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泗玖
就这么被轻易地谅解了……可心情却完全轻松不起来。
反而是异常复杂。
“不是，该怎么说呢……”
比企谷摸了摸后脑勺，一时间也有点卡壳。
他确实没有看不起一之濑的意思。
或许在世人眼中，为了同学而牺牲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可这就好像某些人会将本质上只是一堆塑料的模型手办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即使无法理解，比企谷依然不想随便对他人的价值观做评价。
就算一之濑真的将同学们视作心中最重要的存在，那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所以——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你生气，而且更多的是……心疼吧。”
“这样……欸？！心、心疼？！”
话音刚落，一之濑就几乎好像要跳起来了一样，脸色也涨得通红。
比企谷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当然！我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心疼别人，可是……虽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就算你喜欢南云，我还是希望你能谈一场正常的——”
“不是这样的！”一之濑猛地打断了他，声音大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不喜欢南云前辈！而且我也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今后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这方面的误会了。”
“误会……”
听到这个词，比企谷不禁愕然，可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恐怕一之濑认为南云对她的感情是‘喜欢’，是必须要两厢情愿才能成立，所以她才会觉得只要拒绝就没事了。
可实际上南云对她就只有‘欲望’吧，根本就不在乎她是怎么想……而她本人大概是完全没往这方面去考虑过。
要不然的话，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想让对方为难的吧。
不过，比企谷其实也不太明白。
毕竟他又没有谈过恋爱……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太激动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下来的一之濑低着脑袋，小声说道：“我就是……感觉很惭愧，明明想好了这次不会再依赖比企谷君，可最后却还是老样子……啊哈哈，自己想想都觉得丢人啊。”
“呃……”对于这个问题，比企谷的心情可谓是相当复杂。
或者说是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
一方面他确实心疼这样的一之濑，可另一方面……他却又是憧憬着这样的一之濑。
假如，一之濑真的开了这个口向他借钱……
先不说别的，比企谷觉得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借出去。
他既不欠一之濑的人情，也不是一之濑的舔狗，两人更不存在什么特别的关系。
就算两百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两千万他同样拿得出手。
那样一来，凭什么只借给一之濑去救助同学，而不借给面临着相同考试的其他班级呢？
一之濑在凑钱，平田同样是拉下脸去找前辈，甚至无法断言坂柳和龙园就一点都没有过要救助同学的想法……大概吧。
说到底，在比企谷的心目中，A班学生并不比其他班的学生更高贵，更值得救助。
他愿意借是一回事，一之濑主动开口就是另一回事。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德行。
到时候恐怕心一软，还是会同意借给一之濑吧。
只是那样的话……今后彼此间就真的变成陌路人了。
比企谷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一之濑最终做出的这一选择……既让他感到心疼，却又让他感到无比欣慰。
即使面对如此困境，对方还是那个处处都会为他人着想的天使啊。
只不过，在比企谷的内心深处，却也明白这种想法是丑陋的自以为是。
可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要把这种想法强加于人，至少绝对不能重蹈中学时的覆辙。
“那个，比企谷君，其实关于这次考试，我有一些个人想法……我觉得必须告诉你才行。”
这时，一之濑忽然开口了，只是说话有点支支吾吾的。
“就是希望你听了后不要生气。”
“不一定，你先说。”
“呃，好吧。”
一之濑对他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报以苦笑，接着正色道：“如果没有搞错，比企谷君是故意让D班的大家把批判票集中到你身上的吧？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评价你的做法，但是……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么？这个班级对你来说只是伪物吧……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自我牺牲的行为呢？”
原本一之濑是真的这样认为，认为比企谷根本不在乎D班，可这次考试却又让她吃不准了。
虽说从结果来看，比企谷多半是拿到了其他三个班级的赞赏票，这么一想他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在向D班示威，以此来展现自己强有力的手腕。
换做其他人，或许真的会这么认为。
可现在那个对象是比企谷……总之，一之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不，你搞错了，我并没有任何牺牲自己的想法。”比企谷摇着头断言。
“可是！可是单论这一行为，确实是像我说的这样没错吧？”
一之濑似乎是想表达‘论迹不论心’这观点，可问题不在那里。
“不是的，我只是遵从了这次考试的本质。”比企谷的声音不带一丝迷茫，“无论这次考试有多么不合理，可我们既然是学生，那就只能去遵守，因此我也认真去思考过了。”
“结论是……？”
“以班级作为整体去看待的话，在这次考试应该被退学的学生主要有两种，一种没有实力的，一种是不合群的。”
“……欸？”
“我自认算是后一种吧。”
比企谷没有理会陷入呆滞的一之濑，继续说道：“当然，不合群只是广义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指不愿意为班级做出贡献的学生，那样的话我被退学也是在情理之中了，毕竟我就是这个班级不需要的学生。”
“等、等一下！那种想法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很奇怪！”
面对比企谷的反问，一之濑的回答却是一反常态地耍起了小脾气。
“我不认为比企谷君被退学是正常的！不如说比企谷君才是这个学校最有价值的学生！”
“……那只是因为我帮过你，你才会那么想。”比企谷并不领情。
“不是这样的！”一之濑拼命摇着头，“而、而且！你不觉得这太过自作主张了吗！就算必须要决定退学者，那也应该由全班一起商量吧！为什么私自下结论自己不被需要呢！”
“可你也差不多吧……”
比企谷叹了口气，随后用确信的语气望着一之濑。
“假如这次考试谁都不肯借你的钱，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自己退学吗？”
“我……我是有这么想过。”
面对比企谷的注视，一之濑实在难以撒谎，而且也不想对喜欢的人撒谎。
可紧接着她又补充道：“但那是建立在我做错事的前提下！是我害得班级损失两百万，所以才不够的，而且我还……所以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吧。”
“那假如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呢？”比企谷再次逼问，“就只是单纯的班级凑不出两千万，也没有人犯错，你会怎么做？”
当有人犯错的时候，在极端情况下，做出抛弃的选择还是挺简单的。
可如果没有任何人犯错而必须抛弃一个人，那身为领导就得抛开一切感情，只有用理性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然而，一之濑的回答却是让比企谷十分失望。
“那种事我们早就商量好了，那就是抽签哦，如果当天也没能准备好回避退学的手段，那么就在批判票写上通过抽签选出的三个人的名字，赞赏票投给谁这点则不讨论，临场发挥……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策略。”
“原来如此……”
比企谷沉默了几秒，随即忍不住感概：“这确实是一个很符合你们班级的氛围，看似公平实则假惺惺的做法啊……唔嗯，还好我没有分到A班，要不然恐怕当场会吐吧。”
“……欸？”
在短暂的惊诧过后，一之濑理所当然地陷入了难以置信当中。
这评价可以说毫不留情……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过分啊？
见她好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比企谷再度叹了口气。
“我就举个例子好了，假如你、神崎还有白波被抽中了，你觉得最后是谁被退学？”
“那、那是……”
“不用怀疑，你自己也知道肯定是白波吧。”比企谷斩钉截铁地道，“看吧，就算你觉得这个办法很公平，看似不是根据学生的优劣来判断，可只要出现像我说的这种情况，那么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就连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但是……！”
“不用但是，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比企谷再一次打断了一之濑的辩解。
“如果只是想看运气，那就直接包括你在内，在全班抽签出一个退学者不就好了？既然到最后还是要靠优劣来决定，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这么做呢？说到底这本来就应该是领导者要背负的责任和罪恶感，可像你和神崎这样平时受到尊敬的学生，这时候却选择将这些转嫁给班里所有人，只是想要以此来维持班级表面上的和睦吧。”
简单来说，这个办法或许对每个学生都很公平，但对某些学生来说则更加公平。
一之濑和A班或许自以为做好了觉悟，可结果终究也只是半吊子。
第407章 你们都这么会玩的吗
比企谷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甚至更难听的还没有说。
如果A班真的在凑不出钱的情况下使用了那种三选一的抽签方法，那一之濑的行为无疑就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当然，她本身肯定没那个意思，还会发自内心地为离开的同学感到悲伤。
其他学生估计也觉得这算是最公平的了。
只不过……在外人的眼中，这所谓的公平压根是在自欺欺人。
“啊……啊哈哈……”
一之濑张嘴想了半天，竟是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也只能干笑两声，神情更是窘迫得不得了。
她本来是想以此向比企谷证明，A班在这次考试中是有做好觉悟的。
结果却是被批得一文不值。
如果只是单纯的坏话，一之濑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这种从根本上否定A班团结的话语……让人难以接受的同时，却又是让人完全无法否定。
尤其是比企谷举的那个例子，实在太浅显易懂了。
一之濑帆波、神崎隆二还有白波千寻这三个人要是摆在一块，任谁也无法凭良心说出‘白波有可能不会票出去’这种话。
诚然，不少人会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毕竟前两者是班里重要的领导层，是A班绝对不能失去的人才。
可这种想法本身就代表着已经将同学们分出了优劣。
如果A班真的打算只看运气，那就不应该搞出什么三选一，而是像比企谷说的那样直接在全班抽签，就算抽中一之濑也得退学。
遗憾的是，A班的团结只是表面上的。
大家只是围绕在一之濑身边的好朋友团体。
“我……我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啊……”
一之濑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只要稍微一提点，她立刻就意识到这里面的矛盾。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她的沮丧感越发强烈。
“比企谷君……你说我是不是从开学到现在一点成长都没有呢？”
说到最后，一之濑的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清楚，将骨子里的那份自卑与软弱暴露无遗。
完全不见平日里身为A班领导的自信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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