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湮
“一件无意义的事。”
主控塔的第二层,二十二套剑盾龟裂粉碎。铁化作炽热的水,胶质和器械融化成无法辨察的活物。即便是最为灵巧的剑盾手也只能够逼近史尔特尔的周身五米,然后在光环一般的炎息中颓然倒地。
“你们白白地浪费自己的生命。”
主控塔的第三层,七位箭术大师弓弦断折。一百七十七支箭矢,无一落空却也无一起到效用。无论是纯金属的破甲箭,复合机械的爆破箭,强化能量的源石箭,亦或是禁忌的诅咒箭——它们没有一个落空,也没有一个起效。即便是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在来访者的体外三米失却动能,然后,崩解成灰。
“用来挑战你们无法对抗的天灾。”
主控塔的第四层,十一位资深术士的联合施法触碰到了来访炎发之女的体外两米。冰霜,铁块,辐射,诅咒,岩流——各种各样的元素力量有序地统合在一起,构筑成一幅堪称艺术品的绝妙乐章——他们竭尽全力,穷极所有,然后,无功而返。
来访者越过力竭的术士,如同越过一片无用的野草。
“我能够感知到你们内心的恐惧,不安,彷徨。”
第五层,等待着访者的是一群配合默契的萨卡兹佣兵。他们不属于W也不属于特雷西斯。他们彼此心意相通且经验充沛——他们运用弓弩,爆弹,毒气,音波——各种各样常人所能够想到,并且足以轻易歼灭一支小规模精锐部队的武备和战术。然后——
——无功而返。
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没能够拖延来访者哪怕一步。
“若是你们逃跑,我不会阻拦。”
第六层,莱塔尼亚的咒术大师和卡西米尔的历战骑士协力夹击。他们的术法深奥,能够让天穹的流云鸣响。他们的剑术精妙,能够切开光与影的边界。他们攻守互补,竭尽所能。哪怕刺杀一位军阀的车驾也必可达成目标。然而最后——
——他们最大的成果,也不过就是让附有咒法的剑锋,触碰到来访者身周一米处的炎息屏障之上。
然后,熔毁。
杖断,剑折。
“但你们却依旧选择愚蠢,选择自取灭亡。”
第七层,四百位训练有素的战士在他们的阵地中蓄势待发。猎犬,高能源石虫,术士,盾卫,弩手,迫击炮,无人机,攻坚重装和精英干部——他们是一支军队,没有短板也没有破绽。且他们有一个能够最大程度发挥出战斗力的阵地战场——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朝着来访者当面扑来。他们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碎成浪花。
他们失败了。
来访者没有向后退出一步,没有停滞哪怕一瞬,来访者身侧外的炎息破碎,然而另一层屏障却又贴着她的体表生成,并且坚固得简直就是‘绝望’本身的具现一样。
于是,四百人的军队全数沉默。
而来访者随即登上主控塔的第八层。
空旷,整洁,而且足够安静的第八层。
白发的龙女,就在塔楼顶端的主平台处等候着她。
于是来访者微微抬首,注视着眼前的白发龙女。而在访者的眼中,龙女背后的黄昏云涡层层动荡。
——有雷坠落。
访者于鸣雷炸响中抬起手,将指尖轻按在悬浮在身侧的莱万汀上——红黑色的巨剑随即燃起炽烈火炎。而她双眸注视,凝视着眼前的等候者。
等候着白发龙女最后想要说出的话。
“十六位出身乌萨斯军队的双手剑士。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独立拿下一个阵地的荣誉功绩。”
龙女自高台上起身,风在她身侧盘旋。
“二十二位剑盾手,他们来自一个被废弃的乌萨斯军番号。他们在退役之前曾经在十面来敌的阵地上守御军旗,历经十三个小时的血战后,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和旗帜一起屹立不倒。”
她的剑上泛起红光,她的意志伴随着热气的弥散。
“七位箭术大师,来自泰拉各地。他们中有能够独自狩猎巨兽的萨尔贡猎兵。有曾经化身战场幽灵的卡西米尔守林人。有乌萨斯军中的特级射手。有来自东国的历战游侠。他们的配合我从来都不敢说能够全身而退,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沉重的荣耀。”
她的发梢飘动,实质的气焰化作缠绕的无形之甲。
“十一位术士,他们中有三分之一接受过我的教学。有些是曾经无名的感染者,有些是城邦的放逐者。有些是曾经有名的学者游侠。他们为了构筑出那道联合法术,花费了长达十三个月的漫长时光。”
她的脚步坚定,每一步都让整座高塔轻轻颤鸣。
“四十一位萨卡兹佣兵,他们经历过卡兹戴尔的内战。他们曾经在战场上和巴别塔,和那位曾经隶属于巴别塔的‘火巨人王’为敌并且幸存。他们为了一雪前耻,整整三年又七个月都在以最极限的方式训练自己。他们的每一项战术都针对着‘火巨人王’曾经展现出的那一部分力量。而他们的决心即便是熔岩都无法熔化。”
她的目光专注,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炎发的‘她’。
“默铁,云流,退役的征战骑士。西比尔,赛门斯克,曾在莱塔尼亚高塔有过一席之地,甚至追随过双子女皇的咒术大师。他们的联手从无败绩,即便是博卓卡斯替也要依靠霜星的协助才能够和他们的组合堪堪打平。而他们知晓何为黄昏,并且时刻准备着参与这场或许是生命中最后一仗的战争。”
于是,她手中的长剑轻举。剑的末端,牢固而毫不动摇地指向来访之人的方向。
“最后,是我的四百亲卫——我将他们一个个地从贫民窟里,从地牢中,从矿场内,从绞刑架上带出。并在征求了他们的同意后共享了誓言和血。我将我所学会,我所领悟的一切都教给了他们。而他们在理解了我的思想和理念后依旧愿意陪我走到这一步。”
她的话,说尽了。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说的全部?”而她的访者只是一如既往地摆着那副看似认真实际毫不在意的姿态。在这战场上注视着她。“他们很认真,他们很努力,他们跟错了人。做错了事。然后呢?”
于是龙女的眸光稍稍垂落。
“五百零一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的理念。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攻伐这座城市。为什么会驻守这座高塔,为什么在此等候——他们知道我在等您。知道您究竟掌握着何种程度的力量以及违逆者必然会招致的下场。而他们在您的眼中,宛若草芥。”
“如果你没有率领整合运动出现在这里,做出这种恶事。那么这场战斗则根本就不存在爆发的前提。”——她的访客毫无犹豫,毫无迟疑。
“但你却选择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目的?”白发的龙女,微微摇头。“我的目的很简单。”
“我只是想要告诉您,我为了整合运动耗费了多少心神,多少努力。我花费了多少时间以及精力和热枕。而我如今带着他们走向覆灭,就如同一群蚂蚁走进火里。”
“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一手摧毁我所建设起的整合运动,我在为感染者揽下如潮骂名。我在将所有曾经相信我,曾经追随我的人全数推入死地——我要杀死他们,我要让他们见识何为黄昏。”
来访者微微张口,然后闭合。于唇缝之中,无声叹息。
“所以,这一切都出自你的本心。而非是受到什么蛊惑或者引诱乃至于精神上出了什么奇怪的问题?”
“对,这一切,皆出自我意。”白发的龙女,持剑前行。“我从未后悔,也从未犹豫。”
而黄昏的浪潮随即涌起。
第二十六节·凡人皆有一死
要如何战胜一位无论是力量,速度,反应,技巧都凌驾于自身之上的强者?
要怎样才能够击败一位能够轻易看穿一切陷阱的战术大师?
要如何才能够用并未青出于蓝的剑术,去击败从未停止过进步的教授者?
要怎样才可以用学自对方的理念和技巧,去打败漠视大地的神话?
白发的龙女不知道——她甚至从来就不认为这些问题有思考的必要。她知道自己看得清访者的动作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放慢了速度。她知道自己接得下袭来的剑斩只是因为巨剑上的力度和自己的臂力始终相当。她从未指望过自身的火焰能够烧灼断哪怕一缕炎发,她从未认为自己的胜算有哪怕万分之一的数量。
——她如果真的要杀我,只需要一剑。
——她总是这样。
——她向来这样。
——对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缺乏自觉。对他人的善意和恶意视而不见。
——宛若黄昏。
——哪怕万象步入终末,也依旧照耀大地,除却自身以外,无论什么都会被她施以关爱的黄昏……哪怕你将心中的那些恶趣味宣泄出来一些也好。可为什么……你却偏偏总是活得像是个神一样呢?
剑刃碰撞,火炎和火炎相互纠缠。一千次的针锋相对中塔露拉没有哪怕一次成功地突破访者随手构筑的剑围。而哪怕是这单纯的防守格挡,却也让她逐渐地开始疲于应付,呈现出力不从心的模样。
“这是一个陷阱,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为了切尔诺伯格。你只是用它做诱饵,将我引到这个地方。”访者的声音透过剑幕,气息平稳,如同散步时的闲谈一般不显一丝急促。“你知道我会来,你知道我是谁。而我并不想杀你,你也应当感受得到。”
白发的龙女稍稍一退,在她显露出想要开口的倾向时手上的压力也骤然消减掉了大半——啊,没错,就是这样。激烈的战斗中哪有那么多时间来摇动口舌?能够边说边打,这种事情向来只会出现在指导战上。
“你还有机会,哪怕你犯下了如此过错。”
“放下剑,和我离开。我找到了更好的破局解法。”访者的声音中有着恳切,她听得出来,感知得到。她十分清楚这是源自对方的好意和期盼。只要自己伸出手,那么无论是再险恶的境地自己也能够抵达安稳的岸上。
岸,回头即是岸。这是仅限她一人能够享受的特权和优待。
“您的好意,我拒绝。”——然而白发的龙女并未犹豫哪怕一个瞬间。
她轻踏地面,事先埋藏在楼层面内的千百枚火炎种子随即引爆。炽热的高温和爆炸将这整层楼都化作熔融的炎湖,而从塔楼的更上方,倒塌崩毁的现象随即爆发。
这没有用——她知道。
她甚至知道这场爆炸连遮挡对方视野的作用都起不到。
因为就在下一刻,迎面而来的一阵狂风便束缚住了她的形体。裹挟着她的躯壳撞破这层即将倒塌的塔楼并坠向远处的另一处方向——她感知得到身后墙壁的粉碎,她感知得到大地流体的摩擦和地面的破裂。而当冲击感席卷全身的时候,她看见主控塔在视线的末端断折歪斜倾倒。身周的广场则像是被主炮清洗过一般,一片空旷。
而遍及全身的剧痛随即席卷而来。
——骨头断了几根?内脏都还好吗?
——啊,不重要。她不想我死,我就肯定能够活着。
白发的龙女抬起头,没去理会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身躯。她轻轻地嗅了嗅,如愿以偿地闻到了那充斥空中的硫磺气味。而伴随着黄昏的色泽一再蔓延,她听到了高跟鞋的鞋底在地上碰撞的声响,并在努力支撑着站起来的时候,看到那位炎发的萨卡兹就站在自己面前大约三米的地方。
她看上去很生气,不是因为自己的地面陷阱袭击了她,而是因为她不得不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将自己扔到这个地方。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推演一样。
于是塔露拉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站起身,再一次地举起手中的剑。
“我感觉很疑惑。”萨卡兹的眼眸中摇曳着炽烈烛火。她用竖起的手指便挡住了塔露拉全力以赴的剑斩,指尖一弹,如同攻城锤直击一般的冲击便裹挟着塔露拉撞破一座废弃仓库的外墙——她的速度比塔露拉被击飞的速度还要更快,在龙女的脊背即将撞上仓库内的锐物之前又先一步赶到她身后,一记鞭腿直接将龙女连同仓库的大门一起砸上街道。
“我在当时明明已经消除了你内心的诅咒,我也并未在此刻的你身上感知到精神污染或者心灵畸变——你所做的一切皆发至你的本心。而三年前的你明明期望着为大地上的感染者带来解放,为这个所有人都活得很辛苦的世界带来新的希望。”
仓库的大门破碎,而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了龙女的头。伴随着情绪难辨的低语,龙女的脑袋撞上石柱并在脑袋完好的前提下将混入了钢筋的承重柱当即撞断。而头部的触感随即消去,并在耳鸣目眩的时候,同一只手握住了脚踝。
“所以我在当时,放心离开。”
被迫转体时的离心感随即涌来,并在势能积蓄到一个限界的时候,伴随着急剧升高的血压而完全爆发。
“然而如今,你却变成如此模样。”
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而等到知觉恢复的时候,龙女发现自己已经如同漫画中的滑稽反派一般被嵌入远离广场也远离那座仓库的墙体。而自己的手中,却依旧紧握着那把并无多少作用的剑。
握着剑,握着剑柄。
——她不想杀我。
——她等着我自己放下手中的剑。
——我依旧没有任何胜算。
——但我的目的,迎来了达成的曙光。
于是她从墙上下来,站稳。举起剑,挡在胸前。
“您还记得您在雪山顶上的战斗吗?”
而一辆满载的卡车便被炎发的萨卡兹一脚踢起,数十吨的质量裹挟着强劲的风扑袭向她的脸面——她闪开,然后看见一根碗口粗的路灯杆子被随手扯断,并以逼近音速的末端线速度击向自己的胸前!
她像是一枚棒球一样高高飞起。
而炎发之女的回答这才出现在她的耳边。
“我记得,我忘了。有些记忆光是存在便可成为伤痕。而治愈的手法便是遗忘……你知道这场战斗?很有趣,但我不觉得这和你的现状有什么关系。”
——啊……她忘记了。这是理所当然的,雪山上的东西不敢让她回想起她曾经所做,所为的一切。她只知道自己曾经战斗过,但她遗忘了那场战斗这件事以外的一切。
——但是我记得,我知道。我清楚她为了什么而登上雪山,我清楚她为了我……为了这世上 的庸碌之辈做到了什么程度,付出了多大代价。
——所以,我不能够用这件事刺激她……她迟早会想起来的,因为她一直都在变强。因为她是史尔特尔。
身后,传来撞击的实感。有骨裂的声音,有腥甜的血气——龙女艰难地站起身。全身的气息和血液一起沸腾。
“不,有关系。”
她获得了新的,临时的,爆发式的力量。而这力量让她能够勉强跟上骤然加速的红黑巨剑斩击。她知道眼前的对手仍旧未有用尽全力……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披着萨卡兹外皮的怪物到底有没有用过力。
“因为您从雪山上活着离开,挑战了传说中的神祇后依旧活跃于大地。”
一百次对撞,一百次交击。剑斩构筑成风暴,席卷大地。
“您……是一位现世的神灵。不是那只虚有其表的,自称为神的黑蛇。而是真正的从神话故事中走出,漫步于大地上的不朽之力。”
“而您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需要神仙和皇帝。”
而莱万汀的剑刃撕裂风幕,径直地指向她的眉心。
“……但神仙客观存在,就在这里。而且……她也不需要世上的人们。”
第二十七节·凡人皆需奉侍
——她想说什么?
——她想表达什么?
——我太强了,所以我就应该成为被打倒的目标?我的力量太过庞大,所以她便哪怕将整个整合运动,数万感染者,数十万被牵连的无辜的人牵入其中也要尝试打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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