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郑毅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对于毒岛的潇洒自由又独立自主的强势性格有些棘手，又中意于对方恰到好处的援手和双方之间难以言喻的默契。
人际关系总是很奇妙，有时候即便十数年同桌邻里也处不好关系，有时候不过是初次见面就会有种一见如故的欣喜，立时化作至交好友。
对于郑毅来说，毒岛冴子就是那种他会选择成为好友的类型。
第六章:恶化
两人快步来到办公室门前时，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男人大发雷霆的训斥声，虽然隔着推拉门有些模糊，但内容依稀还是能辨别出少许。
诸如“目无纪律”、“荒唐”等等。
对视一眼，毒岛抬手拉开了门。
大约六十平方米的办公室，随着推拉门移动的声响，里头围着一张长桌坐好的男男女女都下意识转过头来看向毒岛和郑毅这边。而那个鹤立鸡群一脸恼怒的中年男人停下了叱喝，皱着眉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种疑惑与恼火的眼神在看到两人身上的校服与稚嫩的面庞后，就只剩下恼怒，甚至那份怒火烧得愈发猛烈，仿佛下一刻就能夺眶而出，烧到在场所有人身上一样。
“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已经通知了在教室里不要随意走动和喧哗才对，想写检讨书吗？”
没有郑毅预想中的气急败坏，这名中年男性虽然神色不善，但说话时依旧相对克制，并没有破口大骂或直接轰两人离去，而是深呼吸了一下后粗声粗气的质问着郑毅和毒岛。
“教导主任您好，我是高三生毒岛冴子，这是高二生郑毅。”
面对教导主任的怒容和质问，毒岛毫不在乎的展演一笑，秉持着礼节与温婉对上了那双有些阴沉的眼睛。
郑毅则是一脸讪笑的摸了摸脖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冲这位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
“早上好？”
教导主任差点没一口气噎过去。
而趁着这个时候，郑毅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内部，很轻易的就瞧见了当时在校门口与他一同遭遇危险的男老师和女老师。
两人自然也发现了他，在注意到郑毅的目光转过来时，同时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男老师抬起头来，对他苦笑。而女老师则是看上去相当委屈，眼角还泛着一点水光，对他露出了一种故作坚强的难看笑容。
“毒岛同学，我知道你，你是我校的骄傲之一。”
压着嗓子，教导主任似乎是终于从郑毅那声“早上好”中调整好了情绪，收敛起怒容，面沉如水的看向毒岛冴子。
“但即便如此，纪律依旧是纪律，请你带上这位郑毅同学……”
一边说着，他转过脸看向郑毅，落在郑毅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变换。
从暗藏怒气到犹疑不定，最后变成了恍然大悟。
教导主任立刻回过头去看向那名算是和郑毅共患难过的男老师，而男老师也每多话，只是轻笑着冲他微微颔首。
“……”
这个中年男人重新看向两人，不过看着郑毅的眼神却变得怪异了起来。
“这位，郑毅同学，对吧。”
“是我。”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涉川老师的话是真的，你们确实在校门口遭到了袭击？”
“它们的尸体就摆在校门口，是毒岛学姐和我一起解决的，如果您要求证现在就可以从廊道的窗户那里看到。”
“这——”
似乎是郑毅面不改色的对答和亮堂的态度让可信度上升到了一个充足的水准，方才还脸凝得像能冻上的教导主任此时面露难色，眉心纠起，深刻的抬头纹配上较高的发际线活像沙滩被波浪推出的间隔纹。
意识到这位看上去面恶的教导主任似乎并不是什么顽固的人，郑毅眨了眨眼睛，斜眼看向毒岛。从刚刚就安安静静的毒岛察觉到了郑毅的视线，嘴角一扬挑起了有些俏皮的弧度，也眨了眨眼回应郑毅的询问。
少年不自觉松了口气。
要是这位教导主任属于那种很难搞定的类型，他真的没自信能说服对方。
“您给警局或者其他地方武装力量打过求助电话了吗？”
教导主任摇了摇头：“涉川老师无故使用广播的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向我们叙述的事件太过……超出常理，在没有真正确认情况前我们自然不会报警。”
“那我觉得您现在就可以先打电话报警，并吩咐眼神好的老师去教学楼的走廊看看校正门方向确认情况了。”
郑毅认真的盯住教导主任的眼睛：“请尽快，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绝对是分秒必争的事态！”
教导主任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沉默了下来，一屁股坐回了皮椅上，臃肿的身躯让皮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双手交叠着抵住额头，他甚至没有空闲去擦掉脑门上的冷汗。与郑毅错开的双目眼色变换，显得颇为踌躇。
当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这名中年男子似乎也是有一定魄力和决断的人。没有思索太久，大致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低声说道：“木村老师，麻烦您去教学楼的廊道看看正门方向，确认情况后直接用电话通知我。衫下老师，请您打电话给警局，就说我们学校遭到了暴徒袭击，需要警力支援和保护。”
两名被点到的老师也不磨蹭，一个立马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另一个则掏出了上衣兜里的手机拨起了号码。
瞅见那个小灵通一样的手机，郑毅咧了咧嘴，意识到这个世界虽然和自己的世界很接近，但似乎时代上要早不少。
安排完了这些，教导主任抬起头来看向了郑毅。
“郑毅同学，你对眼下的事态是否知道些什么？”
“这个……”
被突然问到这种问题的郑毅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没乱了阵脚。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无奈的摊开了手。
“我只是在交手的过程中，从对方身上展现的特质判断了一些东西，对于详细的部分，我无从得知。很抱歉，主任。”
“也是，是我唐突了。”
一来一去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两名被安排的老师那里也在数分钟后分别有了结果。
“主任，警局电话始终在忙线，打不通。”
被称为衫下的女老师抱着自己那部红色的小手机，脸上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紧张和逐渐醒目的恐慌。
教导主任闻言，心中一沉。
紧接着，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自然，木村老师那头也传来了确认情况的消息——涉川老师和郑毅所说的都是真的，甚至为了确认这些，这名涉川老师似乎还大着胆子跑到了教学楼门口去瞅了一眼。
“辛苦了，赶快回来吧，木村老师。”
挂断电话，教导主任将手机放在桌上，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转过来面向郑毅。
在郑毅和毒岛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深深地一鞠躬。
“感谢你为这所学校而迸发的勇气，郑毅同学。”
教导主任直起腰，平视着手足无措的郑毅。
“时间紧迫，虽然我想更郑重的感谢你，但眼下着实不适合，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我并不在意这个的！”
用力摆了摆手，郑毅对于这份来自长辈的感谢显得有些窘迫。
好在，冴子一如既往的在最恰当的时机向郑毅伸出了援手。
“那么主任，关于之前的撤离，能请您帮忙迅速实施吗？”
“关于这个，事实上真要实施有一些问题眼下难以解决。”
这名与面相相反不仅通情达理还相当坦率的教导主任苦恼的抓了抓有些稀缺的头发，叹了口气。
第七章:阳谋
“要转移整个学校的学生和教职工，校内的车辆根本不足，也就是说哪怕确定好了转移位置，也得分最少两到三次来进行转移。此外因为现在我们依旧没有收到避难的通知，该将学生们转移到什么地方避难根本没有头绪，如此大的人数，转移的目的地不仅要足够大和安全，也要考虑到后续的治安饮食等复数问题……”
像倒豆子一样诉说着，这位中年男人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稀疏的头发，满脸的忧色。
“那干脆以学校为基础建设临时避难所呢？”
衫下老师举起还没收起来的手机，试探着出了声。
连带着教导主任和毒岛在内，以郑毅为首站在长桌这一端的三人同时摇了摇头。
“如果是直接转移到临市呢？”
涉川老师提议道。
闻言，教导主任犹豫了一下，认真的点点头：“可行。”
“但如果以转移到临市为目的，那就要考虑到可能遭到的边境隔离和眼下最棘手的交通工具不够的问题。”
郑毅厮磨了一下自己的虎牙，苦笑着摊开手。
“恶性循环，又回到这个麻烦事上来了。”
“那么假设能得到足够的交通工具呢？”
此时，一位从刚才就一直在长桌的一端不曾出声的男老师突然发言，话语里的内容立时让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郑毅也不例外。
他看着这位站起来的男老师，规矩的中分发型，打了摩丝的紫色发丝严苛的贴合着耳朵。面相看上去有些年轻，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保持着冷静的神态让郑毅意识到，对方至少从心态上是一个较为坚韧的人。透着澄清的镜片，郑毅有些把握不住那副眼镜后头的双眼里到底有着怎样的颜色。
从第一面来说，这位老师给人的感官怎么也不会算坏。
不过……
“紫藤老师，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找到足够的交通工具转移学生吗？”
“只是能说是有个提案。”
谦虚的回应着教导主任急切询问，紫藤老师环顾了一下在场的每个人，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笑容。
温和的笑容能安抚他人的情绪，这位紫藤老师显然对话术的运用和研究很到位，只是几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加上温和的神态与话语，便让本来紧绷乃至有些阴沉的氛围变得松缓了不少。
教导主任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的催促道。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紫藤老师刚刚落到毒岛和郑毅这边的目光一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重新与教导主任对视。
“其实教导主任您可能因为平常不乘坐公交的缘故不清楚，我校距离起.点站仅有不到五公里的距离，眼下的情况外界如果真的陷入混乱，那么起.点站的大型巴士和中型巴士多半尚有留存，而且都灌注有充足的汽油。至于钥匙问题，如果外界真的已经到了我们必须转移的地步，那么用一些直接的手段从值班室里暂时【借用】也就不成问题。”
侃侃而谈的紫藤挥了挥手，笑容满面：“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
这个提案的提出，立刻得到了在座老师们的响应，一筹莫展的眼下，这似乎是一个比较可行的计划。
捉摸不透的绝境中，哪怕再怎样微弱的希望也会被人竭尽全力的去追逐。几乎每个人在听完紫藤老师的提案后都悄悄露出了一丝喜意，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这一丝喜意也在人们脸上缓缓扩大。
唯有教导主任、郑毅和毒岛的面色不同。
郑毅厮磨着自己的虎牙，毒岛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除开郑毅和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而教导主任，他的脸上浮现出来自事件发生以来最难看的情感：担忧、恼火、自责、悔恨、无奈——过于杂乱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正如过多的色彩汇聚会逐渐变作空荡的漆黑，这位中年男子此时的面庞乌云密布，如同锅底一般黝黑。
注意到了这一点的郑毅叹了口气，对着正被各种推崇声包围的紫藤轻声问道。
“那么紫藤老师，我们该派遣哪些人穿过这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去起.点站开车回来呢？”
话音落地，场面一时静默。方才还被各种喜色悦音震动的办公室，兀然化作了落针可闻的沉寂之地。
教导主任的浑身一僵，黑压压的面色中突然泛起了一点苍白。
“关于这个嘛……”
紫藤并没有因为郑毅的提问而感到不满，对于这仿佛拆台一样的问题，他却笑得越发灿烂。
活像是看着幼狼一步踏进陷阱的老猎人。
郑毅又是长叹一声，他这下确定自己的直觉还是老样子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自然是交给教导主任来定夺了，我只是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建议，是否采纳，终究是看教导主任您如何决断。”
将军了。
揉了揉眉心，郑毅重新看向了教导主任。
早已重新坐下的主人保持着双手抵住额头的动作，阴影之下的双眼与郑毅相对，眼底倒也没有什么迁怒的意味。他也清楚这个问题即便郑毅不提，紫藤也迟早会抛出来。如果他能提出更好的计划，一切也就迎刃而解。
但问题就在这。
从【对全校师生的安全负责】这一点出发，眼下居然真的只有紫藤提出的这个方案是最具备可行性的。
您棋差一招，主任。
郑毅瞧着这位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从面色阴沉到面色苍白，最后一切色彩都悄然退去，只剩下那张面色如常的淡然面容，散发着一股决意和威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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