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97章

　　但是在动手之前，她也记得自己曾经容许雅典娜全力反抗。

　　“雅典娜。”她朝眼前的女神点了点头。

　　而眼前的女神优雅地稍稍压低身姿，做出回应。“史尔特尔。”

　　“你先前所说出的约定，还算数吗？”美貌而知性的女神，朝她问道。

　　“当然算数。”史尔特尔小姐，回答。

　　“如果想要动手的话，我允许你先发动攻势。你可以用你所能够想到，所能够做到的任何方式向我进攻。而我会在那之后才还手，然后将你斩杀。”少女的指尖，轻轻地搭在悬空的莱万汀剑刃上。

　　“我会杀死你，然后我会为你重塑魂魄身心——你的新身份将类似于半神。但却不再和神祇系统产生关联，而只是单纯地掌握着半神层次的永久生命以及战斗力。这是你为我办事所能获取的报酬，而向我动武这件事，则是额外的奖赏。哪怕你真的能够伤到我，我也不会因此而对你有丝毫迁怒。”

　　史尔特尔小姐，语气平淡。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必然会成为现实的金科玉律。

　　因为‘命运’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她的意志，便是这片大地上万千众生哪怕再排斥也必须得接受的新颖命运。

　　“你果然比妾身，比我们更像是神……哲学意义，而非现实。史尔特尔……”雅典娜握着权杖，却是没有战斗的打算。“但是，妾身有另外一项提议。”

　　“说说看？”史尔特尔小姐，微微歪头。

　　“妾身不想死，妾身也不想所有同族全部死干净，而只有妾身一个人苟活于世。”雅典娜，轻轻挥动着权杖。“妾身想要挽救妾身的同族……赶在一切发生之前，为这可恨的悲剧制造一个转机。”

　　“你想干涉时间？”史尔特尔小姐，稍稍挑眉。“我认为这不具备可行性，且不过修改过去所造成的蝴蝶效应有多麻烦。最起码的一点，那便是五十年前那隔空而来的一击，哪怕是现在我也找不出方法应对。我能驱散星辉，我能够消灭诸神。但我战斗的对象终究不过是那击杀世界之力的影子，只是痕迹，只是残留。而若是直接面对那力量的本体……”

　　史尔特尔小姐的指尖，轻轻地在莱万汀的刃面上划过。

　　“我不确定我能否战胜它。但我能确定你肯定不行，你们所有的神加起来都不行。而我就算能够打赢，整个地球也将毁灭于我和它交战时所释放的力量残余。”

　　“但如果不需要战斗，而是逃跑呢？”雅典娜看着她，处女神的目光却是格外坚定。“修改我们的过去，为奥林匹斯神族重新编织一份命运。让我们早早地脱离神，脱离星魂触手的身份从而获得一个独立的身躯。就像是你原本打算为我所做的一样！”

　　空气安静了下来。

　　整座广阔的神域之中，仅有不灭的黄昏之火猎猎燃烧的声音。

　　史尔特尔小姐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注视着眼前这个回归了原型的少女神祇——她能够轻易地看穿那层伪装用的柔弱，然后，解析出雅典娜内在的决然和坚定。

　　“贪得无厌……如果站在这里的穿越者并非是我。或许你会获得这样的回应。”史尔特尔小姐，视线偏转看向大地的另外一边。“但我和其它的穿越者不一样……给我个理由，雅典娜，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额外的工作？”

　　“因为你是史尔特尔。”雅典娜似乎是松了一小口气。“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拯救世界。只是为了让这颗星球的文明得以延续。人类会幸存，是你完成目的时顺便达成的结果。而不是你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说下去？”

　　“是。你之所以选择杀尽一切仙神，是因为你判断仙神无从挽救。而凡人还有得救，所以你保护凡人，而和神抗争。但是，若是神祇也有着挽救的机会呢，若是神祇也有希望在这场灾劫中存活下去，那么，两个不同的文明载体，岂不是更有利于你拯救世界的目的？”

　　“…………”

　　“改变过去，击败还未被封入神话境界，还在大地上行走的原始诸神。为我们编织一份新的命运，我们将离开。远离这座星球。而只留下能量以及概念上的空壳填补这份历史的空虚。这样一来，你所能够拯救的便不止是人，同时也还包括神。而对于目的是拯救世界的你来说，这岂不是更加彻底，更加团圆圆满的结局？”

　　“……………………”史尔特尔小姐，被触动了完美结局的神经。

　　“你被世人称作智慧女神，并非是没有道理的。雅典娜。”炎发的戮神少女，严正地点了点头。“但是，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明晰。因为一切果皆有因，而我需要全盘考虑——你能够在这场委托中获得什么？我又能够从中获得什么？以及……要怎样实现你的想法？”

　　雅典娜偏过视线，看了眼整座燃烧着的奥林匹斯神域。当她回到这里的时候，侵蚀现象已经出现在了每一个神祇个体的身上。除却被史尔特尔在体内埋下火炎，暂时得以免疫星辉侵蚀的她自己以外，所有的神，都没有任何拯救的余地。

　　她其实并不认识它们。大多数都不认识。

　　因为她是大地的精灵，因接受了凡人们所说的神话而受感变转为雅典娜。而事实上，她在大地上所活动的时间，便只有在遥远过去，神话境界还未成型的短暂人神混居时期。以及在帕门农神庙中苏醒之后，所拥有的短暂经历。

　　它们的死活，其实和她无关。

　　但是……

　　“神是会受人类影响的。而妾身，是从未在任何神话原典中登极，但却注定要统治奥林匹斯众神的第四任神王。”雅典娜，握紧了自己的权杖。“妾身对它们负有责任，所以，妾身必须为它们争取一线生机。”

　　“而对于你，史尔特尔……你在现在救不了所有人。但你在过去可以……希腊的神话很古老。直接定位跳跃很困难但若是阶梯式的回溯却未尝不可以。大洋洲，北美，南美，你完全可以在那里的神祇诞生之前便对它们的神话进行干涉。而那样的话，现实就可以因你的作为而产生修正。”

　　“你可以救下所有人。史尔特尔。整个世界，所有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所有被污染的神都会因源头的干涉而在堕变的瞬间被你杀死。而当你结束了时间旅行，回到正常时轴的时候。你便不需要在东方和西方之间来一场二选一！”

　　她说完，便瞪大眼睛。双拳握紧，等待着史尔特尔最终的决定。

　　一秒。

　　两秒。

　　燃尽神域的黄昏之火随即一滞，并在下一刻，朝着史尔特尔小姐的所在地急剧汇集。

　　一切很快便再度地安静了下来。

　　而很快，除了这座悬浮于虚无中的残破宫殿以外。整座神域，皆为死寂。

　　“你依旧会死。”史尔特尔小姐，慢吞吞地说道。“你的命运不会改变，我会完成这份委托。我也一样会在最后一步杀死你。”

　　“您随时都可以杀死妾身。妾身不会有任何反抗。”女神柔顺地低下头，表达顺从。

　　“很好。那么，该怎么做？”

　　史尔特尔询问，然后，她便看到眼前的女神稍稍侧身。一具被神力遮挡，且她也没刻意去看的沉睡女性随即暴露在她眼里。

　　那看上去像是一个……印度人？

　　“爱莎，弑神者中的第三位。她所持有的权能存在特殊性，可以在地球这一星体的不同时间轴上穿行。”雅典娜解释道：“她无法精准运用她所持有的权能，但是妾身可以。通过使用这份异化的权能，妾身可以带着你前往过去。”

　　爱莎，弑神者中最为特殊的一位。本身不具备战斗力，但却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强运。没有弑神者可以伤到她。不从的神灵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在她不知情的情景下在她手下送命。

　　——强运，强运的本质。是受世界所钟爱。

　　——原来如此，她是星球本身的潜意识所遗留下来的后门，保险么。难怪她有着那样可怕的强运和权能，难怪她会在世界死掉后如此轻易地落到雅典娜手里。

　　——啧，这等说来。这计划还有那么几分实施的可能性啊……也罢，既然完美结局的路线已经打开。那我当一回魔法少女，又有何妨？

　　——反正无非是工作量增加一点。我终归还是要杀死天上天下，一切神仙。

　　短暂的思考，结束。

　　于是史尔特尔小姐点了点头。

　　“前往第一站吧。”她说道。

一百三十六节·世界修正

　　神话，都市传说，睡前故事。

　　对这个世界来说，自然灵永远都不会缺乏寄宿的载体。

　　哪怕将所有神话都在诞生之前便先行扑灭，那些强大的灵也依旧会寄宿在人尽皆知的故事，小说，乃至于流言碎语之内，且其战斗力并不会因为寄宿的对象是都市传说，就要比起当神的那些要弱上一筹。

　　血腥玛丽就一定打不过米迦勒吗？在别的世界，那些神灵真正存在过的世界中，或许会是那样。但是在这片天地中，后者却未必要比前者更强。

　　所以，直接在过去掐死所有的神话之源，是愚蠢且又短视的行动。而正确的方式，则是参与到它们的孕育之中。而这，便可让它们在获得传说载体的同一瞬间，也将这被修改后的缺憾进行继承。

　　那么，回溯吧。

　　回溯到这些有名的童话，有名的故事，有名的都市传说诞生的一瞬间。然后……

　　更改一切。

　　………………………………

　　史尔特尔小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十七世纪早期的西欧城市——她看到戴着礼帽的绅士和穿着大蓬裙的淑女们搭乘着马车在压实的石子路面上穿行。看到了那一栋又一栋的尖顶建筑，哥特风，而马路的两边有许多工人和市民忙忙碌碌。

　　一八二二年，丹麦，哥本哈根——她在一瞬间便明悟了这一区域的时与空。而在她现身后，有不少人看着她那一身后世的衣装稍稍动容。

　　——雅典娜不见了。

　　——但是，对时间进行操作的权限，却还在我手上……原来如此，是要我来为修订过去支付代价么。难道这就是你用来杀我的手段？

　　——那你可未免有些小瞧我了啊，土著的神。

　　史尔特尔小姐打了个响指。刚要施术，却发现自己身上那些许的不协调已然先一步地无声地泯灭。原先那些注意到了她那一身迥异常人的气质与奇装异服的路人和巡警们便也在好奇心发作的瞬间遗忘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们只是短暂的愣神，然后便重新回到了它们应当在的岗位上，并且忘记了几秒钟前发生的一切。

　　“有趣，但却是正常现象。”史尔特尔小姐，淡淡地说道。她感知到了一种修正力，而那修正力正将她刚刚形体显现时映照出的光影，将她说话时所扰动的声波，粒子乱流，全数地给努力地抚平回归原本的排列之中。

　　这或许应当被称作是历史的惯性。是时间长河的自然冲刷。史尔特尔小姐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动作所扰乱的大气粒子都在这莫名修正力的作用下重新回归于‘原本它们应当在的位置’。而这就杜绝了蝴蝶效应在未来生成的可能性。

　　这很常见。

　　修改过去，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史尔特尔小姐在很多世界中都做过类似的事。而就目前而言，除了泊尔塞福涅在泰拉的时间回流以外，几乎没有哪个世界，在改变过去时，不需要面对巨大阻力。

　　有时候，史尔特尔小姐甚至认为泊尔塞福涅的读档是真时溯，是将整个单体宇宙的状态完全回归到指定时间点。而非是世界线修正，个体时间旅行，或者区域时间倒流这样的假性时间溯流。因为在大多情况下，包括她在泰拉上所运用的焚时之炎在内，对时间的操作，她所见到的基本都是后面的那三种。

　　她很熟悉后三种。但对于前一种，她总感觉实在是有些离谱。

　　那么……

　　——雅典娜所使用的时间操作，是哪一种呢？

　　史尔特尔小姐低下头，看见了一只可怜的蚂蚁。她抬起指尖，将这只蚂蚁，从自己左侧的脚边挪移到了右侧的那一边。

　　修正力随即运作了起来。先是一辆开得略快的马车驶过，带起阵风。而这只蚂蚁随即被风卷起，落回了它原本在这个时间点应当爬到的位置。而马车的速度也获得了补偿性的减缓，且这减缓的风，以及周遭行人步行速度的变化所扰动的细微空气涡流，又精准地将所有的大气粒子安置到了历史上这个时间点应有的位置。

　　耗时……十六秒五五。

　　——唔……修复的手段，比较死板呢。那么……

　　她弹了弹手指，马路旁一根路牌便猛地裂开，栽倒。行人发出慌乱的声音，路过的马车也连忙在撞上之前猛拉马缰。驯马发出了唏律律的鸣叫，而一阵小小的慌乱随即在这座城市上诞生。

　　而下一刻，她便看到一位路过的，隐藏着身份的骑士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扶了一把那块路牌，将其按回原位的同时又用隐蔽的施法手段修复了金属疲劳以及路牌材质内部的细碎断层破口——骑士在临走前又使用了一个安抚人心的区域暗示法术。而在他走远之后，他体内的能量循环似乎临时有了一点小小突破，以至于这两项额外的施法损耗在几秒钟内就获得了完全的填充。

　　六分钟，这次是修正力完成工作的时间。比起一只蚂蚁，路牌的影响实在是有些体量。

　　于是少女获得了想要的数据。而在获取这个数据之后，她的视线又放到了那位正在远去的骑士身上。

　　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骑士的大致过去，在史尔特尔小姐的认知中只能够占据一瞥的功夫。她很快就知晓这家伙不过是丹麦魔术结社中的一个中庸之辈，日常负责巡街和清剿小型魔物，而且个性和才能都平庸。而结合这个骑士的过往经历，他像是今天这样顺手为之做好事还不留名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显而易见，这个骑士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几秒钟前突然想到了件好事所以有了好心情。而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点好心情，他才会修正这点小小事故。并且自然而然地将其放入短程记忆区并很快忘记。

　　——果然，我不在这个世界原本的运行机制检测范畴之中。

　　——它没有办法为我安排一位原本就很有公心的骑士在这里，从而将这修复的过程处理得自然而无破绽。而这说明这修正力真的就只是历史惯性，是自然现象，而不具备检测异常并优先排除特异项的智能。

　　史尔特尔小姐，想到。她现在确定这个世界的这条时间之河是没有智能的河。因为她刚刚的行为等同于将一枚石子从河床底下翻起并用指尖按住——而若是河流具备简易智慧。那么它便会扔出一只螃蟹来夹按住石子的手，而非单纯地用水冲刷，从而让石子回归于原本的河床深处。

　　——应当是世界线修正。

　　——我其实并没有回溯时间，而只是单纯地站在‘现在’，并审视‘过去’。而我改变过去的形式，就等于在播放视频最新画面的同时，修改已经滚过去的进度内容。

　　她眨了眨眼睛，世界便在她眼前分层——在洞悉了这时间操作的形式之后，隐藏在幕后的秘密自然就映入了它的眼中。

　　她看到了两片不同的天地，一份，是这一八二二年的丹麦，哥本哈根。而另一份，则是两千年后的神战现场，奥林匹斯的神域深处——前者是鲜活的，正在运动的。而后者，却是静止的，毫无变化的。

　　过去，正在运作。

　　现在，停滞不前。

　　雅典娜的时间操作，本质为将施术者处于‘现在’的时间感抽出。并用来阅览或者对‘过去’加以修正。而这，便意味着一切对过去的变更，都会即时地反应于现在。

　　毕竟，世界线修正。是假性的时间回流。它的表现形式，只不过是站在现在，修改过去而已。那么……

　　位于‘现在’的史尔特尔小姐打了个激灵，恢复了在‘现在’时间点的行动力。她看着眼前的雅典娜如同几千个合在一起的影子一般呈现叠加态的模样。她看见弑神者爱莎倒在神殿的地上，没人在乎。

　　于是她招手，将雅典娜和爱莎都抓入掌中。

　　然后她便离开了奥林匹斯的神域，回到现界。

　　她看到一切都没有改变，她看到黄昏之火，覆盖天野。

　　于是她便挪动脚步，从地中海周遭的罗马。不紧不慢地挪移到了属于北欧诸国之一的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街道之中。

　　她没有在这里看见北欧的神。但她却在这里看见了安徒生神话的怪物，她看见浑身长满眼眸的玩具士兵在街道上烧杀，和骑士们争斗并占据上风。她看见睡美人的手中落下带毒的纺锤，而小半个街区都染上了剧毒的雾。

　　它们不是神，它们只是童话，只是都市传说。而也正因它们并非强大，所以它们才能比那些居住在神话境界中的神祇先一步降下。

　　她看到几个大骑士正在围攻冰雪女皇，看到匹偌曹正将慌乱的市民变成呆滞的木偶。若是在一小时前，她在这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以黄昏之火焚烬一切，并赶在那些死者的灵魂抵达被污染的冥域之前先一步将它们复活。但是现在……

　　“我大致明白应当怎么做了。”

　　史尔特尔小姐的眸光，回返到了一八二二年的丹麦。而她的视线扫过街道，一个看起来很年轻，面貌青涩但又充满朝气的年轻学生便映入她的眼中。

　　于是她走过去，走到这个似乎正踌躇满志以至于不懂看路的年轻学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拍肩的同时，一缕无声的火炎便也涌入年轻人的身体之中。

　　“你好，请问你是安徒生先生吗？”

　　那个年轻人先是一愣，在看向史尔特尔小姐的时候目光在聚焦和散乱间不断变动。直到那一缕火炎渗入了他的视觉神经。将这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力量塞进去，并强行使历史承认这份改变。他才能够用双眼看到史尔特尔，然后又立刻因为年轻人的羞涩而脸红。

　　“是……是的！我就是安徒生，汉斯·克里斯丁·安徒生……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够为您效劳的吗？”

　　他似乎还想行个吻手礼，但史尔特尔小姐的手上毫无违和地出现了白色的长手套并且完全没有摘下的打算，于是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这么尬在这里。

　　且于此同时……或者说不同时。当他搭了史尔特尔小姐的话的时候。于现代的丹麦，哥本哈根，整座城市，所有被破坏的，被影响的部分连同那些现界的童话造物。都在同一瞬间陷入静滞，并处于不稳定的叠加状态之下。

　　——啊，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