
不过，郑毅并不介意多一个学生，我梦既然自己愿意这样称呼他，他当然也不会反感，只是依旧如开始那样严谨的教导着我梦。
从瀑布中探出身子，郑毅面具下的脸庞笑了起来：“你不会因为他人的强大而产生嫉妒心，这是你的温柔与美好，我梦。”
“但是，会对比自己强大的人不自觉的产生依赖心，这也是你的稚嫩，我梦。”
他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我梦的肩膀：“一定不能将信赖变成无止境的依赖，比起去依赖他人，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被信赖，让人想依赖的人。”
“这是我在这次修行中，最希望你能掌握的【技艺】。”
“……是！”
“好嘞，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继续修行吧。”
郑毅从瀑布中一跃而出，踏着深潭的水面，回过身来看着准备重新迈入瀑布范围的我梦。
“我相信，如今的你，一定可以练习出成功的一击！”
我梦没有出声。
他只是背对着郑毅，就像郑毅方才背对他那样不动不摇，一头钻进了瀑布的狂轰滥炸之中。
郑毅的结界中没有日升日落，判断时间的基准只有掌管结界的郑毅。
除了郑毅，没人知道时间又悄然流逝了多久。
终于，在某个瞬间，在郑毅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在这个囤积了高山我梦十八天汗水和苦痛的地方，传来了最为洪亮的声音！
——那是，岩石被粉碎的轰鸣。
随后，就是碎石与我梦的身体，一起从十五米高空砸入深潭的响动。
又是一次被冰冷的水流所包裹，但这一次，我梦却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
没有最开始时的畏惧和惊慌。
没有遭遇瓶颈时的焦虑和恼怒。
这四面八方的幽暗和凉薄，无法让我梦此刻胸中的火热冷却分毫。
从安稳的心神察觉到水流间隙的刹那，到身体不由自主的一跃而起，再到行云流水的粉碎忽然间近在咫尺的岩石，最后是下落带来的失重感和岩石爆裂的动静在大脑中摇晃。
坠入深潭的瞬间，我梦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而这份脑海中的空白，在我梦的身体浮出水面重新呼吸到空气的瞬间，被汹涌的喜悦和成就感所淹没。
“成功了……”
他喃喃自语着，耳边还有碎石块摔入深潭的声音在回荡。
紧接着，怔然出神的脸迅速被泪水和欢快充斥，我梦对着天空大声呼喊。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老师！”
郑毅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岸上，对着水中的我梦竖起了大拇指。
而我梦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后，也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在潭水的波纹中高高举起双手，竖起来自己的大拇指。
第六十五章:不准逃,我梦!
“首先，我梦，恭喜你完成了自己第二阶段的修行。”
站在壬生寺的庭院中，郑毅瞧着十米远的我梦：“你很出色，我梦，这一点我可以向你担保。”
“毕竟就算是我，这个训练当年也是花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而你用十八天的时间就做到了这一点，我想这值得你骄傲。”
“嘿嘿……”
我梦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外貌变化，毕竟时间流速不同，意味着等我梦完成了郑毅的修行后出去，外界也只是过去了三天而已。
如果我梦的身体在三天的时间里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难免会引来一些麻烦。
若只是气质和神态上有所不同，倒是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
好歹有多半已经知晓我梦真实身份的石室指挥官兜底，不过是气质和神态的变化，搪塞的理由多的是。
当然，我梦的身体能力绝对是今非昔比了，能做到这一点真的要感谢昏迷中贡献了身体的藤宫博也先生。
郑毅虽然不知道怎么引导盖亚的力量，但却从藤宫的身体里找到了能让我梦强化身体能力，躯体却不会过度变化的模型。
而这份身体的强大，待到我梦变身盖亚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是何等受益匪浅。
“不过，我们没什么时间来庆祝这项突破，今天起你就要进入第三阶段，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的修行了，我梦。”
郑毅的话，让我梦迅速收敛起笑容，神情严肃了下来。
郑毅瞧着这一幕，微微颔首。
虽然不至于让我梦性情大变，但经过了十八天的磨砺，我梦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变得沉稳了许多。
作为亲眼见证了我梦成长的人，郑毅很欣慰。
但同样的，郑毅也下定了另一种决心。
“最后阶段修行的内容很简单，实战。”
郑毅抬起手，指了指我梦，又指了指自己。
“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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