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武士大人,请用饭团!"
长条桌上,一枚又一枚捏好的饭团摆满整张桌面。
"喔喔,肚子正好饿了,真是感谢。"
道谢着接过饭团,茂木良胜找了个荫凉处坐下。
"今川大军上洛,也不知道此战能否活下来..."一边吃着早饭,他一边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战争。
"信奈殿下是不是比信秀大人更出色的主君,便让我等国人众赌上性命见证结果吧。"
作为尾张众多国人众之一,茂木家不过是末森城附近一个中等村落的领袖,两个月前,他效忠的还是当时的末森城主织田信胜。
信胜谋反后,茂木良胜为了家族安危,投入织田信奈一方,甚至带着村内领民,狩猎自己的前任主君。
自那位身穿华丽甲胄的武士来到茂木乡,要求他组织落武者狩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明白,被称做尾张大傻瓜的织田上总介,其实一点都不傻。
以往,由于织田上总介许多离经叛道的行事作风,对不少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因此国人众总是在织田信奈、织田信胜两人间摇摆不定。
现在,尾张国主不仅证明自己是值得效忠的主君,更是借着此事告诉了所有国人众,她会如何处置叛徒...
能用如此手段铲除自己亲弟弟,迅速平定叛变的尾张国主,毫无疑问是一名能力不凡的优秀大名。
今川义元率大军上洛,丸根、鹫津寨被包围的消息,已在尾张境内传开...
织田上总介在这人心惶惶的当下,向所有宣誓效忠的国人众下达命令,要求他们带着各自部属,毋须携带兵粮,直接前往热田集结。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命令...
无论身为家臣、豪族,为大名出战时,都有义务为部下准备三天至五天的兵粮。大名只需要负责在此之后作战的粮食开支,如果战事短时间内完结,大名便能减少很多支出。
当然,三至五天的兵粮,对不怎么富裕的绝大多数武士,也是一个头痛的根源。
接到大名出兵命令后,几乎都是绞尽脑汁筹集米粮,无论是花钱购买或是从领民手中压榨,反正就是要弄到足够的粮食,才能领兵出阵。
各武士筹备兵粮花费时间不一,导致大名动员大军往往要耗费五到七天。
结果,一向不按理出牌的尾张国主,这回竟然把兵粮问题全部包揽了...
"信奈殿下这般做法,的确可以快速调集尾张全军..."茂木良胜将最后一口饭团咀嚼吞下,取出水壶喝了点水解渴,才抹了把嘴。
目光扫过整座热田之町,商人们在将免费饭团交予士卒时,面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此情此景,看得他更加不解。
"但是,究竟用了何种手段,才使得热田商人主动提供食宿呢?"
...
永禄三年五月十一日(1560年6月4日)
午时,清洲城本丸御殿,评定间...
织田信奈坐于主位,下首两侧里外两列坐满穿着正装的家臣。
除去驻守重要城池者,织田家臣几乎全员齐聚。
"报公主殿下..."赤色及肩短发随着少女半跪低头而垂下,一身紫色和服的佐佐成政向主公汇报消息:
"两日内,各地豪族军势陆续集结于热田,在热田商人招待下,士卒安分,没有抢掠行为发生,目前已有一万大军。"
说到这里,纵然是一贯冷静沉着的成政,话音也有些轻颤。
哗...
下方织田家臣,闻言同样面色激动。
"这真是自信秀大人以来,尾张最大规模的一次集结啊!"
"难以置信,我军居然在短短两天内,聚集如此大军..."
织田信秀时期,亦有几次调动万人以上军势。不过信秀是靠着尾张人狂热的支持,加上津岛商人的借款,才能做到此事。信奈继承织田家督之位后,由于内部不和、威信不足等原因,出阵时总是只能靠着自己嫡系部队数千人作战。
如今,织田家臣仿佛看到了信秀时期,那团结而强盛的尾张国。
"稍安勿躁。"
折扇轻轻拍打手心,笔头家老丹羽长秀一句话,让此刻兴奋的家臣团静了下来。
众人视线转向主位上的信奈,只见尾张国主闭着眼睛,很是镇定的出声:
"动员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奇欧斯的提醒..."
事时上,当前的信奈同样内心不平静,只是为了维持大名的威严,才压抑情绪表现出淡然的模样。
"告知津岛、热田商人,今川义元上洛将会封锁海路,放任将士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免除今年一成商税,这才获得他们的全力支持。"
喔喔! !
织田家臣们啧啧称奇,他们对商人印象就是嗜财如命、放高利贷的土仓,想要得到商人的援助,不付出数倍的代价绝不可能。
尾张每年商税一成约数百贯文,但一万大军每日开销,便接近百贯,加上船运粮食至热田的费用,商人几乎没能赚多少啊...
这怎么可能?
家臣纷纷将视线聚集在端坐前列的青年身上,希望得到解答。
奇欧斯瞧了一眼信奈,发现少女也像是第一次听闻般,投来好奇的视线。
明明军议上便已经听他说明过了...
低调失败,奇欧斯只好主动开口:
"一旦今川军封锁海路,津岛、热田商人就失去最优势的商贸路线,也就是伊势湾的商道,等于掐断他们超过一半的利润来源,再加上掠夺财富的可能性...如此损失至少数万贯,商人是绝对不愿意承受的。"
"可是,那些商人为什么会相信如此虚言呢? "村井贞胜忍不住问道。
"这可未必是虚言..."奇欧斯轻轻摇头后回答:
"今川义元治下的骏远河三国,商人不像尾张受到保护,武士在道上抢掠商人之事时有所闻。不必等到今川大军亲至,津岛热田商人自身也不相信今川义元会分文不取,我们只不过将事态说得严峻一些罢了。"
言至此处,座次靠后家臣中,传来赞佩之声:
"如此一来,帮助织田家就是在保护自己的财富,商人自然就会变得慷慨..."
一身蓝色剑道服装,容貌端庄的少女双手合掌,紫眼中散发着崇拜的光芒。
"反过来利用了商人贪财的习性,真不愧是奇欧斯前辈!"
"......"奇欧斯没有就此做出回应。
或者说,他还在适应明智光秀的转变...
两天前,明智十兵卫光秀在斋藤道三主动请托下,顺利转仕织田家,领足轻大将职。
由于光秀善用百人挥铁炮队击溃竹腰道尘三千军势的战绩,得到奇欧斯赏识举荐,织田信奈指派其担任铁炮队主将。
不过,织田铁炮队的"车击战法",毕竟是奇欧斯制定并训练才诞生的,铁炮队也因而深深烙上奇欧斯的个人印记。
有鉴于此,信奈仍将这支部队交由奇欧斯统帅,未来出战时,铁炮队将成为奇欧斯麾下的固定成员。
这也代表着,明智光秀成了他的下属...
有明确上下级关系后,光秀对待奇欧斯的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殷勤。
吹捧美溢之辞张口就来,更是对他嘘寒问暖,甚至会煮好可口饭食,送来奇欧斯的家...
或许这就是光秀的行事风格,尽一切所能给上司好印象。
然而,光秀可能没发现...
信奈、胜家、长秀、犬千代、恒兴...等人,其实对她的行为颇为感冒。
明智光秀能力优秀,任何事都能学好办好,偏偏不擅长读气氛...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仕织田家两天时间内,已经快把织田家中所有大老们得罪光了。
眼下,光秀出言赞美奇欧斯,崇拜仰目的眼神看上去就跟真的一般。而对此,织田家大老们的反应是...
织田信奈眼皮微微抽搐,靠在肩上的铁炮动了一下又收回;柴田胜家一声不吭,手悄然间搭上腰间刀柄;丹羽长秀笑容温婉,手中折扇却发出喀擦的破裂声;犬千代面容平淡缺乏表情,只是冷冷的扫了光秀方向一眼;池田恒兴放在膝上双手捏紧,嘴中碎碎念着某种恶毒的话语...
为了下属的安全着想,奇欧斯决定不去回应光秀的任何赞美之言。
"总之,军势今天便能集结完毕,我们也该去会会今川义元了..."
信奈伸手抚平额头隐约浮现的青筋,道出今日召集家臣之真正目的:
"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随我出阵!"
第九十九章?你就是我的命运
永禄三年五月十二日(1560年6月5日)
晨时,三河国,吉田城...
今川义元的两万五千上洛大军,经过四日行军,通过骏河、远江两国,于昨天傍晚进入三河境内。
在三河东部边境要地吉田城休整一夜后,精神抖擞的今川军再次整装待发。
"动作快点,我们今天要到冈崎城!"
"用完早饭,收拾好装备就立刻出发!"
三之丸城郭中,今川武士穿梭在士卒中,喝斥那些动作太慢的人。
直到手下足轻都完成出行准备后,他们才带着各自的队伍入列,面对本丸方向,等待总大将出现。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汗水自额头眉角流下,滑过皮肤感触微痒,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搔挠。但在全军肃然氛围下,没几个人真的动作,只是祈祷着那位公主殿下早些出现。
终于,奢华的黑漆金纹木轿,由八名壮汉肩抬而出...
咚咚...
""公主殿下万岁! ! ! ""
今川大军长枪震地,同时嘶声力竭的吼道。
吉田城已是三河国中数一数二的大型城池,其城郭在容纳两万五千人时仍显拥挤,每位士卒间的间距甚至不到半步,足利二引两、赤鸟家纹旗足有数千面。
远远望去,手持三间枪密集排列的今川大军简直像是剑山,他们齐声大喊可谓气吞山河,甚至引起地面城墙的轻微颤动。
虽然有着喜好奢侈享乐、处事悠哉显得慢吞吞、偶而会闹别扭的公主脾气...等令人遗憾的缺点,然而今川义元确实很得臣下百姓爱戴。
她在领国内实施检地,明确国内所有地区缴交上供份额,增加臣下收入,减少豪族隐瞒田产的情形,却没有增加百姓负担。发展沿海制盐、开发金矿,使骏远江三国变得富裕。
她的许多举措,在决定时恍如儿戏,但是实施成果往往证明她的正确。
也因为义元卓越的内政能力,骏河今川家才成为足以和甲斐武田、相模北条鼎足而立的强大势力。
"呵呵,真不愧是咱家的大军。"衵扇挑开木轿卷帘,今川义元望着自己面前的庞大军势,脸上浮现一丝得意之色。
"看尾张大傻瓜这次要如何抵挡咱家的大军...朝比奈信置、葛山氏元!"
""在,公主殿下! ""大军前列武士中走出两名高级武士,在义元轿前半跪。
"你们各率两千五百军势加速前往尾张,打下中岛寨与善照寺寨,解放鸣海城冈部五郎兵卫的两千兵力。"
"是!"葛山氏元毫不迟疑的应是。
"......"
朝比奈信置却稍显犹豫,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信置..."没有立即责怪家臣,义元倒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般,好奇的询问:
"咱家的战略有什么问题吗?"
"恕属下斗胆..."朝比奈信置低下头,回答主公的问题:
"前一回黑末川合战,正是因为我等分兵,才给了织田军取胜之机,若是由公主殿下统帅全军进攻,尾张大傻瓜绝无胜算可言。"
朝比奈信置也算是很会说话了,点出上次战争的败因,又把战败责任从主公身上抽得一干二净。
闻言,义元陷入思索。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少女带着慵懒气息的绝世容颜,短暂转为沉凝,随即又放松下来道:
"不过,上次可说是咱家过度急于和傻瓜决战了,所以这次交予你们的任务是攻打两寨,可不是和那个傻女人硬碰硬。"
"那么,尾张大傻瓜率军前来,我等该如何做?"
黑末川合战的失败,使得朝比奈信置对织田家的战机把握能力深深忌惮。
"织田信奈此刻应该正在清洲城中忙着动员,除非她放弃集结大军,单凭她的数千兵马来阻击你们..."义元目光远望着西方,仿佛尾张国的一切已在她掌控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你们便撤入鸣海城或沓挂城,等待咱家大军亲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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