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夜霏胧
罗刹鬼的眼球随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动作左摇右晃。
恍惚中，他的眼中甚至从出现了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蜘蛛，用他那灵活的节肢在自己的面前左逃右窜，双目之中却随时盯着自己，只等猎物露出松懈的那一刻。
刺骨的剧痛开始逐渐从断掉的手臂处传来，那是身体应激措施失效后的反应，肾上腺素的褪去让罗刹鬼的大脑已经接收到了来自手臂断裂处的神经反馈。
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随时会死亡的压力就如同一根巨大的断头刀一般，坚定的向着自己的脖颈后方落下。
他的呼吸变得虚弱和急促、面部因为大量失血而泛白，而罗刹鬼的眼睑之上，一抹豆大的汗珠恰好流进了他的眼球之中。
——机会！
鬼蜘蛛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罗刹鬼的状态，他抓住了对方汗珠浸入眼球的瞬间，陡然拉进距离，然而，他并没有贸然接近对方，而是向对方掷出了手中的武士刀。
而罗刹鬼接下来的反应远远超出了鬼蜘蛛的预料——他在刀剑逼近身体的前一刻，间不容发地躲开了！
这一刻，胜负底定。
罗刹鬼用枪指着手无寸铁的鬼蜘蛛，那被汗珠浸润的眼球甚至都没有眨动。他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鬼蜘蛛，最后说道：“你输了，鬼蜘蛛。”
砰——
随着一声刺耳的枪响，鬼蜘蛛身体一震，在火枪的动能下，猛然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悬崖的边缘……
然后他下意识的向下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腹部——在那里有一个喇叭型的空腔形态的狰狞伤口，这是动能不足的铅弹才会造成的可怕伤势。
罗刹鬼所使用的火枪枪弹就是铅弹，铅的质地比较软，因此在击中人体后往往将所有动能全部释放出来，而且由于动能不足，弹头在遭遇人体的阻力之后，不会穿过去，而是会在接触的地方发生严重形变乃至破裂。
这种创口不论其是否致命，给与当事人的痛苦毫无疑问是远远超过一般弓箭插在身上的穿刺型伤口的。
鬼蜘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罗刹鬼，喃喃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是他所有的力气都被这枚铅弹给带走了，别说说话了，就连保持呼吸都在剧痛下难以做到了。
最后，这位野心极大的强盗在临死之前，只来得及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桔梗，然后便顺着悬崖跌了下去。
……
“你为自己争取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咲月抬起一只手，阴阳遁的力量在她的手中化为一个球体，然后径直射向了罗刹鬼的身体。
这个状似球体的阴阳遁包覆在了罗刹鬼的手臂断口的位置，然后向外延伸，眨眼间又重新生长成了一个新的手臂。
“这是？！”*2
这断肢重生的一幕比之前那毁灭性的一拳更加震撼人心，就连桔梗在看到这如同奇迹一般的景象后，脸上也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讶。
咲月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试一试，看看合不合用，不合用就切断了再重生一个。”
啊这……
动了动手，罗刹鬼惊讶的发现这个新生的手臂简直就和自己原本的手臂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力量上还要远胜过自己的左臂。
原本他内心还有用火枪趁机偷袭两个巫女的心思，但是这仿若神迹的一幕彻底击溃了他内心的想法。
“眼前这个黑发黑袍的真的是巫女吗？不……就连神明也做不到这种事吧——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的话。”
啪嗒——
罗刹鬼松开了握住火枪的手，向着咲月跪了下去，他将头俯下，颤抖的身躯紧贴地面，歇斯底里的哀嚎从他那带着哭腔的口中向外蹦出。
“为什么，为什么向您这样的大人不能够早点出现呢。”
“我也不想杀人，我也不想作恶，可是我也要生存，我也要活下去啊。”
“不欺负他人就会被他人欺负，展示善良就会被当做软弱，没有反抗的武力就只能沦为他人杀戮的对象，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
这一个个问题难以回答。
咲月一直保持这沉默的静听着，而一旁的桔梗此刻内心更加复杂。
这位以守护世人为己任的巫女走到了罗刹鬼的身边，用自己身上的灵力治疗起这位上一刻还想取她性命的强盗。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旁的咲月突然这样问道。
“为什么……？”
桔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作为一个年纪尚轻的游历巫女，她的大部分时间是在神社和神宫里度过的，除了接受委托对付妖怪之外，她并不经常和其他的普通人打交道。
然而，现在的动作对她而言，似乎就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一样，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拯救眼前的每一个人，而无论那个人被她救赎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她都不想考虑——或者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过是再亲手将他杀死而已，但是现在，她只是简单的想要救赎眼前之人。
“咲月大人，也许这样的我确实很愚蠢，就算是明知对方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也会施以援手，只要遇见了，我便无法忽视那些需要救助的人……”桔梗背对着咲月，巫女服下身影显得曼妙而高洁，“这就是我的答案……”
随着这几句话，桔梗身上的灵力开始飞速的增长起来，在之前，咲月从未见过有巫女的灵力会这样爆发式的增长。
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了看桔梗的侧脸——可惜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善良】之人。
不过，至少还有点价值。
想到这里，咲月用手指了指悬崖之下；“那么，悬崖之下那个强盗更需要你的帮助，你要去拯救他吗？”
这一刻，肉眼可见的，咲月的转生眼之中，看到桔梗身上的那根【劫】线在陡然之间胀大了一圈。
已然化为了实质紧紧的绑缚在了这位【悲运的巫女】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实的想法
鬼蜘蛛死了吗？
——当然没有，这样一个稀有的研究材料咲月自然不会轻易让他死掉。
桔梗和他身上的【劫】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命运之力的雏形，是连权限级的【状态操弄】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记录的力量。
而且这种力量虽然很强，但是究竟如何产生作用，后续又该如何成长？
这都是问题，而咲月要掌握这种力量，只能在桔梗和鬼蜘蛛的身上做实验。
顺着悬崖，咲月转身就准备和桔梗一起离开，至于那个罗刹鬼？
这个人的存在与否对咲月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他只不过是咲月随手拨弄的一个棋子而已。
他作为强盗，看似是一个强者，但实际上他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祈求他人救赎的弱者。
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在渴望着一个不存在的【救世主】来拯救自己。
这是彻头彻尾的弱者心态。
咲月是魔佛【波旬】，她从来不是好人，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这个世界也没有谁是救世主——就连【觉者·释迦摩尼】也只能通过归一转生这种极端的手段来度化世人，更何况是她？
能拯救自己的从来都只有自己，在这一点上，桔梗、鬼蜘蛛、罗刹鬼都一样。
人是有思想的芦苇，也因此由思想决定了摆动的方向。
咲月立于境界之上，用居高临下的视角冷眼旁观者这一切，这几个人实际上都陷入了不同的执念漩涡之中，有的浑然不知，有的还甘之若饴。
众生确实都有觉性，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能觉悟。
绝大多数的众生都不具备明心见性的慧，上智者可以靠自我开悟获得（例如天道电视剧中的丁元英），中智者可以通过念经诵典，耳濡目染之下拾得片缕。（一般的僧人），而下智者则永远处于浑浑噩噩之中，一辈子都无法洞见真实。
……
贺茂宅邸中。
贺茂忠行正坐在长案前，悠悠的喝着茶，就连身为阴阳师该穿着的狩衣也被他披挂在了一边，黑帽更是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自从那天与咲月见过一面之后，他就陷入了这种半摸鱼的状态。
但树欲静、风却不止。
门外的脚步声飒飒，很快，一个人影便匆匆赶来，那是他最看重的家族后辈——贺茂保宪。
此刻这位家族后裔已经披上了阴阳少允的衣服，与前段时间异军突起的花开院枫两人同时成为了阴阳寮最为引人注目的后辈，被好事者评为阴阳寮下一辈的【晴明】与【道满】。
不过，这位前途远大的少年阴阳师此刻却并不轻松，他来到祖父的房间门口站定，然后整了整衣冠，礼貌的开口问道：“祖父大人可在？”
贺茂忠行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平静的说道：“进来吧，茶尚温。”
保宪这才轻轻推开了门，鞠躬行礼之后，以跪姿坐了下来。
这才庄重地捧起了案上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祖父，天皇已经亲口说道要将神道教封为国教，阴阳寮之内大部分同僚都对晴明大人的决定心存不满，此刻他们正聚集在府邸门口，想要您出门说一句公道话……”
“让他们等着。”贺茂忠行这样说道。
“这……合适吗？”
贺茂保宪毕竟年轻，他尽管经受了家族的严格训练和礼仪教导，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如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容易沉不住气，也无法从更高一层的眼光看清局势。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等的，我听他们在门口嚷嚷的声音还响亮的很，那就让他们在多嚷嚷几天。”
一边说着，这位京都资历最老的阴阳师一边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又沏了一杯茶。
这时，一位贺茂族人的下人出现在了一个屏风之后，禀告道：“大人，收到消息，七人队中的六名成员在京都外围被咲月巫女的随身护卫杀死，现场一片狼藉，七人队的首领消失无踪。”
老阴阳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是两天前的事情了，有探查到七人队首领的下落吗？”
“报，下属无能，没有查到任何有关蛮骨的消息。”
“嗯……这才正常。”贺茂保宪淡淡的说道，“毕竟，就连我的阴阳术也无法预知，你要是能够查到的话，我就要怀疑你的身份了。”
屏风之后的下人闻言大惊：“大人，小人对贺茂家绝无二心！”
“我也这么认为。”
贺茂保宪老神在在，没有多说什么。
片刻后，又有一位下人出现在了屋外，禀告道：“大人，最新消息，七人队是受那位到那位羽衣狐大人的命令，才会前去挑衅【黑月依姬】。”
“呵，羽衣狐，一个转生妖怪现在登堂入室……还被称呼为大人了。”贺茂忠行听到这里，脸上依旧不悲不喜。
——也许就让这些旧时代的事物全部消失，才是真正救赎的方法吧。
他不禁再次回想起和那位【黑月依姬】的谈话。
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对方的身份绝不简单，对方必然和【月神殿】有关。
而芦屋道满那次闯入月神殿带回来了很多信息。
但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就是对方的目的——“改造这个世界”。
以月神殿的实力说出这样的话，就没有谁会忽视这件事的可能性。
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组织站出来公开说要站在【月神殿】的对立面。
尽管西国的斗牙王已经被传出死于【月神殿】之手。
尽管香取神宫的四魂之玉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月神殿】夺走。
尽管螺旋封印的修复工作至今仍旧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组织站出来公开表态与【月神殿】为敌。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月神殿】展现出来的实力太强大了。
天下四主说杀就杀，四大神宫说闯就闯。
谁都不想去当这个出头鸟，就连很多站在神宫之后的神明也对【月神殿】心存顾忌。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统筹手上所有的力量，而现在最为关键的就是【天津神】与【国津神】已经有了和解的契机。
册封神道教为国教就是晴明为了让这两个高个子顶在上面而做出的让步。
而门口的那群蠢货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只知道为自己那一点蝇头小利跑到他这里哭丧。
哼~
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早就派出自己的式神把那群丢人的家伙扔出京都之外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螺旋封印的进度
而在这个时候，与贺茂宅邸同样热闹的，当属此刻的阴阳寮内了。
两天前，安倍晴明这位大阴阳师就一直呆在自己府邸的密室之中，谢绝了一切访客。
甚至就连天皇的召见，这位大阴阳师也遣人称病推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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