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杯酒
比如人类上山弄死吃人的老虎是正确的,而且这份正确,不会因为有偷猎老虎的人而改变。
所以这只猫又就是正确的了?
不,当然不。
“好,那就只给它应有的惩戒。”
荻原明拿出了一张符。
“我知道你的怨恨,知道你的行动有充足的理由,但秩序就是秩序,只要这项秩序的意义是双向保护,而不是单向方面维护,这项秩序便是正确的,你便是错误的。”
说话间,荻原明转过身,面对着弓起身体,发出恐惧叫声的猫又。
“这张符会留在你的身上,会让你感到痛苦,是对你已经犯下错误的惩戒,也是对你的监视,等到符纸自然脱落的时候,这件事便彻底过去。”
荻原明看着猫又的眼睛,将符夹在指间,向前递出。
“选择吧,是接受这张符,还是和我对抗到底。”
猫又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也不再发出声音,只是弓着身体,死死的盯着荻原明。
一人一猫妖,在此刻陷入了对峙。
这种选择,有的选吗?
七海感觉荻原明还是在生气,然而女仆的身份,又让她无从开口。
不是因为身份低下,而是因为女仆应和主人保持相同的立场和决意,哪怕主人是错的,也不能做出“扯后腿”这种意义宽泛的愚蠢举动,宁可跟着一起错下去。
当然,具体如何算是“扯后腿”和应当怎么做,要不要跟着错下去,都要视情况而论,当面阻止也不是绝对不行,只是现在显然不合适。
毕竟这连错误都算不上,只是有些……冷血吧,就像在问你是选择接受惩罚,还是选择去死。
如果这完全是荻原在做事,七海就算觉得冷血,觉得难受,也不会有任何表态,最多在事后询问一下,希望能更多的去了解荻原明的想法,如有异议便试着讨论,或者接受,以期达到最佳的磨合。
之所以现在想要开口,只是不希望荻原明是因为她险些受到伤害,在愤怒之下给出这种可能让猫又去死的选择题。
如果猫又在激动中一个不理智,选择了死路,以它那刚刚成为妖怪的孩童智商,和因受到伤害而产生的憎恨,自己可以拍着胸口说“这都是它自己的选择”吗?
在短暂的思考后,七海走向了荻原明,中途脚步顿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迈了过去,在荻原明身边小声的问道:“荻原先生还在生气吗?”
这种时候的荻原明虽然看似平静,但无论是未知的情绪还是危险的气质,都令人感到难以接近。
七海也不是感受不到,刚才的停顿便是因为这个,但她依然踏入其中,开了口。
如果不对,她会认错,会记住,但如果不试一试,她永远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到底是什么。
这种说法也许过于模糊,七海也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隐约感觉,这一步的意义似乎非常重大,重大到必须鼓起勇气去尝试。
在忐忑中,她迎来了荻原明放在她头上的手,和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
“放心吧,我没有在生气。”荻原明摸了摸七海的头,安抚着说道,“只是这次情况特殊,理应有着这样一个选择。”
感受着突如其来的轻松感,以及在一些假象情况下应该作何反应的突然明晰,七海终于明白了。
这一步能否迈出,能否被荻原明接受,表示着自己这个女仆和荻原明这个主人究竟是“一体”的,还是在某些时候只能束手在旁,完全没有资格说什么和做什么的普通女仆。
她也明白了刚才为什么需要鼓起很大勇气,因为这是在确认自己的“资格”,在之前的心态与自我定位中,简直就是充满狂妄的试探。
确认到的资格和被她视为奖励的摸头,让七海幸福到有些轻飘飘的,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抱着想要了解的心情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选择呢?”
“关于这个……”荻原明突发奇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将问题交了出去,“岩永小姐,作为“调停者”的你能明白吧。”
岩永琴子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看到七海往荻原明身边走的时候,她就仿佛看到一个小羊羔踏上了沉默着的水怪脊背,根本不知水怪在感受到的时候,究竟是会回头一口吞下,还是漫不经心的潜入水中,任由羊羔在水里溺死。
幸好羊羔赌赢了,结局是看起来完全出人意料的第三种——水怪会小心的驮着羊羔在水上游。
也许这是因为羊羔和水怪很熟,但以旁观视角去看,确实太令人惊悚了。
在那之后,她自信的开口道:“确实是很有必要的选择,这两个选项的意义是——究竟是接受这样不公的惩罚,还是贯彻自己的正确。”
她走到了荻原明身边,并且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一个很危险的距离,对着发出警告嘶叫声的猫又说道:“人类尚且难以分辨同类的善恶,你更不可能分辨,只能警惕憎恨所有人类,作为猫时受到的伤害,也不应当在成为妖怪后就此抹消。”
“但很遗憾,你在拥有向人类复仇的能力时,也受到了秩序的束缚,这对你而言是不公,你应当有选择的权力。”
说到这里,岩永琴子回过头,带着莫名愉快的笑意说道:“是这样吗,戒律者先生。”
“很不错。”荻原明赞许的说道,“你是个很棒的调停者。”
岩永琴子彬彬有礼的摘下了帽子,以致歉的姿态说道:“您也是位出乎我意料的戒律者,我曾以为您是个又快又粗暴的男人,现在我要为此道歉,原来在需要的时候,您也是可以很细很慢的,啊当然,我觉得男人还是粗一点为好。”
嗯?
荻原明终于想起,这妹子在某些糟糕的方面,简直和她的闪光点一样闪耀。
放着开始考虑要不要顺便收拾她一顿的荻原明,岩永琴子竖起手指,对着猫又神秘一笑,如同说悄悄话一般的说道:“放心吧,就算你选择贯彻自己的正确,那位看起来很凶的戒律者也不会杀掉你的。”
猫又的嘶叫声慢慢消失了。
它缩紧的瞳孔在岩永琴子和荻原明身上慢慢游移了几次,脑袋稍微放低了一点。
可就在岩永琴子向它展开手心,试着表示友好的时候,猫又毫无征兆的脚下一动,向着窗户扑去。
岩永琴子一惊,大声喊道:“不要!”
猫又撞上窗户,轻易撞碎了那一层玻璃,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在触到那层屏障时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黑色的皮毛上莫名溢出了点点暗红,然而就算如此,它依然扒着满是碎玻璃的窗户框,浑身打着颤,发疯一般的把身体往外挤。
随着一条尾巴的掉落,它身子一扭,从窗户掉了下去。
在此期间,荻原明捏着手中的符,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猫又拼死逃脱,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直到看着它掉下去,才微微叹了口气:“这个选择,还真是一点都不相信人……也好,这样更适合野生。”
岩永琴子趴在窗户边,看着下面深沉的夜色,和那个一瘸一拐逃脱的黑影,回头问道:“要追吗?”
“追?没法追,别说罗盘,占卜都找不到去向了。”
荻原明从地上捡起了那根尾巴,看着那根尾巴如同失水的海绵一般慢慢萎缩,风化,最终化为细末,从指间落下。
之后耸耸肩道:“尾巴都断了啊,已经抓不住尾巴了,还怎么追啊。”
“那就这么结束了?”岩永琴子又问道。
“结了吧,猫又这种妖怪,不是什么能断尾逃生的东西,断一个尾巴,就是丢了半条命,能活下来都算命大,作为惩戒已经远远足够了。”
“最后就是让你的妖怪给它说一声,只要不再犯错,我就不会再找它,好好活着吧。”
荻原明终于摸头摸够了,轻轻拍两下收回了手:“走吧,该去医院了。”
七海想着刚才的事情,带着晕乎乎的幸福感跟了上去。
岩永琴子从窗户外召来一只狛犬,把刚才的话交代了,然后急匆匆的追了上去,总算赶在荻原明和七海下楼梯时跟上了队伍。
听着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荻原明头也不回的问道:“所以说,你怎么确定我不会杀了它,看我像是手软的人吗?”
“不是手不手软的问题,而是能认真思考到这个地步的戒律者,绝对不会滥杀。”
岩永琴子下着楼,如同诅咒,又如同祝福的说道:“该死的,要去死,不该死的,就绝对不会。”
七海摸着刚才被揉了半天的头,又一次感受到了类似于荻原明和诗羽间的那种氛围。
但是这一次,哪怕不说话,她也不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外了
嗯,琴子的颜艺果然还是不容错过,得发一图。
今天2000+4600,写顺了还是很快乐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琴子の被迫营业
在一间有夜间急诊的医院,岩永琴子肩上的伤口得到了处理。
好在伤口确实不严重,没有伤到大一点的血管或筋腱,来晚一点也没关系,不然她也不可能跟着整晚活蹦乱跳。
不过虽说处理好了,但看着她包着纱布的肩膀,七海还是放心不下,毕竟岩永琴子娇小的像个国中生,形象上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
哪怕知道她有着直面危险的勇气和灵敏的身手,也很难给人什么不用操心的感觉——尤其是还有一条义肢。
“岩永小姐等下去哪里呢。”放不下心的七海这样问道。
“啊,随便把我送到……”
岩永琴子话说到一半,却又突然止住。
这是一个探索水怪的机会。
想到这个,她有点发愁的扒拉着衣服上破损的地方:“唔,在深夜以这个样子住进酒店,好像有点让人起疑,请问可否收留我一晚呢?”
荻原明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毕竟是当过都市流男主角……好吧,现在是女频流男主角的人,世界观也比较正常,并非满世界都是缺乏涵养疯狂跳脸的弱智反派,那么作为一个有颜值的人生赢家,荻原明在最初一年花天酒地时,经常会遇到各种姿势的倒贴。
共计衣服被各种饮料泼过三次,怀里被各种女人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花式打旋跌入十余次,至于其他的搭讪暧昧暗示引诱更是数不胜数,去个酒吧,想自己坐那安安静静喝完一杯酒都是奢望,要是全都接了,哪怕以荻原明的身体素质,都得英年早逝。
所以那些女频文里霸道总裁活的片花不沾身,浑身上下包括精神都有洁癖,视大多女人为妖艳贱货,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如果眼光不高点,不独特点,根本活不到那些“竟该死的甜美”,如同自带对男主用春药一般的女主出场。
当然,因为程度太过,依然可以归入有病的范畴。
荻原明没病,不过因为上述缘由,这种洁癖一样的反应其实也有,之所以最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因为最近的女孩子在他这个穿越者的眼里,都足够的独特,都该死的甜美,完全可以入得了眼。
不过因为最近已经比较知足,岩永琴子那娇小而残缺的身体又令人比较有罪恶感,这次还真没什么想法,所以在“嗅到那种味道”的时候,荻原明下意识的冷漠回道:“不行。”
岩永琴子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有趣。
因为她刚刚认知到“水怪”虽然看起来很可怕,却意外的有人情味,之前在猫又的处理上,两人也刚刚产生了精神上的理解和互通,之后的相处气氛一直很不错。
更何况,还是自己这种娇小可爱的类型在受伤时的“求收留”,不管怎么看,都该非常顺理成章的答应下来。
结果,竟然,被如此冷漠而干脆的拒绝了。
岩永琴子不可置信的,震惊的问道:“为什么!?”
看到这个反应,荻原明便确信了自己嗅到的不是错觉,这种女人必然意味着麻烦,虽然声音没那么冷了,但还是不容置辩的回应道:“不为什么,找个酒店好好休息,睡醒了就自己回家去吧。”
岩永琴子鼓起了包子脸:“你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我还刚刚觉得你是个好人!”
荻原明讶异的回应道:“我什么地方让你产生了是个好人的错觉,你说,我改。”
岩永琴子挺难的。
她哼了一声,鼓着嘴转过了脸:“算了,不管就不管。”
七海带着苦笑,看着这出莫名其妙的闹剧,又有些在意的看着岩永琴子,不光因为她的伤,还因为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想着今天的改变,她鼓起勇气说道:“荻原先生,要不然……就让岩永小姐在家住一晚吧,反正有现成的房间,她这个样子,也多少让人有点不放心。”
“嗯,好。”荻原明随口答应了下来。
如果岩永琴子知道,曾有一名叫霞之丘诗羽的轻小说家也经历过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并且比这更惨绝人寰,她的心里大概会平衡一些,但她并不知道,所以很憋屈,很憋屈。
加上她算是有所图谋,单论起感受的糟糕程度,应该一点都不比诗羽弱。
好气啊,但还是要笑出来。
岩永琴子抬起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顶起两边嘴角,露出了如同被迫营业一般的灿烂笑容。
“啊,真是太感谢两位了。”
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呢。
至于七海,虽然知道只要自己提出,荻原明就很可能答应,但这只会让她对此更加不安,小心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荻原明不在意的耸耸肩:“没问题啊,家里房子大得很,管收拾的又是你,只要不会太吵,你也不嫌麻烦,把樱花庄的人叫过来开party都没问题。”
“不不不,怎么会做那种事啦。”
哪怕知道荻原明这话应该是认真的,七海也不可能干得出来,岩永琴子摸着下巴,狐疑的确认道:“说起来,我从一开始就有点在意,你们的关系是……”
“是女仆和主人啊。”七海自然的回答道。
啊,是嘛,果然从最开始就猜对了,只不过,这么受宠的女仆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说起来也不是没可能,关键问题在于,如果受宠到这个程度的话,该做的不该做的,应该都做过了吧……
某种尚未开始便已经结束的碎裂感,又一次在她心中出现。
为了试着弥补裂痕,她严肃的确认道:“是‘那种’女仆和主人么?”
“哪种?”七海听不明白。
于是岩永琴子详尽的解释道:“就是那种白天为主人工作晚上供主人泄欲完全如同私有物一样的女噗——”
一个将雪白贝雷帽砸出笔直中分线的手刀,降临在了她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