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角宿一
“受不了了！谁要跟这种妖怪住在一个村子里啊！”
终于有一天，少女再也不能继续呆在人类的村子里了。
无法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人，所去的归宿往往就是与红尘绝缘的寺院，于是少女被送到了鞍马寺。
鞍马寺的住持是一位佛法高超、为人慈悲的老僧，他没有介意少女的容貌而将她收留了下来。
在那里，少女过上了白天在寺院帮工、打扫卫生，晚上与和尚们一起学习佛经与知识的生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少女似乎在学习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
用佛家的说法就是悟性惊人吧，只要是读过一次的经文就能够过目不忘，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这只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女。
就这样，少女在鞍马寺中度过了数年，还未出家的她在经书方面的水准已经不亚于寺中待了几十年的僧人了。
收养少女的老翁不识字，没有名字的少女从鞍马寺的住持那里取得了名字。
因少女过目不忘的悟性与天赋之才，老僧给她起的名字就叫做法眼。
在佛教中，有着名为五眼的概念。
从低到高依次是指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
五眼代表着修行的次第，也是开启智慧的顺序和相应果报。
其中，法眼是仅次于佛眼的境界。
众生平等，但不等于众生相等——
了悟到世间万物的本质是空，但明白不同境界里看到的相，相对于那个境界里的人，却是真实不虚，这便是法眼的境界。
拥有法眼境界的人，也就是通常所称的菩萨了。
光是从这个崇高的名字，就能够感受到少女所拥有的稀代才华在凡人眼中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天傍晚，法眼在山脚的人家处帮忙做完了农活，正准备趁着夜色到来前返回寺中。
少女身上穿着寺庙里其他孤儿穿剩下来的旧衣，暴露在短袖之外的一双白皙纤细的双腿迈着迅捷轻快的步伐。
对她来说，攀爬这座山路崎岖陡峭的鞍马山并非是什么难事。
根据住持所说，寺庙之所以要建在山上是因为登山本身也是一种修行。
但是少女却无法理解这种观点，她不这么认为，因为她从来没有觉得登山很累。
不仅是爬山，那些成年人做起来很吃力的工作在少女眼中也非常轻松。
似乎法眼不仅仅是学习的天才，就连在身体素质方面也远远优于常人。
当然少女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平时回到寺里也总是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
毕竟若是让人知道她拥有使不完的力气，说不定会增加现在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
可能会再次被当做妖怪看待。
那样的经历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很快，法眼背着重重的木柴回到山顶的鞍马寺门口了。
少女远远地望着寺庙，感觉今天的寺院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平时一旦到了晚上，门口就应该会有僧人把手，但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
夜色下的鞍马寺在少女眼中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不过或许是在山里出生的缘故，法眼的胆子远超常人，她并没有将眼下的状况放在心上，而是径直入了寺庙。
到了冬天，白昼就变得很短，明明刚刚还是傍晚，现在却转眼就一片漆黑。
长长的参道上空无一人，白天庄严肃穆的建筑此时透露出一股阴气。
法眼没有太在意这些，而是直接一路小跑地来到了鞍马寺的正殿。
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法眼，你回来了吗。”
少女转头一看，马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恭敬地行礼道：“住持大人！”
从后面叫住法眼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她收留在寺中并赐她名字的鞍马寺老住持。
那是一位身材矮小且佝偻的老人，和常人认知中的老和尚一样，这位住持不苟言笑，脸上时常挂着严肃的表情。
若是罗德见到这位老僧的话，一定会说“我去！你是间桐脏砚的孪生兄弟吗？”，就是如此外貌可怕而严肃的老人。
但法眼却很清楚，鞍马寺住持实际上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得道老僧。
对于生来就没有父母的少女来说，收留她并给她学习知识机会的老住持就像是她第二位父亲一样的人物。
虽然如此，但法眼却觉得今天的鞍马寺住持要比平时更加阴沉。
“法眼，你随我来。”老僧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转过身体，向前走去。
“是！住持大人！”
法眼放下背上的木柴框，高兴地跟着住持向寺院深处走去。
“住持大人，大家都去哪里了呢？”
法眼问道，但老人却一言不发，只是埋头走路。
啊，没听见吗……住持大人毕竟也上了年纪呢，少女心思单纯地想到。
二人无言地进入了鞍马寺最里面的讲经堂。
平日这个时间的宝殿中应该已经坐满了僧侣，但今天讲经堂却空无一人，虽然点着蜡烛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阴森寒冷。
“那个……”
自打进入殿中，住持就一言不发地背对着法眼，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再由自己主动发话。
“砰！”的一声，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忽然诡异地自己关上了。
刚才在月光照耀下还显得明亮的讲经堂一下子变得诡谲起来，就连宝殿中供奉着仁王罗汉们，也仿佛变成了大江山上的恶鬼童子。
“住持大人？”
少女终于按耐不住，出声询问。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并且越来越响。
她定睛一看，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从漆黑的阴影出显现了出来。
既有男的，也有女的，发出阵阵恐怖的叫声。
法眼张大了嘴巴，出现在寺庙中的竟是无数的怪异。
独眼的大秃头鬼。一条腿的恶犬。两个脑袋的女人。
有腿的蛇。长着手脚的琵琶。独角的鬼。双角的鬼。
牛一般大的癞蛤蟆。长着马头的鬼。
爬行在地上的小孩。倒吊在天花板的男人。在空中飞舞的头颅。
长着鸟嘴的鬼。脸长在后面的鬼。长着翅膀的狼。用脚走路的壶。
从画中溜出来的薄片般的女鬼。浑身都垂满乳房的女鬼。
他们仿若在庆祝庙会一般，手舞足蹈地发出奇怪的声音、围绕着宝殿排成队列。
偌大而神圣的讲经堂之中，竟在一瞬间就被无数的妖魔鬼怪所占据。
在日本，人们对于这种超自然现象有一种专门的称呼——
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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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 我什么都做不到……To
大群的妖鬼齐聚在鞍马寺中，将此地变为了妖怪的巢穴。
庞大的魔力——不，用这个国家的说法是庞大的妖气支配了空间。
“……呜噫！！！”
纵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法眼，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惊吓到大叫出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然而，背对着她的老住持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若无其事地注视着恶鬼们。
“终于到这里集合了。”
老人用比平时更低的声音说道，“怎么有血腥味，你们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吃人了？
这里离京城很近，若是吃人被发现可是会惹来麻烦的家伙的。”
妖魔鬼怪们并不回答，只发出或高或低的笑声。
“只是前菜而已，今晚真正的大餐不是还在后面吗？”
其中一名妖怪这么说了之后，无数道目光转而集中在法眼身上。
“就是这个小鬼？”
“怎么是女人？”
“是个女人啊。”
“女人的肉太肥了，我还是喜欢吃男人，肉质更有嚼劲。”
“你不吃我吃……女人和小孩才是最美味的，我至今都忘不了三年前吃掉的那个女人。”
就在妖怪们讨论美食话题的时候，其中一名没有头壳、把脑子露在外面的鬼对住持问道。
“喂，僧正，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只要吃了这个小鬼就能获得非比寻常的力量？”
住持坚毅地点点头：“错不了，这个小鬼是自然的精灵。
虽然知性的建立只有短短十几年，但实际存在的岁月说不定比这个国家还要悠久得多。
不仅如此，这小鬼身上还有什么我也看不透的东西……
这可真是不得了，只要吃一口她的肉，我们的妖力就能一下子跃升几百年修为。
到了那个时候，过去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大江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在我等的皇帝复苏之前，就先杀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用她们的头骨当做酒杯祭旗吧！”
鬼群骚动起来。
“太好了！我要她的眼睛！”
“那我要她的胳膊！”
“肠子、肠子、肠子！”
“吃掉她！”
“吃掉她！”
法眼自始至终都默默地听着妖怪们的对话。
住持大人似乎在跟妖怪们商量要吃了自己……为什么？
难道是住持大人把自己献给妖怪们了吗？不可能，我所知道的住持大人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法眼咬紧嘴唇，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哼哼哼哼……”
老人的肩膀颤抖起来，发出有若恶鬼一般的可怕低笑。
“不愧是自然的精灵，在这种状况下都能保持冷静吗？真是个不讨喜的小鬼。
如你所说，我不是鞍马寺的住持。”
老人缓缓地转过身体。
“……啊。”
法眼瞪大了双眼。
出现在那具袈裟法衣之下的，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物，而是一具干尸。
恐怖的面容之上，本该放着眼球的空洞中窜着一轮不详的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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