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93章

　　她下意识地靠在漂浮在身侧的剑脊上，仿佛这样便安了心。然后，稍作补充。

　　“天才们因为理想而聚集在我身边，奉我为王，为我服务。那么我便会肩负起这份服务应有的报酬——在尘埃落定之时，若是背叛我能够让这些追随我的人完成梦想和愿望。那么只要它们做得到并且付得起我死后的代价。我并不介意死上一次，就当是赐予它们的奖赏。”

　　她展颜一笑，笑容比这虚假的阳光更加绚丽辉煌。

　　“啊……真是的。这些话在平时不应当说的。感觉有点像是吹嘘，有点像是埋怨。但作为仪式的一环，这应当也算是某种别致的放松。”

　　她耸了耸肩，在视野的尽头，一座游乐园正伫立于彼处。

　　“唔，距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我打算去逛一逛游乐园。感兴趣的话，一起来也没问题喔。”

　　她向着前方，迈出脚步。

　　身后，传来了雅典娜饱含复杂情绪的低语。

　　“你……比妾身更像是一个神。”

　　“我就将这视作一句夸奖好了。”史尔特尔小姐，漫不经心地说道。她继续向前走，并不回头。

　　剩余几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几秒钟后……

　　“史尔特尔小姐，看上去似乎很辛苦呢。她平时压力一定很大吧……所以才这样。”在场三人中最为稚嫩的莉莉娅娜，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们不一起跟上去吗？”

　　“是你要跟上去，而不是妾身和这个败者。”雅典娜，只是摇头。“她只邀请了你。而我要去唤醒沉睡在这个手提箱里的家伙——虽然我觉得她已经知晓了这世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我总归是要亲手验证一下。”

　　无名的侍女轻哼了一声，没有反对，也没有反驳。

　　“是……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是我？”莉莉娅娜，稍作迟疑。

　　“或许是因为你背叛的可能性比妾身背叛的可能性要小吧。毕竟真相虽然不明，但妾身大致已经猜出她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事，并且也的确打算谋杀她……去吧，‘伊卡洛斯’。你的太阳就要走远了，再不赶上，或许会追悔莫及喔。”

　　雅典娜回答，抬手，挥动一团黑暗。流淌的夜幕，便将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送到了游乐场的边上。

第一百三十一节·魔王的意兴阑珊

　　游乐场很大，并且是全自动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来运营或者游玩这座游乐场。因为他们所有的人现在都在第二新东京市的各处大型聚集区域里面，虔诚，狂热，将颂歌吟唱。

　　但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缺点。毕竟游玩这种事……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人少也有人少的乐趣。而当莉莉娅娜发现那位快活的红头发小姐时，她看见她正在对着挂满了气球的弹性墙壁比划着气枪。

　　认知滤镜，仍在运作。骑士少女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多不协调。

　　“来比赛吧。赢了我就给你奖品喔。”史尔特尔小姐扔过来了一把气枪——银发的骑士随即接住。在触碰到枪身的瞬间，莉莉娅娜便察觉到这是一把好枪。

　　好枪，就是不用特意校准，调节。弹道便会和准星指向达成一致的枪。

　　“我不怎么会这个……”莉莉娅娜谦虚了两句，作为大骑士。她其实精通一切现代的武器装备。

　　“没关系，我水平更差。”然而史尔特尔小姐只是笑着回答，并催促式地挥了挥手。

　　莉莉娅娜的唇角动了动，她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拒绝这个笑容。

　　于是她闷着头走到了射击线前。心想着自己至少也要放点，或者多放点水，给史尔特尔小姐一点面子。

　　她抬起了气枪。

　　‘呯，呯，呯——’她连续扣动了十次扳机。八发命中，两发故意打偏——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拿枪姿势显得很外行的史尔特尔小姐。

　　她没想到史尔特尔小姐的枪法真的很烂……烂到她甚至都觉得有点别扭。连开了十枪，只打中了一个气球。而另外的九发则歪歪扭扭地射得到处都是，而不是装逼式地排列成了什么有趣的图像。

　　但是史尔特尔小姐却似乎非常开心的模样。

　　“啊……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就是这样才好，才算得上是放松。”

　　“可是……”银发的骑士姬，视线扫过史尔特尔手中的那支气枪。她觉得那把枪似乎少了几个零件，并且枪管好像也不是一条直线。

　　她话到嘴边，然而却看到炎发少女抬起手摇了摇。

　　“没关系的，陪我去玩下一个吧。”

　　她没能说出异议，而在话音落地的同时，那位格外活泼雀跃的小姐便跑向了下一处游玩的地方。

　　于是她只好跟上。

　　而在接下来，她便跟着史尔特尔小姐游玩了这座游乐场内的许多地方——她们去打了游戏机，三局两胜的格斗游戏。她放海才让史尔特尔小姐赢了一局。去搭乘过山车，轨道沿途都洒满了史尔特尔小姐轻扬的笑。探访鬼屋时，似乎每一个拐角都能够把史尔特尔小姐吓得下意识地抱住那把悬浮在空中的红黑色的剑。而碰碰车和旋转木马什么的，更是让这位十分快活的小姐一阵又一阵地大呼小叫。

　　史尔特尔小姐玩得很开心……至少看上去很开心。不过相对应的，就是莉莉娅娜在全程中其实都感觉挺无聊的。

　　无聊，比往常还要更加无聊不少。

　　游戏机的光影根本就跟不上她的手速，集中注意力时，屏幕上的色块甚至会让她产生掉帧的错觉。

　　过山车的速度勉强跟得上她训练快跑的平均速度。而她的感官早就在训练中被磨练得十分稳定。哪怕是连续三四轮的大型回旋，也不会让她的平衡系统产生丝毫动摇。

　　鬼屋什么的更是无聊，和真正危机四伏的战场相比。那些拙劣的惊吓玩偶甚至比不上一枚被触发了引信的步兵地雷——至少后者能够让她换双鞋子，而前者甚至无法拨动她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很无聊，因为这是普通人的娱乐，而不是大骑士的娱乐。

　　但当她看到史尔特尔小姐展露出的笑颜时，这些因她是大骑士而产生的无聊便也在一瞬间尽数抿去。

　　这也挺好的——毕竟，守护一位公主的笑容，难道不正是骑士的浪漫吗？

　　她想到，然后心情就平静了下来。而等到午夜将近的时候，她便被史尔特尔小姐领着抵达了游乐园内的最后一处游玩措施里面。

　　那是一架摩天轮，很大，很高。转一圈，大概需要三十分钟，而或许等不到这一圈转完，这第七日的夜晚便将结束。

　　莉莉娅娜一直都记得自己的任务，职责——自己过来日本，是为了寻找第七位王，那位名叫史尔特尔的女士。交付王的命令，并向她宣示效忠。然而哪怕她已经陪着眼前的史尔特尔小姐玩了半个晚上，她的内心却也没有丝毫急促。

　　她知道这很奇怪，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自律而且守约的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法在自己的内心掀起哪怕一抹的焦躁，或者疑惑。

　　一切都很正常，顺理成章。同名的王和眼前的小姐并未划上等号。

　　认知滤镜仍在运作。水晶鞋依旧穿在灰姑娘的脚上。除却偶尔有些别扭以外，一切似乎都自然合理得像是苹果会落在地上一样。

　　于是，莉莉娅娜为眼前的小姐拉开了摩天轮的舱室门。先后登上，分坐在舱室左右的两方。莉莉娅娜自己坐在一边，而另一边，是史尔特尔小姐和她身旁漂浮着的那把剑。

　　而再往后，封闭但却透明的舱室，便在摩天轮的运作中移动向了上方。

　　时间，距离午夜越来越近了。

　　“多谢你啦，莉莉。我玩得很开心呢。”史尔特尔小姐托着腮，用亲密的称呼来和她说话。“先前的承诺是有效的喔，你想要什么奖赏，现在都可以说出来呢。”

　　“我……”骑士欲言又止。

　　“别忙着拒绝，我能够做到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喔。”史尔特尔小姐，微微歪过脑袋。

　　“击碎星辰的力量，万年不变的青春，地上万国的统治，千秋不易的荣耀。只要是你能够想得到的，我基本都是做得到的喔。哪怕你想要摘天上的星星……唔，彗星和小行星现在就可以帮你拿到。行星稍微有点困难，恒星我就得爬一段时间科技树了。不过那都是迟早的事。只要你说，我就可以为你做到。”

　　炎发的少女，指尖敲击着靠座的表面。她的剑横着平放在她膝盖上。剑刃之上的火炎也不再燃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莉莉娅娜看着那把剑总有种不知道该说是‘慵懒’还是‘依赖’的感觉。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但却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样趴在史尔特尔小姐的双膝之上。

　　那应该真的是错觉，因为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剑便重新恢复了冰冷的模样。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什么都……可以吗？”

　　“那倒不是。”史尔特尔小姐，歪着的脑袋偏向另一边。“如果你想要莱万汀。我会直接杀了你，形神俱灭，永不超生。如果你想要我，我会抹去你的这段记忆，然后视你的动机而言随便给你安排一份补偿或者让你从婴儿重新做起。”

　　“……”银发的少女骑士，沉默了几秒钟。

　　“那么，我想要知道真相。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你又打算做什么？”

　　史尔特尔小姐，有些意外地抬眼瞟了她一眼。

　　“认知滤镜仍未失效，你现在应该无法理解我是谁——你为什么想要知道真相？”

　　“因为我正在做我往常不会做的事。”莉莉娅娜抬头，挺胸。“我是骑士。我一直以最严格的戒条来要求自己。我不会，也不愿意在肩负重任时放下职责，去进行另一项……计划之外的工作。”

　　“所以这正是我看中你的原因。”史尔特尔小姐，稍稍点头。“你，艾丽卡，还有几个年龄和你们差不多的人。是我所知的这个世界上有才能的人……当然，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有才之辈。但你们几个，除却才能以外，品德也符合我的要求。”

　　炎发的少女，身形稍稍后仰。

　　“我打算重新塑造这个世界。塑造一个没有不从之神，也没有弑神者的新世界。而我不打算让一个需要掌舵人的世界在动荡最为严重的初期……过于民主。所以，我需要几位才能和品德都能够让我认可的管理者。”

　　少女的言语内容夸张，但经由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莉莉娅娜不觉得有丝毫质疑的必要。年轻的骑士只是心中一惊，然后便很快压制住了这份惊讶。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德高望重的智者。为什么……”

　　“因为我不认识他们，我也没时间再去认识他们。”史尔特尔小姐回答了她。“德高望重意味着受世人认可。但我也不认识，也不相信这些世人——或许在很多时候，推动历史前进的是普通民众，所以民众认为可靠可信的人自然就该成为领导者。但是现在，能够决定世界未来，且能够将世界推向那个未来的，只有我。”

　　“决定世界命运的人，是我。所以我说了算。因为没有我在这里，光凭你们和其它的普通人就算再过一百年也结束不了这个神与弑神者的循环。不，你们甚至没有一百年的时间。你们连一百天的时间都未必有了。”

　　银发的骑士，张口结舌。

　　“你知道什么是神吗？神其实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自然界的灵，依附在神话之中，然后它们便自以为自身便是传说中的神祇并且拥有着相应的威仪。那么，在这基础上。你说那些自然的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少女自问自答——她也没指望莉莉娅娜，能说出回答。

　　“自然的灵，来自自然。而自然，就是这个星球本身。”少女的脚尖，点了点摩天轮荚舱的地面。“在这地壳之下，孕育着星球的意志。它便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自然灵，而地表那些成为了神祇的自然灵。只不过是它延伸向体外的触手衍变。”

　　骑士，因冲击过大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但讲述并未停下。

　　“它终将醒来，而它醒来之时。所有的神都会成为它，而它的生命形式也将在诞生的那一瞬间膨胀到某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用我曾经去过的某个世界的名词来说。应当便是几近于天人大圣……啊，你不用理解这个，你只需要知道它会很强很强。强到它以外的一切都将化作无意义的废料。”

　　“弑神者的仪式便是它在胎动中影响人神泛意识而演化出的产物。弑神者也好，不从之神也好，潘多拉也好。都在它……在它所化身‘命运’的引导之下成为它所编造的囚笼。神，弑神者，凡人。都因此被囚禁在这颗星球的表侧。在无数的死亡与新生中成为供给它‘智慧’的资粮。你们无法击败它，哪怕你们毁掉了弑神者的仪式，也不过就是让它的苏醒晚一些，最多，也就是让它早产诞下。”

　　“原本这便是你们的命运。死缓，但终究会灭亡的命运。直到……”史尔特尔小姐弹了弹手指，一副过去的投影出现在桌上。那是一座神社，一个魔女打扮的女人和一个日本男人有说有笑。然而下一刻，便从天外传来了星辉交织的光！

　　女人在瞬间就失了神，而男人则被星辉所吞噬且成为了星辉蔓延的媒介，将这未知的光送向了某个不知名的遥远地方。而在同一时刻，被封印在东京湾内的一个年轻勇者也被星辉所贯穿，同化，在瞬间便不再留存于世上。

　　如果史尔特尔小姐在提瓦特看到了莫娜的预言，那么她会发现，这束辉光，和击杀天理的那一束是如此的相像。

　　然而……没有然而。

　　她只是继续完成她的许诺，将真相讲解。

　　“来自天外的，或者说宇宙之外的某个力量击中了它所选中的正反主角，并沿着‘命运’的痕迹，追溯到了它那胎动中的本体所在。

　　然后，杀死了这个最强大的星之魂魄。”

　　投影化作了地球。而地球被一挂星光所贯穿，就像是一个新鲜的糖葫芦一样。

　　“它死亡的过程持续了五十年。而七天前，便是它最后一口气断绝的日子——它的死也意味着这个星球的死。因为那一抹域外的星辉并未彻底流散。而是随着它的死亡而蔓延到了所有神话境界中的神灵身上——神会堕落，狂乱。然后所有神话境界里的神，都会在地表复苏并相互厮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史尔特尔小姐，嘲弄地眨了眨眼睛。

　　“人类是肯定会灭绝的，地球大概也会毁掉。或许整个太阳系都会完蛋，如果我没有在这个时候抵达，并花费七天时间查到这些真相的话——你们真的应该庆幸，庆幸我经历了太多世界危机，所以发现得还算及时。”

　　“但你们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如果我带上了泊尔塞福涅，或许我的时间还能够再多那么一些。而我可能也用不着采取现在这么极端的手段来处理地面上的一切了。”

　　时间，静默的流逝着。

　　不知何时，午夜十二点的界限已然结束。灰姑娘也脱下了水晶鞋——史尔特尔小姐注视着眼前的银发骑士少女。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突兀地涨红，然后从红化作苍白。然后再变转为颤抖的惨绿。

　　骑士下意识地在她眼前跪倒。

　　“万……万分惶恐！王啊……”银发的少女咬紧牙关，从唇角渗出血液。“您刚刚所说的一切。是否……是否是对臣下的取笑？”

　　“逃避现实吗？很遗憾，不是的。”史尔特尔小姐偏过头，看向摩天轮的外侧。如海潮一般的咒力潮汐，正以她为中心汇集，凝聚。“我花了七天时间，用亵渎祭司的手法窃取了天主的些许神力和权能并和它结下了因缘，获得了开启天堂神域的权限。不过现在还不是直接杀上天堂的时候，毕竟柿子要挑软的捏。”

　　“但是……我的行动，未必能够赶在所有神域降下之前。因为创世纪的仪式只不过是我积蓄力量的职业习惯。我真正知晓这一切的时间，只在昨天。”

　　“所以啊，骑士。你祈祷吧。”

　　“祈祷我能够赶得及。祈祷神域的降下，比我的行动慢上一点。”

　　她起身，走出还在天空的摩天轮荚舱。在她视野的尽头，一处规模浩大的反向降神仪式正在运作。

　　信徒们的祈祷词，急剧变化。她被冠以日本最高神的名号，篡改神话，并借着这信仰的潮汐破天而上。

　　她决定从高天原开始，向西而行，戮尽天上天下，一切神仙。

第一百三十二节·西行之路

　　休闲的时间，结束了。

　　现在，是重新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的时候。不再穿着水晶鞋的灰姑娘自然也不再需要南瓜马车和守护的骑士——她扔下了莉莉娅娜，迈出脚步。在第三步踏出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了祭神仪式的正中。

　　那些信徒们因她的出现而更加大声的祈祷着，膜拜着，将上半身一次又一次地摔在地面上叩拜得啪啪作响，破裂的额头，歪倒的鼻梁，碎开的门牙，他们的狂热比燃烧着的火炎更加汹涌澎湃，而史尔特尔小姐并没有理会它们哪怕一下。

　　她看到雅典娜和罗濠就站在旁边等着她……啊，还有一个复苏了的艾丽卡。

　　艾丽卡没死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军神的复苏化身正寄宿在她身上。哪怕死亡，她也会被一次又一次地从冥世中被唤醒，重铸身躯血肉。而当艾丽卡看到她的时候，便神色急促得张口就要说话。

　　“帝君！您所吩咐的——”

　　史尔特尔小姐抬起手，阻止了她想要说出的话。

　　“不用多说，我已尽知一切真相。权能在你身上留有记录，我现在知道的比你打算说出来的还要更加详尽，并且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