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66章

　　小虎鲸会坠落在地上。

　　但史尔特尔比斯卡蒂坠下，或重新寻回平衡的速度更快一些。

　　因为当斯卡蒂在半空中调整好身位的时候，硫磺的火和燃烧的炎剑已然逼近她的身前。

　　然后。

　　剑停在了她的脑门上。

　　………………………………

　　剑没有斩下。

　　和过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史尔特尔小姐没有把这个突然就冲过来，讨一顿毒打的家伙给暴揍一顿。放在以往，她会直接把这只恢复能力极强的小虎鲸痛打至半身不遂，反正这家伙命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过个几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鲸。

　　——但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

　　——真是的，以前看什么都比较轻松，被冒犯了也不会生气。哪怕这家伙每次都来浪费我的时间。看在她是我纸片人老婆的份上我也不会生气。但现在……啧，脾气，似乎没有办法像是以前那样好好地控制住呢。

　　——万一打出真火，一剑把她砍死了可该如何是好……虽说我能够读档重来，但这种事还是能不做就不做罢。

　　念头在脑海中一转而过，她放下剑，让莱万汀重新回到自己的身后飘着。面前的阿戈尔少女愣愣地看着她，小小的脑袋上，是大大的疑惑。

　　“你……”斯卡蒂的声音很好听，有着潮汐涌动的感觉，十分悦耳。

　　可惜，和某只猞猁一样不怎么会说话。

　　“……污染，十分严重？”

　　“只是不舍得动手而已。”史尔特尔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这家伙虽然虽然同样不怎么喜欢讲人话，但同样不喜欢讲谜语。有不懂的地方，她会直接问。有想表达的意志，她会简洁地说。

　　而这就比凯尔希强出不止一筹。

　　“我怕伤到你了。”史尔特尔，说道。她觉得这只小虎鲸的自尊心应该没有低到需要自己用言语额外进行护理。

　　然后她便看到眼前的阿戈尔少女仿佛受到了惊吓——不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抓在手里的剑都险些落到地上。

　　“怕？”这只小虎鲸看上去就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表情没有变化，但音调却猛地上扬了一个大截！“你……在害怕？”

　　“不是害怕……”史尔特尔，稍稍纠正。“是某种……唔，关心吧。以前总是欺负你，这样的行为终究是有些不对的。我希望这能够进行更正，以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我怕我收不住手。

　　她试图解释，然而越是解释，眼前的阿戈尔少女却似乎愈发的混乱。

　　斯卡蒂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史尔特尔身后的莱万汀。视线再偏开，看了看极远处那被冷却熔岩覆盖的古城遗迹以及逐渐死火的火山。

　　抬起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因为皮肤过于坚韧。而后这只小虎鲸便将力度猛地提升了大约三倍，白净的脸庞上顿时染上一抹红痕。

　　“痛。”她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副呆呆的模样。“是真的。”

　　然后她拿起巨剑，对着自己的脖子就往上抹。

　　“你干什么！？”史尔特尔在这家伙真的切断自己脖子之前抓住了对方的剑，剑锋。用自己的手掌挡在斯卡蒂的脖颈和重剑之间。

　　“你有人的感情，你没受到污染。但我觉得，你身上沾染了旧神祇的污染。我弄错了，那么受到污染的就是我。”斯卡蒂，呆呆回答。抓着重剑的手还在不停用力。

　　“我被污染了，我就得死。我不死，会死很多人。”

　　史尔特尔小姐，感觉自己的听觉神经可能出了一点问题。

　　这倒霉孩子在说啥？为什么听上去还挺逻辑自洽的……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孩子原来这么憨憨的吗！？

　　“你——”炎发的少女猛地一咬牙。首先把斯卡蒂手上那把大剑给一掰两段。然后两段变成四段，向后一扔，莱万汀便释放出一团高温热流直接将这把剑给熔成金属汁然后直接汽化。

　　“——我觉得你搞错了一件事，感情和这个什么……乱七八糟污染，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因果关联。我一直都有感情！”

　　“……那我从一开始就错了。”银发红眸的斯卡蒂，呆呆地看着汽化的金属云。然后，又从腰带上去找短剑出来继续往脖子上捅。

　　“你搞什么鬼！”然后她手上的短剑就变成了十六等分，碎了一地。

　　“而且你不是说你不能够在大地上流血吗！？”

　　“没有搞鬼，我在排除隐患。”斯卡蒂，认真地更正。“以及，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不能够在大地上流血。”

　　“你以后会说！而且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逻辑很有问题吗！为什么我很正常就代表着你不正常啊！”

　　“逻辑有问题，那我果然失控了。”然而斯卡蒂却是赞同地点点头。看了看远处，距离这里最近的，可以被称作是海的事物，大概也有一千五百公里远。“你说得对，我不能够在大地上流血。就算是死掉，也不能流血。”

　　于是她把史尔特尔小姐的手捧起，搭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你掐死我吧。”

第一百零二节·有心栽花，花成柳

　　有那么一瞬间，史尔特尔小姐真想直接掐死这只蠢鱼算了。

　　然而稍作思索，一番斟酌，最终的结论却仍旧是果然没法向纸片人老婆下手——算了，孩子傻了就傻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吗？最多伙食费多出一份，难道我史尔特尔小姐还养不起一只鲸鱼了？

　　她盯着眼前这只白毛阿戈尔，盯了好几秒。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真的要将生命交到我的手上？”——她的言辞有些含糊，表述有些不清不楚。

　　然后她便看到眼前的白毛虎鲸连连点头。

　　很好，看来这家伙死志坚定。

　　看来不先剥夺掉她的行动力，是不太可能说服得了她了。

　　于是史尔特尔小姐的嘴角，微微一挑。

　　“不后悔？”她姑且最后还是问一句。

　　然后她立刻就获得了眼前这只憨憨虎鲸的回答——“请动手吧。”

　　于是史尔特尔便将眼前的这只白毛阿戈尔举了起来，用掐着对方脖颈的手，卡着她的喉咙将她抬起地面。而伴随着五指的悄然握紧，眼前的深海少女脸色便猛地涨红，然后再一点点地褪去血色，朝着苍白转变。

　　斯卡蒂没有反抗。她是真的想要自我毁灭。

　　纤细的双手垂落在臀间，求生的本能动作被压制在坚韧的意志之下。湛红的双眸逐渐翻白并且布满血丝，而两支修长的腿也生理性质地轻微颤抖，抽搐。

　　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斯卡蒂，而是她史尔特尔自己——她并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处决与自己敌对的活物。在战场上，在弱小时，她甚至用牙齿把自己的对手给咬死过。然而这一次，她在对斯卡蒂下手的时候，心中却有着一股异样的愉悦。

　　——我没想杀她，我只是让她昏过去。

　　脑袋里面这么想，心跳和血流却下意识地加快了那么一点——破坏欲，在床上捏碎泊尔塞福涅手腕时的那种奇异感觉充盈着她。在她身周蔓延，让她下意识的……更加用力一点。

　　用力一点。

　　再用力一点。

　　直到手中的少女不再动弹。直到——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手松开，白发红眸的少女落在地上发出‘呯’地一声轻响。这是因为脑内供氧严重不足，临时性质的休克现象开始生成，若是在这么继续下去，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只斯卡蒂就会彻底完蛋。成为或许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掐死在荒原上的深海猎人。

　　斯卡蒂还没死。

　　但也离死不远了。

　　虽说以这家伙的生理强度而言，单纯的窒息可能需要三个小时以上才有可能致命。但若是被捏碎脊椎，以指压将中枢神经破坏。那么，哪怕是强如斯卡蒂，距离生命的消泯将也不再遥远。

　　“我这是怎么了？”史尔特尔，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她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明明是自己的一部分，却让她感到有些陌生。“我明明……明明只是想要弄晕她。”

　　——那么，为什么我没有直接绕到她背后打昏她，而是采取这样多此一举的手法？

　　“我是为了消去她的戒心，以免她做出反抗反而伤到自己。”

　　——可笑，如果我直接强硬地动手，那么斯卡蒂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自伤。就像是她竭尽全力也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一抹伤痕一般。只要我想，我甚至能够在她咬断她自己的舌头之前把她的下巴卸下。

　　表情阴晴不定，目光闪烁不清。史尔特尔仔细地回想着自己先前的每一丝心绪变化，将自己那做出举动之前的情绪剥离，并且解析。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在……享受。

　　——我……在享受支配它人，伤害它人的感觉。

　　——不，不是它人。而是身边亲近的人。我能够从这种行为中……获得快乐。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要否认。然而眼前的事实和脑海中的记忆却都在向她证明。证明这的确是她的嗜好，她的本性。

　　她还记得自己在穿越前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普通，庸碌，没有什么特色，也没有创造出什么价值的人。而这样的她，在寻常最喜欢的消遣便是各种电脑游戏。通过虚拟的战斗，虚拟的杀戮，她在平时受社会所欺压而积蓄的郁气便会发泄出去。然后第二天早晨起来，便又是一个文静乖巧的美少女。

　　她自称是LSP，是因为她在前世彼界的确对那些带颜色的小游戏很有兴趣。她从来都只会代入男主角，或者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而在那些游戏剧情中，少不了在二次元中纷纷一马当先，但在三次元里只要冒点头，就必然会被重拳出击的黑暗章节。

　　她以为自己只会在脑袋里想想。

　　她在过去，也的确从来都只是在脑袋里想想。

　　但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她伸出手，在身后的空气中乱摸，只有在指尖碰触到莱万汀的时候，她的心绪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只是一点。

　　——我只是想和大家搞好关系。我只是想要有几个朋友！

　　——我……我不想伤害她们。我只想保护她们，照顾她们，而不是让她们受伤！

　　“不对的，不对的。这样子是不对的！”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否认了这样的行为。但她却并未否认这样的事实。

　　因为无论如何，无论怎样狡辩。差点丢掉小命的斯卡蒂就倒在她的脚下。

　　——我没有杀死她，我终究还是停下手了。

　　——但我，的确能够从杀死她的过程中。获得快乐……呵，难道泊尔塞福涅也是因为这样的缘由而那样对待特蕾西亚的吗？那么，我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像是她以前一样？

　　——早知如此。我在两天前……就不应该打开那道门！

　　心脏剧烈地收缩着，那重才被开启了一线的心之扉微微颤动。于最深处微微摇晃的微光一闪一烁，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于无形之中。

　　直到——

　　直到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

　　灼痛，被火炎烧灼的痛。

　　在这世上，能够让她感受到痛楚。且也只是痛楚的火炎，只有一种。

　　“莱万汀……”指尖传来了熟悉的触感，整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她安心的事物，正安静地握在她的掌中。

　　不言，不语，但却支持。

　　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史尔特尔。”

　　“不是别人，不是前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史尔特尔。”

　　“我会站在这里，我会做任何事，我会下达任何判断，都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不为其它，只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闭上眼睛，将吸入的那一口已然灼热的气息缓缓呼出。再睁开双眸时，眸光中的动摇已然尽数消去。

　　重复三次，找回自我，此为铁律，从未动摇。

　　她握紧手中的剑。

　　“我需要冷静的思考。我不能够因为一时的心绪动摇，便贸然推翻经过慎密考虑才定下来的决定。”

　　“……先回切尔诺伯格吧。把斯卡蒂交给泊尔塞福涅，以她的开公文包能力，想必说服斯卡蒂，纠正她那谬误的逻辑并不困难。”

　　“然后，我再仔细想想。”

　　脚尖踏足地面，方圆百米的土地被蛛网一般的龟裂覆盖。昏厥的斯卡蒂在震波中离地而起，而后她一手抓住这位深海少女的后颈。便朝着切尔诺伯格的方向行进。

　　她依旧处于扭曲光影的无形之中，而遥远的距离，便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急剧拉近。

　　…………………………

　　离开切尔诺伯格，抵达南方的废墟，她用了十五分钟。

　　而在回返的时候，她所消耗的光阴连十分钟都不到。

　　脚下的城市和她离开之时没有任何差异。而她当她轻盈地落到泊尔塞福涅所在的研究大楼顶端之时，她看见罗德岛的少女博士就站在天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