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50章

　　巨人的行进，便是风暴的呼吸。

　　雷鸣转动，青红混杂的大株雷霆自天空垂落撕扯陆地。

　　陆地，陆地已然坏毁。在巨人的身后，是无数如山岳一般巨兽的死去亡骸——源石的结晶从它们的体内生长蔓延并向外增殖扩散。在炎池所化的大地之上开满结晶之花又在顷刻间尽数融化。尸骸逐渐枯萎，崩坏，融入岩浆，而大地也因此变得肥沃，让新的生机得以在冷却下来的泥土中得以发芽。

　　而巨人依旧在前进。

　　巨人没有头颅。一座由青铜和铁所构成的无穹宫殿坐落于巨人的脖颈上端。而唯一的支配者则高踞其上，注视着原野的沸腾，以及愈发逼近的，天之彼方。

　　大地的尽头便是海洋。

　　海洋和天空是一个整体。

　　沿着火与剑所犁出的荆棘之路，凡物将能以蜉蝣之躯触碰星穹。

　　但巨人的支配者不是凡物，她是开路者，是于地上众生中，第一个抵达此处的活物。

　　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陆地的边缘正在逼近，大海的颜色由湛蓝逐渐转化为深邃的黑。仿佛有着什么难以用言语来进行描述的伟大存在即将从永眠中睁开眼眸。而漆黑的色泽随即越过地和海的边界，像是活物一般扑向熔岩所化的大地并争相厮斗。

　　战争，水与火的战争。漆黑的海在沸腾，赤红的火在躁动。

　　而于地与海的交锋之外，宫殿内的少女稍稍抬眸。

　　“莱万汀。”她轻声说道，对着自己手中的剑。

　　——“我在。”

　　“这上千年来，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吧。”

　　“你以前曾经和我说过，不堕心，不坏体，不灭魂，不竭力。四关突破便是虚假的神。那么，这话的意思，便是在这之上还有真实的神存在？”

　　——“你可以这么理解。”剑的回答，详尽而直接。“不朽只是相对，永恒也只是相对。即便是虚假的神，在无可想象的漫长时光中也总有消逝的一天。而若是能够支配时空，支配这既定的因果。将自身的存在从宇宙的开端延伸到终末，那么，这便是真正的永恒。也是真正的不朽。”

　　“你知道的真多，莱万汀。”少女托着下颌，伸出手，下劈，漆黑的海洋便在她的眼前向外分断。宽阔的海床就此裸露，而沸腾的炎流随即朝着这突破的口狂涌。“那么，是谁订下了这个分级，这个规则的呢？是你的铸造者，还是我们正要去见的那位？”

　　——“我没有铸造者。”剑的回应，有些巧妙。“而你所要去见的那位，也并未抵达真神的高度。或许它曾经是，但至少现在不是。所以你现在才能够抵达这里，你才有诣见，以及与之战斗的机会。”

　　剑不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听得出。

　　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莱万汀。告诉我，它是什么。”

　　——“在回答你之前，我要最后向你确认一次。史尔特尔，你确定你要迈出这一步吗？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没有人期盼你这么做，甚至没有人知晓你来到此处。你的故事会在未来化作野史中的传说，而你的一切痕迹都会在时光的流转中化作乌有。”

　　巨人停下脚步，于海和地的边界上，熔火的巨山伫立于此处。雷霆不再炸响，漆黑的海也不再沸腾。原野上的熔火静默流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候。

　　等候，等候着她的决断。向前，战争。向后，相安无事，各享无尽荣华。

　　而少女的目光投向海和天的尽头。

　　“莱万汀，我会死吗。”——她突然问道。

　　——“九成以上。”剑迅速地回答了她。

　　“莱万汀，若我死了，我能赢吗？”

　　——“一成以下。”

　　“那听上去还挺不错的嘛。”少女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莱万汀，一个被神所支配的世界。是没有前途的。因为这整个世界都只是神的资粮，神的财富。神将大地上的一切富饶美好汲取吞噬，只留下些许剩余的残渣供虫鼠争夺。而等一个世界干枯，腐朽，神便会离去，前往寻觅另一个猎物。只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在灾祸中逐渐败落。”

　　“我呢，受了这个世界很多照顾。也受了这个世界的生灵们很多照顾。我可以确定，星空之上的那位和我一样都是外来者。而我……决定帮这个世界驱赶一下恶客。也算是偿还了主人家这么多年以来的热切招待。而为了我自己不成为新的恶客，我觉得我和它一起死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反正也不可能更差了，不是吗？”

　　——“这个世界可没有意志，你的媚眼只能够抛给瞎子看。而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也不会因此对你报以感激。因为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一层面。他们不知道天灾因何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地会变得荒芜，不知道交付信仰等于将灵魂作为献祭的食物，不知道这片大地上为什么战乱不休，万物皆苦。”

　　——“史尔特尔，你在做一件愚蠢的事。一件无意义的事。你在这一次行动中不会获得任何收获。你能够得到的回报只有痛苦。”

　　然而少女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会在这里可不是有人需要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想而已。”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指，伸了个懒腰。

　　“我可是火巨人的王，旧时代的终结者与新时代的揭幕者，我注定如此——莱万汀，告诉我那个名字吧。那个只要说出口，便再也没有办法退却一步的名字。”

　　她的言辞，换来了剑的沉默。

　　而她等待着，因为她明白剑已知晓她的觉悟。

　　于是——

　　——“……抬头，看向天空吧。史尔特尔。”剑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深沉而悠久。

　　——“北斗的勺柄与北极星的连线，穿过仙后座，越过浩渺银河。你所渴求之物，便在那群星的尽头。”

　　少女仰起头，一个冥冥中的感悟映入了她的认知之中。她见到了自己命运，自己的宿命。以及，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姓。

　　“█████”

　　常人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发出的音节从少女的喉中涌出。那是一串简短的字符，一个名讳，一个意志。而伴随着言语的释放，天和海，都于此变动。

　　天幕褪去了颜色，由被地火染成绯红的净空化作了和海相对的纯澈漆黑。而在漆黑之中，星群沉浮。

　　遥远彼方的群星取代了泰拉大地的夜空。森冷的星光自天穹之上无声垂落。它们映入大海，漆黑的海中便有了群星的倒影。而当星帷所化巨眸自天穹上显化的刹那。自漆黑海洋所映的倒影中，便有巨物延展而出。

　　它来了。

　　祂来了。

　　熔火所化的原野于无声中熄灭。黑暗的大地之上，星群簇拥着熔火之山。

　　而后，宫殿中的少女，握住了手中的剑。

　　来，厮杀吧。

　　朝着被群星所点缀的无边黑暗，巨人行进。

　　行进，且绝不止息。

　　……………………………………

　　史尔特尔小姐睁开眼眸。

　　血在沸腾，仿佛身体刚刚还在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莱万汀的剑柄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说道，源自梦境之中，特蕾西亚的话语依旧在她的脑海中不住回响。她能够理解其中的大部分，剩余的少部分则属于细枝末节。然而无论如何，自己的内心也不应如此激荡。

　　——是因为看到特蕾西亚，所以太过激动了吗？

　　——有这个可能性……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墙上的挂钟指向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钟。

　　——居然睡了这么久吗……是我缺乏睡眠，还是……特蕾西亚所在的那个地方比较特殊罕见？

　　——唔，之后把详情告诉泊尔塞福涅吧。这毕竟是她和特蕾西亚的密谋，且特蕾西亚也没有说要保密……她向来谨慎，不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不过在这之外，却是不能够再泄露给其它人了。

　　她起身，体内沸腾的血液逐渐平复。或许先前的感觉真的只是单纯重逢喜悦，而现在，她决定暂时将这点小变故计入心底的待办栏目之中。

　　——还有别的事要做。

　　——未必更重要，但却是现在可以去做的事。

　　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坐标的点。那是临时医疗中心所在的方位，也是凯尔希现在所在的方位——切城事件中的伤者毕竟不是没有。而罗德岛的医疗小组正在对其中的重症患者进行抢救。

　　“去看看她吧。”史尔特尔小姐，对自己说道。

　　…………………………

　　晚上还有一节

第八十一节·如何与猞猁小姐约会？

　　去见凯尔希，需要做一些准备。史尔特尔小姐在过往有过很多的经验和教训，而如今正是将它们投入运用的时候。

　　礼物什么的得准备好，制备一份甜点，这样好让她在辛劳的手术后能够补充糖分。当然，这得冒着被蛋糕砸头的风险，所以在拿出甜点之前，先准备一束就算被甩在脸上也不会很疼的鲜花。

　　花束要以提神为主，薰衣草，白兰，薄荷，迷迭香，四色花卉混合在一起便可编制成精巧的图样。而且这些花儿也不长刺，不用担心砸过来后挂在身上尴尬。

　　很好，准备好礼物。剩下的便是衣装——衣物的款式没有必要更换。但必须清洁，干净而且薰上淡薄的香气。裙角不能够有皱褶，衣服也要穿好而不能够歪斜或者压出纹路，灰尘什么的自然更是不能够沾上。而在这之外，整体的风格要显得自然，柔和，不能够让其他人一眼就看出做了打扮。

　　——穿漂亮的衣服，凯尔希会说这里不是开舞会的地方。穿朴素的衣服，凯尔希会说这会影响巴别塔……唔，现在是罗德岛的形象。所以，只有在平时的穿着上做文章。

　　那么，准备好了礼物，打理好了外貌。剩下来要做的，便是心理建设。

　　见凯尔希，需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心态，要开心，但不能表现得太开心。要露出笑容，但也只能够露出浅显的笑，而不能够让表情或者肢体动作过于夸张。

　　——笑得太甜，凯尔希会说我装模作样。笑得太浅，凯尔希会说我没必要强颜欢笑。而如果不笑，那么便会获得‘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的指控。这都是过往的教训，而这些教训应当成为经验。

　　走路时，得不紧不慢。前往医疗中心的路上，不能够太慌忙也不能够露出悠哉的模样。不过这一点倒是不怎么重要，因为相比起姿势仪态，首先，找一面镜子最为重要。

　　为什么要找镜子？

　　不是化第二次妆，也不是再度整理仪表。而是要利用镜子，给自己暗示，从而在心理学上构建一层屏障。

　　——【被骂了也不要生气。】

　　——【被骂了也不要生气。】

　　——【被骂了也不要生气。】

　　重要的话，得在心里重复三次。这样一来，就算再刻薄的责骂便也能够支撑一下。而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便可以从出发点离开，迈着不紧不慢，不会冒汗，也不会悠哉到带着一身寒气的步伐，前往凯尔希所在的方向。

　　记住，要保持微笑。因为微笑会带来好心情。

　　而既然有了好心情，那就要和路上所有遇到的熟人好好地打招呼问好。

　　遇到ACE的时候，要和他说：“晚上好，ACE先生，好久不见，哪天有空的时候要去喝一杯吗？”

　　然后，要在不弄皱衣服的前提下接住他从手中滑落的盾牌，放在一边，顺便正一正这家伙的墨镜免得它跌落在地上。朝他露出微笑，然后把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当场石化的精英干员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再往前，遇见随着第二支支援医疗小队过来的TOUCH时，要依样画葫芦地和这位顶着一对犄角的资深医疗干员问好：“晚上好，TOUCH小姐，治疗工作辛苦了。刚刚我在那边看到ACE，他好像有些疲惫，能够麻烦你去照看一下他吗？”

　　然后，伸出手，接住TOUCH手滑落下来的手杖。然后在莱万汀表示不满之前把法杖重新还给她。在离开之前要扶她一下，确保她不会因为走路歪斜而一头撞在电线杆子上。然后再从旁边招来一架无人机，给华法琳打个电话。

　　“TOUCH和ACE好像都有些不舒服，你能够过来看一看他们吗？他们的位置分别在第六和第十五大街的街道上。”

　　华法琳先是愕然，然后忍不住低声的笑。从声音可以听得出她现在肯定正捂着肚子，或许正在地上打滚也未可知。

　　“呼呼，你是不是……哈，是不是朝他们打招呼问好了？”

　　“有问题吗？我将这称作是礼貌。”

　　“没问题……哈哈哈，太没问题了啊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要来找凯尔希？她现在刚刚忙完了一例手术，正在办公室里翻病例。你要来正好。”

　　“嗯，我是要来。那么这边？”

　　“那边交给我就好……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在挂电话的瞬间能够听得见通讯对面那边传来一阵捶地狂笑。

　　莫名其妙。

　　不过这不重要，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小细节。

　　那么，继续向前。

　　路上有时候会遇见一些奇怪的小事，比如说一只走失了的，不知道是猫还是狗，但总之就是非常独特的小动物——把它抱起来，用不会灼伤身体的火炎清理它身上的污垢。不一会儿，就会有一位冒冒失失的菲林跑过来，面色通红地一边道谢，一边接回她的奇怪宠物。

　　“谢谢你，小姐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菲尔了呢。”

　　她抱着她的宠物，一脸欢欣。当然，她会想要付钱回报。但这时候就没有收下来的必要。毕竟这只菲林看着略有眼熟——穿着一身像是维多利亚学生的制服，腿上的丝袜却有着被火炎烧灼的迹象。很明显，是一位无法完全控制自身源石技艺的术士，而这人设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那见过。

　　——天火？好像是。但也有可能是错觉。毕竟对于沸腾的火山来说，萤火虫和蜡烛实在是差距不大。

　　总之，朝她好好地道一个别。然后继续前往凯尔希所在的地方。

　　她可能是想要报答，所以会跟在身后。不过这种事只要交给泊尔塞福涅就可以解决掉——瞧，这不就有无人机飞过去了吗？而以泊尔塞福涅的开公文包能力，想必很快这个小姑娘的人事档案就会出现在凯尔希的办公桌上吧。

　　——很好，今天又是罗德岛战斗力提升的一天。

　　怀着这样的愉快心情，凯尔希所在的临时医疗中心大楼便出现在了眼前——在这里遇到熟人是很正常的。即便没有看到华法琳，也会遇到一些其它的有趣对象。而在这个时候，就要向她们问好。

　　比如说——

　　朝影子里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伴随着一声可耻的‘喵咕’。一位因为要害被拿住故而面红耳赤的小红帽便会出现在手上。

　　不要吓唬她，摸摸她的头，给她顺毛，鲁珀一族基本都吃这一套。而等到她变得柔顺下来之后，就拿事先准备的糖给她。并对她说——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