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快鸟
然后咬着牙,侧着身躯,终于调整姿势,用这只空出的手,将另一只手也解放开来。
她喘着气,扶着木马坐起,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因为她不知道那凶徒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
她的手无法碰到绑在木马后腿处的足踝,于是一点一点地,向后移动,直至整个人脱出木马,往后栽倒。
她的身体坐在冰冷而又坚硬的地上,双腿却还被绑在木马上,这一瞬间,她甚至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然而这样的痛,对于她这几天所受的折磨,已是算不了什么。
她勾着身子,好不容易,才将绑在她脚上的麻绳解开。
低头看去,此刻的她身无寸缕,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腿上那两纵两横的割伤更是触目惊心。
差了最后一笔,那就要变成一个“正”字。
少女的躯体颤了一颤,回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她的眸中依旧是一阵惊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初始时的撕筋钻骨,后来的各种凌虐,让她感觉自己每一刻都想要死去。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爬起。木桌上,那昨晚对她一件件用过去的刑具,到现在,也让她多看一眼便觉颤抖。
那一条条令人恶心的、无牙的花蛇,依旧在角落的笼子里,蠕动盘旋,时不时地发出嘶声。
炉子里的火熄了,不过那华丽的床榻边,灯台上竖着的大红烛,大约是在昨夜快天亮时重新换过,因此到现在还残留着光芒,并未熄灭。
她自己的衣裳,早已被那恶贼扔进炉子里烧光。
她不得不一瘸一拐地,来到塌边,抓着那艳红的床单,努力将它抽出,披在身上。
裹着艳红的床单,她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
门虽然是关着的,但幸好能够打开。打开后,发现只有内侧才有门栓,这也让她稍稍地有些疑惑。
这个有许多刑具的囚牢,门却是从内头拴着的,看上去不像是要将犯人关在里头,倒像是要和犯人一同在里头做些什么,不让外面的人闯入。
出了门,拾阶而上。她贴着墙,忍着脚伤,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墙壁上有画,不过因为光线昏暗,一时间,也看不出画上画的是什么。
上方的曲乐,愈发地响了,还有各种各样的笑声,有男有女。
来到阶梯的上端,还有一扇门,那一刻她生出恐惧,担心这门是从外头锁死的……但是没有。
门栓依旧在内侧,门一拉就开了。她冲了出去,艳红的床单,随着她的奔跑,拖曳在地。
先是七拐八弯的通道,兜兜转转,人声越来越多,间伴着琵琶、锣鼓等奏乐声。
她冲到了一处大厅,高处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将大厅照得光亮。有许多酒桌,全都坐满了人,酒香四溢,吵闹不断。
“救命!”她大叫着,“有贼人将我囚在这里,你们快去帮我报案。”
在她的叫声中,她看到周围的人扭过头来,哈哈笑地看着她。这些人,男子全都衣衫光鲜,女子却都是松垮单薄,甚至是衣不蔽体。
“好漂亮的扭儿!”一个肥胖的男子伸出手往她摸来。
杜月皎惊慌避开,她紧张地抓着床单,勉强遮住自己的大腿和腿上的伤痕。她转着身,想要找人帮她,那一张张嬉笑的面孔,像转马灯一般在她的眼中转动,仿佛在看着什么有趣的乐子。
她尖叫道:“帮帮我!”
这些人却是笑得更开心了。有人醉醺醺地,摇摇晃晃地往她走来,伸手往她的脸摸去:“好水灵的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
忽的,一只手搂住了她的娇躯,将她紧紧地搂在胸膛,紧跟着,便是冷漠的声音:“她是我的。”
杜月皎的心,随着这人的声音,直往下沉。她甚至不需要抬头,就能够“看”到他的鹰钩鼻,看到她那令人心寒的、可怖的脸。
“切!”那肥肥胖胖、满肚肥肠的家伙,又摇摇晃晃地转了回去。
那冷酷如冰川的声音,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响起:“你可以继续逃,没有关系。我猜你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我可以送你出去,将你就这样丢在大街上。
“让大家都看看崇仙门出来的小道姑,看看他们心目中,如同仙女一般的人,是怎么光溜溜地,被扔出这种肮脏的地方。让大家都看看你腿上的伤,猜一猜你的腿上为什么会有‘正’字。”
他竟然还松开了她,然而她却已是无力地瘫软下去。
鹰钩鼻的青年哈哈大笑,将她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床单飘动,艳红如血。
少女在他的怀中失声痛哭,她的耳中想起的却是满大厅的笑声,这些笑声层层叠叠,永无止境,仿佛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
灯红酒绿,满厅光明,她却已坠入了无止境的黑暗。
鹰钩鼻的青年将她重新带回了地底的“囚牢”。
他将少女扔在榻上,她的躯体在榻上滚了一滚,艳红的床单铺开。
她却只是躺在那里,无神地看着装饰华美的壁顶。
那失去色彩的眼神,依旧在流着泪。
哭声却已停歇,这华丽如洞房的囚牢,一片安静。
——
师皓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弄错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太过成功,还是太过失败。
折磨她的肉体,凌虐她的身心,给她最后一点希望,再狠狠地击碎她。
他觉得,这一连串下来,她应该就会崩溃了,然后交代出他想要知道的情报。
但是现在看上去,她的确是崩溃了。
她就那般硬挺挺地躺在榻上,睁眼流泪,一动不动。
直至泪水都干了,她的眼睛依旧那般睁着,空洞而又茫然,甚至还泌出了血珠。
不管师皓再逼问她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她还活着,但却像是一具尸体。
这却无论如何都不是师皓想要得到的效果。
平心而论,虽然这姑娘从一开始很明显的有在针对他。
好歹师皓也是救了她师妹,得到的却是挖苦与质疑,单是这一点,就很让人不爽。
但师皓与她之间的这点过节,也没有到非得杀她的地步。
而她现在看上去,真的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个晚上,他没有再去管她,只在天快亮时,强行为她灌下了一碗肉汤。
到了白天,他也只是将她放在这里,没有绑她,没有锁她,什么也没有做。
而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连一点求生的意志都无。
这样子,根本就什么都不可能问得出来。
最后,师皓不得不封住她的玉枕穴,强行让她睡去。
让杜月皎睡去后,师皓依旧维持着邪影易容术的易容,再次来到那座庭院,与暗雷会的邱老、卢彤等人见面。
邱老问道:“昊壮士,不知口供问得如何?”
师皓缓缓地摇了摇头:“那丫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能撑,到现在,什么也都没有能够问出。”
卢彤轻声道:“我们得到了新的情报,连蛮廷的狗皇帝,似乎都在向月可台家过问这次的实验,还有崇仙门。看起来,明昆观刚开始时,并没有将那‘封神’实验上报。崇仙门六院事中,至少有一个正在赶来锦郡的途中。”
师皓一边暗自惊讶,“暗雷”的网络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些,竟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蛮廷和崇仙门高层的动向。
同时却也紧皱眉头,看来这件事,当真是非同小可。
卢彤继续道:“还有蛮族豪门月可台家,有一位千金唤作月牙儿,乃是月可台猊南的女儿,现在也到了锦郡,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封神’实验有关的。”
师皓却道:“不是!”
邱老与卢彤一同往他看去。
师皓负着手,让自己显得更加阴沉些:“据我所知,这个月牙儿,似乎是为了调查近来在流民中被偷或是被掳的大量儿童的案子而来,跟这‘封神’实验,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卢彤讶道:“这件事,其实我们也有注意到,甚至已在暗中查探,想要弄清楚是哪个黑帮或者哪些江湖败类在做这种令人家破人亡的恶事。但是蛮廷会去关心这种事情?”
邱老沉声道:“他们要是真的关心的话,也不会在中原腹地大兴土木。百姓原本就已因为豪门的各种圈占田地、欺男霸女,过得惨不忍睹,现在又家家户户的,被拉壮丁、充苦役,蛮廷建起的每一段沟渠,都不知填上了多少人命。”
卢彤轻声道:“腹地的百姓真的很惨,西蜀行省地处偏远,许多底层的百姓,都已开始活不下去,更不用说那些失地失人的家庭。逃亡没有活路,不逃亡更是个死。
“就这样,那蛮廷的狗皇帝、狗丞相还在口口声声,说着要搞什么‘金夏一家亲’。”
邱老叹道:“在蛮廷看来,底层那些没有武力,没有权势的老百姓,根本算不得人,死再多也没有关系。所谓的金族华夏一家亲,拉拢的是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以及武林中一些为虎作伥的门派。说到底,目的还是为了‘以华夏,制华夏’。”
卢彤恨恨地道:“可惜武林中,就是有那么多的江湖败类!尤其是崇仙门,靠着蛮廷而崛起,又在蛮廷的扶持下,压制着整个中原武林。”
师皓略一沉吟,忽道:“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第20章 噩梦不再
杜月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的、封闭的空间里。
她的双手与双脚都被绑着,身躯摇摇晃晃的,随着滚滚车轮响起的轱辘声而移动。
她正在被转移。
她不知道会被转移到什么地方,但她已经无所谓了。
她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空洞的黑暗。
躯体依旧会痛,却又随着内心的冷却,而逐渐地趋向麻木。
她就像是被一片薄薄的、随时都会化掉的冰层载着,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四面都是惊涛骇浪,逃亡是没有意义的,希望也是没有意义的。
满身的伤痕与留在大腿上的耻辱刻印,就是她的所有。
她甚至害怕看到光线,那会将她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周围有喧闹的叫唤声,有奔跑的脚步声,有因为讨价还价而引起的争吵,也有兵士对流民的大声吆喝和驱赶。
她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黑暗,随着这狭小空间的摇晃而摇晃。
有一阵子,周围的声音小了下来。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慢慢的,声音又变得大了,更多车轱辘的响声,此起彼伏,其中一些显得老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有那么一下,她停止了摇晃。
“打开看看!”有人喝道。
“官爷!”另一个声音响起,“家里的小妹病亡,也没钱办丧事,就是随便装了,运往山里埋了。”
“叫你打开就打开!”兵士的声音有些恼怒,“不打开,谁知道你这里头装了些什么?”
“官爷说的是,官爷说的是。”那声音应道。
忽的,周围一片混乱,少女的身躯,愈发剧烈地摇晃起来,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磕磕碰碰。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这样的喊声响了起来,却很快就被抛得远了。
车辆加速,又在山里兜兜转转,有时候,少女的娇躯会随着车辆在土石上滚过而震动,有时候又会被甩来甩去。
不知不觉间,默默地流出血泪,少女的眼眸都变得血红,而不只是深邃的黑暗。
不管是在市集里,还是在城门口,她都可以放声大叫,引来更多的注意。
然而她却放弃了所有的机会。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小到大,忽的,有木头断裂的脆响,她整个人在这狭小空间里翻滚。
“这车没用了!”有人说,“也不知这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管它呢,有钱就好!”另一个声音响起,“好在也快到了,辛苦一点,抬过去吧。”
少女的身躯重新摇晃起来,只是这样的摇晃,但是比起刚才的震动,显得轻微。
直至这样的摇晃,也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道:“这位公子,我们把它弄过来了。”
“抬到里头去!”阴沉的声音,犹如本就锋利的刀锋,在磨刀石上刮过,因此显得更加肃然。
少女被抬了进去,放在了什么地方。
那两个人到了外头,然后便是钱币碰撞的声音,和那两个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忽的,那阴沉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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