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夜霏胧
纳尼？听到这句话，玲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什么时候，自家的宿主竟然会给别人台阶下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然而，很快咲月的下一句就让他直呼宿主还是那个宿主。
“那之前在京都之内，那三方两次的窥视也是因为阁下忍耐不住吗？”
这就有点当面揭人短了，幸亏这附近没有其他人，否则恐怕现在的情况真是尴尬到家了。
“额，实不相瞒……那是在下从小就患有的顽疾，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有梦游的习惯。”
贺茂忠行这次内心可就真的有点惊讶了，倒不是因为多么尴尬，其实他刚才很大一部分反应都是装出来的，毕竟作为一个老油条的官僚，这种基本能力还是有的。
——除了刚才闪到腰那一下，那是真的疼。
他真正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巫女竟然能够发现他通过阴阳五行之术施展的窥视法术，那可是把自身的视界和精神与自然统一的高阶阴阳术。
在那个状态下，贺茂忠行的存在就如同这周围刮过的风，河边流过的水一样，已经是这自然的一部分了，除了安倍晴明之外，还没有谁曾识破过他这个绝技呢。
“或许您的弟子没有和您提过……”咲月混不在意的指了指自己的金色双眼，“我的这双眼睛，可以看到很多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
“确实是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神目，不知道怎么称呼？”贺茂忠行扬了扬眉毛，对于这种罕见而强大的能力，他很有兴趣。
“转生眼。”咲月对自己的能力并不讳言。
——“转生眼？”
这个名词不像是编造的，但是贺茂忠行在自己所学习过的阴阳术和各种秘法记录上却并没有有关这方面的介绍。
“不过，就算是转生眼，也依然有它的局限，我看到的越多也越发清楚自己不知道的更多。”咲月对此淡淡的说道。
贺茂忠行总算明白了咲月口中的暗示，这位非凡的巫女来此的是有问题要问。
“老夫虚长几岁，又是在地人，也许可以为巫女阁下提供一些帮助。”
……
“整个京都之内，要说消息最灵通的，绝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内阁情报调查部，但那仅仅是涉及凡人间的事情，而真正要了解神道一方的秘闻，还是要依靠【阴阳寮】，或者说，正是老夫所掌管的【历部】。”
来到一处府邸，贺茂忠行端坐在了塔塔米之上，接过一旁式神递过来的茶具饮了一口，说道：“不知道巫女阁下想问哪方面的信息？”
“整个京都之内，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巨大的螺旋封印了，大师能够介绍一下关于这个封印的来历吗？”咲月直接开口问道。
“哦~你能看到那些螺旋封印的节点吗？”贺茂忠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恍然大悟，“对了，巫女阁下有着一双‘慧眼’，能够看到那些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关于螺旋封印，是当今四部之中【阴阳部】的博士，芦屋道满那小子在京都布置下的封印，可是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和时间，年纪轻轻就白了头。”
说道这里，贺茂忠行话锋一转：“不过——至于这个螺旋节点的目的，恐怕除了他本人和命令他做出如此布置的晴明之外，恐怕现在全天下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里面的内情是什么。”
芦屋道满，这是一个在京都同样名声响亮的大阴阳师，是被神道圈上下公认为能够和如今的阴阳师领袖【安倍晴明】并称的大阴阳师。
其本身在京都有家族传世，之前咲月也曾经接触过——那个叫做花开院枫的小子就是对方家族的一员。
作为世代相传的阴阳师家族，芦屋道满一族的后人之中只有最有才能的人才能继任当本家，擅长使用式神作战并从古至今守护着京都。
“哦？即使是对神道秘闻最为了解的‘历道’，精通占卜之术，能够融入自然观察万物的贺茂大人也对此一无所知吗？”
咲月显然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
“不是不了解，而是不能说。”
贺茂忠行直白的说道：“咲月小姐也是神道中人，应该也能了解到有些阴阳术在没有完全布置完成之前，是不能够轻易现世的，否则，那很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严重的后果？”咲月淡淡的说道，“那么我问一个并不会引起多么严重后果的问题吧……大师既然掌管【历道】，那么自然应该精通神道历史和隐于其下的真相了。”
“这你就问对人了。”听到咲月问道自己的专业上，贺茂忠行得意的说道：“整个京都上下，恐怕没有人比老夫更加了解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神道历史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篇无外乎是当初国津神与天津神之间所爆发的大战，因为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八百万神明因此遭受重创，而人间也因此妖魔四起，战乱丛生，以至于演变成现在这样人妖共存，甚至人族只能躲避在高墙之后的局面……”
话说道这里的时候，贺茂忠行的表情已经变得凝重了，他盯着眼前的巫女，半晌没有说哈。
而咲月却丝毫未觉，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问题：“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得祂们不惜导致这样的后果却依旧选择了内斗。”
说完，她看向了已经放下了手中茶杯的贺茂忠行：“大师，你能为我解惑吗？”
第九十七章 神话的真相
“为什么咲月巫女会对这种神话传说感兴趣呢？”贺茂忠行反问道。
“因为在我看来，将真实发生的历史事件附加上神话色彩就是这个世界上能够想到的最为高明的骗术了。”咲月的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讽刺道。
就比如著名的‘君权神授’这一概念，如今高坐在京都之内的天皇明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却自称为日本神话中的创世之神天照大神的后裔，以此来获得其的政权合法性。
不过，咲月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大胆，就连贺茂忠行这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也不得不提醒眼前这位巫女的发言实在过于大胆了。
“咲月小姐，您的语言比您的灵力还要更有杀伤力的多，老夫都难以招架了。”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咲月把玩了一下那翠绿的茶杯，淡淡的说道，“只不过这件事已经导致了现在如此严重的后果，难道大师作为掌管历道的阴阳师，对造成现世如此恶劣变化的事件可以做到毫无负担的视若无睹吗？”
“……”
贺茂忠行沉默了片刻后，然后叹了口气。“整个京都之中，敢如此质问老夫的人，恐怕除了芦屋道满和安倍晴明那两个家伙之外，也就只有咲月小姐您了。”
“那么，贺茂大人回答了吗？”
“老夫这里并没有什么答案，只有一些人所共知的神话历史可以普及一下。”
说罢，贺茂忠行便将神道历史向咲月娓娓道来。
“自神道起源时，神便被分成了两大派，分别为天津神与国津神，两派之间也数次发动战争。
天津神掌管天界，由天照大御神所率领。当天照大御神的弟弟【须佐之男】由于想念母亲【伊邪那美】，而拒绝父亲【伊邪那岐】分派的掌管海洋的任务而被驱逐出天界，后来流落到地上斩杀了大妖怪八歧大蛇，取出了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剑，交给了天照。
而后【素盏鸣尊】又在天界做乱，又被天照大神再次驱逐，之后加入了国津神成为了国津神的领袖。后来天照让自己的孙子天迩歧志国迩歧志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又名天孙也就是初代的天皇下凡掌管地上，并且与国津神须佐之男的继任大国主战斗。
导致了日本1600万神之间的战争。最后由天津神一族取得了胜利。之后国津神服从了天津神，只有国津神的王室后裔退守到了如今被称作西国的地方。”
说到这里，这位阴阳师看向咲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话说到：“这就是历史的神话版本。”
“那么，历史的真实版本呢？”
“历史的真实版本恐怕只有亲自询问神明才有可能得到，我作为一个掌管历道的普通人，能做的只不过是根据已有的资料进行推测。”
“那，大师你推测的历史是？”
贺茂忠行对咲月的问题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我在一本无名异志录上曾经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素盏鸣尊】曾经是这块大地上土著神的最高神。”
“土著神？”咲月的眼睛眯了起来，“很有意思的说法，结合我所知道的信息，大师的这句话已经给出了一个更加具有可信度的真相了。”
“呵呵~”贺茂忠行一脸装傻的说道：“我只是说的是一种猜测，而且也只是无意中看到的罢了。”
“确实是非常凑巧的‘无意’。”
得到了自己想要信息的咲月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开始饮下手中的清茶。
而一旁的玲珑对两人这种类似打哑谜一样的行为表示迷茫，他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在意识海中问道：“宿主，这一句话你就明白了？”
“结合我获得的情报和之前从八坂神宫那些曾经死去的死者身上搜集的信息，我已经获得了大致的结论，不过我还需要亲自验证一番。”
伴随这句回答，咲月的意识海之中再次显化出她的好几个自身形象，展开了标志性的‘思考代替发问’。
“如果，以【素盏鸣尊】为代表的国津神是本土神，而以【天照大御神】为代表的天津神是外来神，那么信仰这两者的人群是什么人？”
——“原住民和外来人口了。”
“如果曾经这片大地之上有所谓的原住民和外来人口，那么他们会怎么做？”
——“主强客弱，那自然客随主便，如果主弱客强，那就难以避免被鸠占鹊巢了。”
“如果是你，作为一个外来势力怎么敢冒然的进攻一个在本都盘踞多年的本土势力？”
——“在力量不明或暂时不如对方的前提之下，选择蛰伏与融入。”
“普通人可以这么做，那如果是神明呢？”
——“主动融入对方的神系。”
“素盏鸣尊曾经亲口承认过天照大御神为其大姐，而月读命是其兄长，关于这一点，如何反驳？”
——“如果是真话，我无法反驳，但素盏鸣尊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根据我从那些死去的樱之一族的先祖灵魂上获得的神恩信息以及昨天记录的御馔津神像来看，国津神一脉与天津神一脉的神力波动区别极大，一者为海洋为主导的神系，一者则是以大陆为主导的神系，两者之间的主导神职和神格构建模式都截然不同，而且阴阳师和佛教一脉很明显是由外界传入的，可以作为证据。”
“那么，怎样的要素是外来势力认为可以利用的机会？”
——“一个实力合适的敌人，这个敌人不能太弱小，否则无法吸引本土神系的注意力，但也不能强大到就连本土势力都无法对抗，否则外来者就没有取而代之的机会。”
发问的咲月分身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言语陡然之间变得愈发激烈而咄咄逼人。
“你认为什么样的敌人符合这样的要求？”
——“除了妖怪之外，还有谁更适合这个角色呢。”
“大妖怪的实力与神本就相差无几，那些外来的神明凭什么能够操控这些妖怪？”
——“不需要操纵，只需要将那些妖怪引入这里，本土神明迟早就会和那些妖怪之间产生冲突，到时候它们就可以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发问的咲月分身看向一旁观察的咲月本体，“现在的这个世界是渔翁之利的结果吗？”
咔嗒……
咔嗒……
伴随着发问的咲月分身提出这个问题，负责回答的咲月分身与其同时定格在了原地，随后化为碎片融入了脚下的意识星域之中。
只留下站在中间的咲月本体，自顾自的缓缓说道。
——“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任意一方神系所乐见的结局，但这恰恰说明在那群被引来的妖怪之中，有某些存在成功利用了天津神的心思挑起了两者之间的内战，趁着对方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让原本边缘的妖怪成功占据了这个世界的主流。”
第九十八章 预定的未来
“宿主，你的意思是造成如今这样结果的原因是因为妖怪利用了两个神系之间的矛盾吗？”
玲珑对于咲月的智慧早已无怀疑，他这样问的目的，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感叹。
“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优胜劣汰罢了，【神明】不会永远是【神明】，【妖怪】也自然不会永远是【妖怪】，这两者在这片天地之下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咲月的回答永远是理性到可怕，“昨天我们不就正好见到了一个例子吗？”
“那个堕落成妖怪的土蜘蛛吗？”玲珑恍然大悟，他虽然没有实际前去，但是凭借他的能耐，要观察到那的情况是轻而易举。
而咲月所说的结论还远不止此。
“这个世界的很多妖怪和神明很多都是人形的，神明可以通过交神的形势与人类产生半神后代【樱之一族】，而妖怪则可以与人繁衍产生名为【半妖】的存在，这说明【人类】、【妖怪】、【神明】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与某种程度而言本就是想通的。”
“所以，宿主你的意思是？”
“排除掉一些非主流的存在之外，这个世界之中大部分的所谓【神】、【妖】、【人】——或许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听到这里，玲珑的脑袋就算有阿卡夏记录的辅助，都差点没有跟上咲月的脑回路。
而两人如此复杂的问答也仅仅在现实中过去了一瞬，坐在榻榻米之上的咲月也才将手中的茶具放下。
就连那环绕在鼻尖的茶叶清香也才这一瞬，才空气中重新涌入了咲月的鼻腔之中。
“咲月小姐，如果老夫的回答解答了你的疑问，那老夫现在也有一些疑惑，想向您请教。”
贺茂忠行的这样的言辞，如果放在一般人眼里，那可算得上是纡尊降贵得过分了。
作为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师傅和传说中的仙人【役小角】的后裔，这位在神道圈的地位绝不是一个历道【博士】那么简单，但此刻的他，却下意识的放低自己的姿态，以至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在对面的咲月更是对此习以为常。
“很合理的交换。”咲月点了点头。
“关于我分家的那个小子，我听到了景明的汇报，但是我这么多年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会埋没一个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种天才。”贺茂忠行看向咲月，“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时那个小子之所以能够抵挡的住【土蜘蛛】的攻击，其实是因为巫女阁下的原因吧。”
“没错。”对这个问题，咲月坦然承认，她甚至还毫不在意地补充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家伙的资质有限，无法承受更大的灵力，我也没有必要亲自现身。”
“无论如何，在这件事情上，该属于巫女阁下的功绩我们阴阳师是绝不会居功的。”贺茂忠行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老夫平日行事是有点不拘小节，但是这种事情上，我还没有老糊涂。”
“贺茂大师，你还没有提出你的问题。”咲月提醒道。
看着咲月那一身纯黑的和服，以及对方那宛如黑色绸缎般的长发，贺茂忠行沉默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就在刚才，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咲月随即起身，对着贺茂忠行略微一礼，“那有缘再会了。”
说完，咲月便毫不脱离带水的转头离开。
直到其绝世昳丽的身姿消失，贺茂忠行也依旧坐在榻榻米之上没有移动半步，神情在瞬间变得落寞而苍老。
“爷爷，很少看见您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从这个房间的一处槅门之中，传出了一个极为年轻的声音。
随后，一双只能的小手将其推开，露出了跪坐在其后的一个少年阴阳师。
他的眉目清秀，双眼湛然若神，有着一头及腿肚的深紫色长发，用白色发带扎起发梢。身穿绛色里衣，浅绿色灯笼裤，外罩白色狩衣，头上并未带乌帽，但一举一动却吐露出十足贵族的凤仪。
而被这恍若神子般俊美的少年称呼为爷爷的贺茂忠行，正用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咲月离开的方向，深沉的说道：“二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晴明】时，我曾经一度以为我看到了阴阳师一脉壮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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