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命令几乎是同时下达。
只见双方弓足轻手上丸木弓对准上空，弓弦被拉成尖锐的三角形，松手放箭。
嗖嗖嗖！
黑色箭雨挟带破风声贯穿天际，两边密集箭幕相遇，于空中碰撞。
叮叮叮...
数百支就这么在碰撞中彼此弹开。
剩余箭矢彼此擦肩而过，飞越至最高点，随即向下坠落。
"举楯！"
织田军中响起组头武士的咆哮。
本就携带攻城装备的织田军，搜刮鸣海城中兵械后物资更加充裕，最前排两千枪足轻脚边，几乎每两人便有一面挡箭用的楯。
厚实木板相叠制成的楯板被举起，斜遮挡在前排士卒头顶与面前。
下一刻...
箭矢受重力牵引，锐利箭头于此过程累积强大的穿透力，射入两军阵中。
咚咚咚...
噗噗噗...
羽箭扎入木片的沉闷声响，和贯穿肌肤挤压血管的破裂声，道出双方不同的境遇。
同样朝着敌军射箭，承受箭雨时的结果却有巨大的差异。
箭头没入楯板，替织田士卒承担了绝大部分的伤害。只有十几支箭矢从楯板间的缝隙穿过，造成十余人伤亡。
反观井伊直盛所率今川援军...
过百今川军惨哼痛叫着着倒下，箭头刺入人体的瞬间，两侧三角形的锋刃进一步撕裂伤口，以及更深处的血管肌腱。
肉体被撕扯割裂的剧痛，令不少人当场就晕死过去。
缺乏遮蔽物的情况下，士卒只能靠着胸前胴丸、头顶阵笠抵御。然而，足轻盔甲防护只针对最容易遭受攻击的致命部位设计，颈甲、肩甲也相对的薄，手脚则几乎没有防护。
面对自高处落下之攻击，真的只能赌运气。
"织田军准备充足啊..."看着织田军举起的楯板，井伊直盛眉头一皱。
"以千面楯保护前军，简直难以置信。"
战场交锋，双方交互投射箭矢，挫败敌军士气、打乱对方阵列，不过是基本手段。出阵的次数多了，看待箭雨的心态也由年轻时的震撼，到适应后的淡然。
老将没想到的，是织田军特意准备楯板的数量...
三千军势出征，也不过携带两百面楯板，而织田军竟然有一千面，还全部用来保护城外的将士？
那鸣海城内的攻城队呢，那不才是最需要楯板掩护的战场吗？
超乎寻常之景象，井伊直盛敏锐感觉到不对劲，却怎么也无法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虽然内心揣着疑虑，战争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可能下令全军后撤，观察情势再作决定。
井伊直盛只能做出当前最合理的选择，他长枪猛地一挥，怒喝：
"全军加速前进！"
一百多名同伴还没走到敌军面前就倒下，虽然带给今川军些许打击，但甲胄防护较好的武士并未遭受多少伤损。
武士才是军队的核心，只要他们背负的指物旗不倒下，今川军士气便不会轻易动摇。
明白箭矢对织田军效用不大，与其浪费时间停下脚步射箭，不如顶着箭雨前进，以最快速度到达敌军面前。
一百五十步距离，面对小跑冲来的敌军，也不过三轮齐射的时间。
黑色箭幕接连坠下，每次都让近百名今川军倒下，却没能减缓对方脚步。后列士卒立即填补前列死伤产生的空缺，补满编制继续向前。
挟裹血腥味的风，随着人群跑动席卷而来，传入在场众人鼻腔。
嗅闻同类血液的气息，并未减弱任何人的战意，乱世中人早已习惯这种残酷，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嗜血。
胜利、荣耀、功勋、财富...
这才是他们心中，鲜血真正的味道。
甜美而诱人，象征着无限可能。
眼看黑甲黄旗的军势愈来愈接近，今川军卒兴奋的吼叫。
噢噢噢！
织田军亦是心潮彭派，三间枪伸出阵列，打磨过的锋锐枪刃反射着东方阳光。
黑色鱼鳞阵和棕色方圆阵，于下一刻全面碰撞。
""杀啊！ ""
毋须组头大将命令，两军枪足轻纷纷使出枪衾战法，每支长枪刺往敌军身上不同位置。
锵锵锵...
无数枪杆相碰，拦在敌方攻击轨迹前，使得刺杀难以奏效。
枪刃杆身纠缠在一块，如两只巨兽相斗，利爪犬牙交错。
兵力、装备、训练都接近，又没有猛将开道，战局立刻陷入僵持状态。
第一列足轻只能鼓起全力，抓紧各自手中长枪，与对面相抗衡。
第二列足轻高举三间枪，用力朝敌阵拍落。
一两次的殴打还不算什么，然而这种打击是不会停下来的，持续不断的打击落在盔甲上，力道一次次通过衣甲传递至皮肉中，留下如同鞭痕的印记。
偶而枪刃落在腹当无力保护的手臂上，划出不浅不深的血痕，汗水滑过伤处，进一步加剧刺痛感。
这是意志的对撞，痛苦会随着时间积累，折磨每一名战士的精神。
直到有一方承受不住而崩溃为止...
正当井伊直盛以为这种状况会持续一阵子，可以拖住织田上总介攻打鸣海城的进度，进而消耗敌军战力，直到今川义元本队大军到来之时。
变故骤生...
呜呜~
鸣海城中，响起法螺号的声音。
刷！
原本二之丸、本丸城头的橙色今川旗，在这一刻全部撤下，换上新的旗帜。
整座城池中，只剩下黄底黑木瓜纹旗迎风招展。
本丸二重橹指挥间面向东方的露台上，架起织田军总大将的御马印。
一身黑色南蛮胴具足的织田信奈于御马印旁，双手环胸，昂首面对日光，鲜艳的红色披风在高处风中猎猎作响。
织田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响彻战场的呐喊：
""公主殿下万岁！ ！ ！ ""
同时，位于鸣海城东南方的中岛寨、东北方的善照寺寨，一齐打开寨门。
黑盔黑甲的部队涌出城寨，化作奔流，沿东海道、镰仓道两条连通鸣海沓挂城的道路西进。
七千今川援军，自此退路完全被切断。
第一百二十一章?绝命之危
"怎么可能，鸣海城居然已经陷落..."井伊直盛眼瞳收缩，望着眼前城池本丸二重橹上的身影，涩声道：
"一切布局都不过是为了引我等上勾的陷阱吗。"
要救援的城池已然落入敌军手中，对今川军而言，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轰砸在他们心上。
能和织田军正面抗衡的气势，即使遭到枪杆拍打仍能坚持的意志，被凿出一道道裂痕。
第一线以枪衾僵持的今川将士心生动摇之际，织田军的枪刃趁虚而入，刺杀防线虚弱的敌军。
这仅仅是开始...
织田军背后鸣海城东门，河尻秀隆再率两千织田军势小跑杀出，绕向今川军右翼。
鱼鳞阵中，大将本队...
"传令！"丹羽长秀收起折扇，温柔婉约的秀眸骤然变得锐利。
"命马回众出击，持续以弓矢骚扰敌右翼！"
传令官当即将命令传达下去。
哒哒...
五百马回众驾马出阵，马匹的速度让她们比两千枪足轻更快绕至敌侧翼。
保持着三十步左右的距离，精锐骑马武士左手取下背上重藤弓，右手自腰后抽出箭矢搭上弦。
和弓足轻不同，这群弓马娴熟的武士不需要上级命令齐射，而是各自找准目标，便松手放箭。
嗖嗖嗖！
与正面抛射箭雨不同，马回众绝非无的放矢，射出的箭矢也没有多少弧度，从近距离射入敌阵中，杀伤力十足骇人。
甚至看不到箭幕飞去，只见一道道黑色疾影穿透军阵。
一个呼吸之间，便有近百今川军中箭倒下。
几乎每一名中箭之人，身上都插着不止一支羽箭。
眉心、眼球、咽喉、腰腹...
复数致命要害被箭矢贯穿，一旦倒下就是真正的死亡。
一轮箭射过，马回众武士又扯动缰绳，催动战马往外游离，以免敌军弓手放箭还击。
每当敌军试图移动脚步，她们又会再次贴近，无情射出致命之箭。
正面被七千织田军压迫，侧翼遭到骚扰，还有两千人窥伺进攻时机。
今川军一时节节败退，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在劣势下，军中每时每刻都有更多伤亡产生。
井伊直盛明白自己必须立即作出决定，否则士气将在敌军包夹下崩盘。
"传令，全军撤退！"
驰援鸣海城时，井伊直盛是走最快捷的镰仓道，今川本队大军则是走东海道。
一方面是因为东海道的宽阔能容许更多军势并行通过，另一方面是今川义元认定七千军势已足够封堵东面道路，她的大军若是同样行军镰仓道，只会被井伊直盛的援军挡住去路，无法有效对织田军形成包夹。
今川军预想中的战略是，鸣海城守军在西面、井伊直盛军于东北面牵制，再由本队大军自东南进攻，三面包夹，彻底覆灭织田信奈的军队。
然而，鸣海城陷落的速度实在超出预期，使得井伊直盛的这股援军，居然反过来受到包夹。
情势虽然凶险，但七千今川军还有机会。
因为他们的公主殿下正率领着压倒性的大军，往鸣海城方向而来。
只要能和本队合流，眼下的处境也非必死之局。
"沿东海道后退，与公主殿下本队会合！"井伊直盛特意提到本队大军的存在，目的就是唤起士卒心中的希望。
"没错，要绝望还太早了！"
坚定的女子喊声突然响起。
当前职衔不过是足轻组头的大将之女...井伊直虎。
一身赤红的甲胄，轻易聚集众人的视线。
她声量并不大，却显得格外清亮，一字一句清晰传入每一名今川士卒耳中，点燃他们心底的希望之火：
"振作起来，等公主殿下大军一到，必将击溃卑鄙的织田军！"
嗖！
似是无法忍受她污蔑织田军的言语，马回众武士中，朝着赤甲身影射出一支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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