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谷的回音
“收容律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负担，我们没有占便宜。”
“天命很乐于承担这种负担，就不必让逆熵吃亏了——再说你已经得到一枚律者核心，同时也收获一位律者了，别太贪心！”
赫拉笑眯眯地回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似乎冒出了火花。
“事关律者这种动摇文明的力量，利益方面的因素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有能力万无一失地收容，乃至教育她。这方面，看看我们的盟主大人，再看看温蒂……天命拿什么和逆熵争？”
齐克慢悠悠地说道，铁一般的事实，着实让人很难反驳。
确实，在调孝夂律者方面，已经有两次成功先例的逆熵才是权威，天命的历史再久，没有可以拿出来比较的案例，很难驳倒齐克。
所以，赫拉果断换了个角度，垂眸，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姓沙尼亚特。”
“所以？”
“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除非你想承受我的怒火。”
“你在威胁我？”
齐克把文件放到了桌上，翘起腿，冷淡依旧地问道。
而赫拉明媚一笑。
“你知道沙尼亚特的历史吗？”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沙尼亚特的始祖，是在黑死病瘟疫中，被奥托大人治愈的实验体少女。她感念奥托大人的恩德，并对夺走她一切的崩坏恨之入骨，所以选择追随奥托大人，毕生与崩坏战斗到底。第一批冠以沙尼亚特名号的少女，都是这样子的存在，一群失去了所有，除了对奥托大人的感恩和对崩坏的痛恨以外，一无所有的孤魂野鬼。”
“你想说什么？”
在赫拉慢悠悠的陈述中，齐克皱眉问道。
而赫拉敛去了笑容，渐渐用冰冷无感的语气，继续陈述道：
“和得天独厚的卡斯兰娜不同，起初的沙尼亚特，根本不存在适应崩坏能的血脉。但是那第一批的孤魂野鬼自请参与了各种人体实验，在毫无保障的变异与死亡中，逐渐淬炼出优秀血统，并将这种做法定义成家族传统代代传承了下来。因此，有了如今的沙尼亚特血脉……”
平淡的陈述中，透露出来的是血淋淋的残酷历史。一代代的忠诚，一代代的实验，才得到了如今的沙尼亚特血脉。每一个沙尼亚特，都代表了牺牲、忠诚、坚守，背负着沉重的家族使命——同时，她们也都是奥托的心血之作。
赫拉想强调的，就是这个。
“沙尼亚特是天命的沙尼亚特，更是奥托大人的沙尼亚特。作为那群孤魂野鬼的领队，我是唯一一个苟活到今天的人，我亲眼看着沙尼亚特从偏激到沉静，从繁荣到血脉凋零……如果说有谁想从我手上夺走那个孩子，就是在向我宣战。”
赫拉轻描淡写地说道，话语间折射出的是令外人信服的决心，同时也分外的义正言辞。
她撒谎了吗？当然没有！
赫拉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然而，除了三无的琥珀和懵懵懂懂的符华以外，齐克和爱因斯坦都抽搐了一下眼角。
明明就是把人家当成工具人家族，偏偏能说成理直气壮的论调，五百年的功底，真不是盖的。
如果齐克继续坚持，在外界看来多少有些理亏，毕竟人类是偏向感性的生物，赫拉都把话说到这程度上了，可谓拉满了同情分和敬佩分。
当然，这不足以让齐克让步。
齐克摸着下巴，他此刻琢磨的是，让赫拉带走安娜，最多就是天命多一个高端战力，影响也不是很大——当然她可能还有什么更深的计划，但不论如何，赫拉难得这么坚持……毕竟这些年都很安分配合，难得提一个要求，从维持友好现状的角度看，齐克感觉不好拒绝。
一个冰之律者重要，还是保持与奥托的高度默契重要——齐克已经有了答案。
“冰之律者归你，十二个尚且存活的拟似律者，我要八个。”
“成交。继续下一个议题。”
“下一个议题是，「月光王座」装置在此次大崩坏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一方面保护了大部分平民不受崩坏能侵蚀影响，另一方面争取到了宝贵的救援时间。它的效果已经得到验证，那么，有必要继续加大推广建设的力度，我需要天命的配合……”
议题不少，但都是与大崩坏息息相关的话题，而在齐克和赫拉都积极参与的情况下，谈论的效率极高。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极东地区的安排和一些后续计划基本明确了下来，并大大方方地同步公之于众——目的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别有用心之人，天命和逆熵接下来要这么干了，有种你就拦路试试。
当天命和逆熵决定了一些事情的时候，无论资本、地下团体还是国家，所有的常规社会力量都只能让步乃至无条件遵从。
齐克不会纵容傻子，脱胎换骨的瓦尔特也不会，至于奥托就更不用说了。
也唯有这样子的强权，才有能力引导和改变世界，带来真正的希望。
第一百九十一章 铁腕慈父
“第四神之键是一颗漂浮在太空中已经五万年之久的卫星，装载着前文明风之律者的核心，具备气象干预和聚拢、驱散大区域崩坏能的功能。它曾修复过前文明终结后几乎彻底崩解的地球生态，也修复了第二次崩坏后满目疮痍的西伯利亚，而今，它将继续帮助极东地区恢复生机。”
“可以看到，大地的创伤在温和的风雨治愈下得到了恢复，逆熵改造的特殊植株开始萌芽。当它们成长并最终枯萎后，这片一度被崩坏能腐蚀的土地，将迅速恢复肥力，成为生命可以正常生存繁衍的地方……”
“在大崩坏中，我们失去了很多，从来都是如此。第一次大崩坏时，我的第一位人生导师，逆熵最初理念的源头，伟大的瓦尔特·乔伊斯先生战胜了崩坏的意志，并牺牲了自己。第二次崩坏，我曾与天命的战士屡次经历生死，无数女武神前赴后继地牺牲，符华仙人一度将自己的生命和记忆燃烧殆尽……最终，有了西伯利亚一役的胜利。”
“曾经的蚩尤战役，今天的极东大崩坏，同样是无数的牺牲换来了胜利，保证了文明的存续。我想说的是，崩坏从不是某个人、某个组织势力的事情，它是全人类共同遭遇的灾难，每个人其实都站在前线上，都有义务为此而奋斗。”
“有研究表明，崩坏的强度其实是随着文明的发达程度而变化的。所以有了这样子的声音——我们干脆停滞发展，这样崩坏就会来得慢一些、缓和一些。”
“然而停下脚步，消极等待，真的可以吗？”
“关于崩坏的本质，目前有两种推论，一是自然法则对文明的考验，二是与熵值增加对应的无序的反文明力量。无论是哪种，停滞脚步，都只是在等待消亡而已。唯有奋力向前，不断突破磨难，不断探索未知的领域，文明才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出路。这是我们两个组织的共识，也希望世界能理解并支持我们。”
“我想说的是，发达的前文明遭遇了无法想象的灾难，以至于文明消亡。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留下了神之键、魂钢、科技遗迹、融合战士等等馈赠，更用五万年的光阴修复了地球，因而有了现在的我们。我们接受了前文明的馈赠，在前文明力量的帮助下发展和战斗至今，理应比我们的前辈走得更远，直至破解掉崩坏这个难关。”
“这条路需要浴血奋战的战士，需要支持和团结的民众，而我们这些人，将永远冲锋在前，寸步不退。”
“无论如何，请不要忘记，文明是一个共同体，每个人都身在其中，受其庇佑，也理应为其做出贡献。永远不要忘记烈士们的勇气，人类的历史就是勇气的历史，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还有，要记住，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不是科技和都市，而是爱。爱有无限的力量，并流淌在所有人的血液里。愿天下所有人，都能拥抱所爱，享受人世的美好。”
“我是瓦尔特·杨，感谢诸位的收看，再会。”
……
半记录半教育的节目播完，屏幕黯淡了下来。
明亮的大厅里，琪亚娜，还有好些在场的女孩齐齐扭头，看着正在慢腾腾喝着茶的瓦尔特，冒出了星星眼。
“瓦尔特叔叔好厉害，说得太棒啦！”
“有感而发而已，希望可以让忧心畏惧的民众得到一些慰藉。而且也是权宜之计，没想到这次的崩坏规模会如此庞大，甚至一下子诞生了三位律者，总要给全世界的人民鼓鼓气。”
瓦尔特挠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然后，见琪亚娜顶着一头银白长发凑过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十分讨喜的小模样。瓦尔特眼镜下的棕色眼眸浮现出长辈式的笑意，于是不由得抬起手来，在女孩的脑袋上摸了摸。
“啪！”
一只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拍在瓦尔特的手上，令他下意识地缩回抚摸动作，一脸茫然地看向仿佛正在专心审阅公文的齐克。
“那个……”
“她长大了，注意点分寸。说正事吧，这是这次舆论风波里冒出来的角色，投降派，属于完全不干好事的那种，老规矩，去把他们吊路灯上吧，铁腕慈父先生。”
“呃……”
瓦尔特眼前拉开了虚拟屏幕，看着那份名单，一时无言。
铁腕，指他在内部清洗以及清理改革之路的阻碍时的铁血手段。
慈父则来源于那份已经完全公开，甚至在逆熵开办的学校里成为必修课程的思想体系。齐克读过了，与他记忆中的那份伟大思想内核很相似，但具体细节又有许多的不同，是根据世界观、逆熵的能力地位以及崩坏的危机而出现的区别——理想远大又贴近现实，具备美好且可实践的可能性。所以，品读过瓦尔特思想导论的人们，认为他是以慈父的角度，在呵护着全体人类。
瓦尔特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道：
“咳！那个，能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吗？有点尴尬。”
“不挺好的吗？说明你这些年干的事，很令人认可。”
齐克抬头，看向瓦尔特，一副不明白他为何尴尬的样子。
瓦尔特干干地笑了一声，摇头，无奈道：
“……算了，你开心就好。看这名单，得有一两百号人吧，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皈依崩坏，我始终不能理解。”
“很正常，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么是过于恐惧，所以荒诞地自我欺骗，认为信仰崩坏就能在审判中被忽略过去。要么是纯粹吃饱了没事干，明明都没过吃多少苦，却中二地高呼‘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崩坏’，甚至还有单纯觉得崩坏很酷的……唉，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正常的理智。”
“不能教育吗？”
“能教育的不在这个名单上。看看他们的行为记录吧，如果你觉得能放过，摘掉一两个名字也可以。”
于是瓦尔特开始翻阅内容，一条条看过去之后，良久，他叹了口气。
“我去处理吧。你就别动手了，在大众眼中你的手还很干净，不要弄脏了。”
“本来我也没打算自己干，毕竟以你这些年的业绩，你出面公开处置，震慑效果更强一些。对了，需要我为你提供适合挂人的路灯吗？”
“能别提这个梗了吗？当时是对那批吃人不吐骨头又冥顽不灵的家伙太生气了，加上群情激奋……我后来也没干过那么激进的事了。”
瓦尔特摸着鼻子道。
杀人不过头点地，再怎么该死，枪毙就行了，把人挂路灯上什么的——不是非做不可，瓦尔特也不喜欢那样侮辱尸体。
齐克点头。
“你还算拎得清楚，别为了一时痛快而偏激，你是导员，不是光凭热血做事的问题少年。”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对了，前两天我给陈天武颁发了副执行官徽章。”
“嗯？哦……这种事你决定就行了啊。”
瓦尔特挠挠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全然没有身为盟主的自觉。
‘不过，陈天武嘛？那孩子也走到这一步了啊！’
瓦尔特不由得扭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他对陈天武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被齐克指使着四处奔波的疲惫少年身上。但，既然是齐克的学生，又是齐克授予的徽章，就足以说明那个孩子的出色。逆熵能有这样子的后辈，瓦尔特倍感欣慰。
而齐克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和这个缺根筋的家伙多废话，接着道：
“还有一件事。「月光王座」装置的推广要加大力度了，不配合的地方，你多跑一跑吧。拿出你铁腕的气势，这事关乎崩坏发生时的牺牲率，很重要。”
“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
瓦尔特推了下眼镜，有一瞬间，那镜片里折射出来的目光分外寒冷，而后恢复了如沐春风的温和。
时至今日，瓦尔特手上沾染的人命已经数不清楚，但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仍会认为他是善良的人。
将该死之人挂在路灯上，不妨碍瓦尔特可以在泥泞的雨中跪下，小心翼翼地扶起摔倒的小女孩——他就是这样子的人。
而齐克这边，终于解决了杂七杂八的问题，收回全部的数据窗，疲惫地伸了下腰。
极东地区大崩坏，到这里，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靠在椅背上，齐克精神放空，怔怔出神。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君生我未生
就在齐克闭眼休憩的时刻，一双细腻温润的小手放在了他两侧太阳穴上，轻轻按揉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具娇小的软玉温香扑入怀中，熟悉的甜甜气息传入鼻中。
不用睁开眼睛，齐克就知道，前者是琪亚娜，后者是杏，且两人现在定然敌意满满地对视着，稍一不对恐怕就又要闹腾起来了。
“不要闹，有点累。”
拍了拍怀中小女孩那柔软丝滑的背部，齐克淡淡说道。
灾后，琐碎的事情非常多，其中又有很多注定绕不开高层决策。在这个时候，爱因斯坦要处理温蒂的事情，布洛妮娅请了伤假，可可利亚、雷电芽衣等人在一线操劳，瓦尔特的话……大方向的事情他不会出错，但烦琐细致的政务，交给他却很难放心。
所以，只能是齐克自己顶上。而伊卡洛斯的政务辅助系统能帮的忙也不算很多，加上之前的战斗和现场指挥积累下来的疲劳，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嗯，齐克好好休息。”
杏软绵绵地说道，在齐克怀里蹭了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对付拟似律者并不简单，布洛妮娅请了伤假，杏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
琪亚娜专心地维持着按摩的力道，却还是忍不住撅起了小嘴。
‘什么嘛！那明明是我的位置！我可是已经告白了的啊！’
琪亚娜心里嘀咕着，然而见齐克和杏好像都睡了过去的模样，却也不忍打搅，只能继续专心地按摩着。
银色发丝披散而下，从女孩精致如画的侧脸垂下，若隐若现地遮住那白嫩的尖尖下颌。
真好。
虽然发生了很可怕的灾难，有很多很多的人遭遇了不幸。但是，她身边的大家都好好的，齐克也一如既往地在这里……这样，就足够了。
在温暖灯光下，琪亚娜的嘴角扬起弧度，从明亮眼眸里透出如水的温柔和笑意，这一瞬间，褪去了平日的傻气和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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