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楼主人
“单纯的融合战士也承受不了万年之久。”
“废话！”
“只有心底拥有寄托的人，才能在无边黑暗里忍受孤寂。心里有寄托，有重要的人和事，有希望才能坚持。”
“我可不觉得‘为了人类的最终胜利’这种空泛的宏观叙事能成为一个人支撑千万年的寄托。”
“当然不，对人类来说，能成为寄托的通常都不是抽象事物，而是具体的人。”
梅比乌斯一愣。
“人最能感受到爱的，永远只是具体的人，你让一个人为了千里之外的一百万生命牺牲，奉献自己，她可能都不愿意，因为抽象概念没有实际感知。”梅注视着走廊外逐火基地来来去去的人们，“可如果让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或者自己的母亲牺牲生命，十个人里恐怕有三到五个人都会去做。人类从来不是理性生物，是感性的。”
“你的人选是阿波尼亚？”梅比乌斯何等聪明，一瞬间察觉。
“阿波尼亚同意了。”梅疲惫的靠近栏杆，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阿波尼亚露出了现在从未有人见过的，“幸福”的笑容，她笑盈盈的坐在秋千上，旁边是好奇围着她的丹朱苍玄还有克莱因，都观察着她怀里抱着的一个襁褓。
妖艳的大号蛇蛇沉默了片刻，“我和阿波尼亚不熟悉，但是她可是逐火之蛾最强大的精神感知系融合战士，我知道哪怕凯文也强迫不了她，所以这是她主动的想法对吧。”
“伊甸提供了往世乐土的载体，她将黄金庭园贡献出来，维尔薇在负责将黄金庭园制造成往世乐土。”
“狗大户。”
“伊甸说，唯有将熟悉的事物留下，我们的人之子才会感受到过去的我们，给他留下的爱。”梅端着一杯冰咖啡，“有朝一日他回到往世乐土，看着熟悉的花园，熟悉的房间，想起我们在这地方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么多那么多的甜蜜……他那样孤独的孩子，拥有的太少了，一天到晚除了我们什么都不想，一旦失去了我们，心里就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往世乐土才必须存在，否则他恢复记忆的时候该有多痛苦啊。”
梅比乌斯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终伸出手去，撩开梅眼前的刘海，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我是不是非常残忍，梅比乌斯老师。”梅低声说，“让不成熟的孩子担任所有计划里最难的那个，为了锁住他让他爱上我们。他越是爱着我们，以后就越是痛苦和孤独。”
“所以才有阿波尼亚陪着他啊。”梅比乌斯握住她的手，语气罕见的温柔起来，“谁都会经历失去的。”
“可他是我的……我的……”
梅比乌斯看着捂着脸蹲下去的梅，她能体会到梅心中复杂的情绪。她让娃娃爱上了她，但爱是相互的，一个人所受的痛苦另一个人不可能毫无波动。十四年的相伴，十四年的倾慕，梅比乌斯有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对那个男孩她们究竟抱着的是怎样一种复杂，爱情、欲望、母性、利用、愧疚、期待……
无数感情缠绕着，早已舍不得放手。
“没关系，”梅比乌斯也半蹲下来，把她的头抱在胸前，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的说，“他是我们的小狼狗啊，是我们共同养育的光辉万丈的人之子，他会赢下所有。没关系的梅，只要他赢下一切，但凡最后我们失去的，都会回来。”
今天的逐火基地气候阴郁，闷热潮湿，两个爱着同一个男孩的女人拥抱着，温暖着冰冷的身体。
真是不甘心啊……但是不放上一切的赌注怎么能和世界的末日对决呢。反正到最后，我们失去的一切，都会让那孩子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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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格蕾修生日，逐火之蛾为小格蕾修庆生。格蕾修许愿让科斯魔放下对哥哥的女朋友黛丝多比娅的心思，生日宴上哄笑，科斯魔最后也无奈失笑，与沈凉彻底坦然交心后放弃念想。
六十九天，伊甸演出，鉴于全世界已然知晓“娃娃”就是逐火副指挥人之子，沈凉不愿意上场。后因直播平台无数人呼唤勉强上台来，这是“娃娃”公布身份后的首次演出，收视率再创新高。
一百一十四天，全球各大避难所建成，预计如果不被摧毁可保证过十万人存活数万年。
一百二十六天，有人抗议避难所保障人群过低，逐火之蛾称此举仅为以防万一，并不专为机要人员设置。事实同样如此，避难所仅为科技人才保留，作用为保留文明火种至末日后再度兴起文明之时，每基地能承载的人口在一人到百人不等，无法作为保护难民的基地。
一百九十天，美洲板块漂移，过亿人类与世界失联。
二百四十天，月光王座计划开始加速，希望将十年的发展期缩短为五年。
三百天，人之子与樱订婚，千劫于订婚宴酩酊大醉，后放弃内部编制加入外勤部队。临走时和沈凉打了一场篮球，比分186:1，狠狠羞辱了沈凉之后乘胜而走。
三百九十天，黄石公园火山爆发，灾民聚集到亚洲板块。死伤惨重，逐火之蛾对崩坏监控装置无法应对自然天灾。
四百天，自然天灾数量大规模提升，人类城市开始进入被毁灭倒计时。
四百五十三天，人之子被梅比乌斯拎着耳朵去联合国驻逐火之蛾理事厅了，与克莱因订婚。原本这是可以登上花边新闻头条的趣事，但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花边新闻的天下了，即便是光辉万丈的小小救世主。
五百二十三天，全球崩坏能警报装置异常，检测到全球崩坏能浓度开始超标，全球各逐火分部崩坏能设备损坏无法工作。
五百二十四天，全球崩坏能警报装置异常，检测到全球崩坏能浓度开始超标，全球各逐火分部崩坏能设备损坏无法工作。
五百二十五天，全球崩坏能警报装置异常，检测到全球崩坏能浓度开始超标，全球各逐火分部崩坏能设备损坏无法工作。
……
六百五十四天，终焉律者降临。
末日行走于大地之上。
第六十四章 人偶是没必要做那种措施的
左手握持黑渊，右手拔出白花的沈凉削掉了两只巨型崩坏兽的头颅，随后冷冽的眼神扫过去，地面一群小型的飞行崩坏兽纷纷坠地，沈凉右手猛的往下一按，磅礴的重力瞬间将崩坏兽群活生生压扁挤碎！
但是无济于事，更多的崩坏兽几乎席卷了能见到的所有地皮，沿着沈凉脚下的道路涌来。而他背后是拼命往逐火基地赶的平民们，这些人什么行李都不敢带，仅凭双腿拼命的往后跑，尽可能快的搭上部队的军车。
但人类的速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崩坏兽，这些崩坏兽甚至很多比楼房还高大，唯有利用第五神之键进行防御的逐火基地勉强能抵御它们的进攻。
沈凉驾驭着一只庞大到近乎遮天蔽日，却又体态优美轻盈的巨鲸，巨鲸仅仅尾鳍便能轻松扫开被定性为“帝王级”的崩坏兽，在空中飞行犹如以天为海。正是因为这只巨大的坐骑能进行大范围清场，沈凉才能尽力保护潮水般退散的平民，否则即便他实力再强也救不了太多人。
三把神之键的力量融汇在他身体里，分别是第六神之键黑渊白花，第九神之键星海谐律。尽管第五神之键万物休眠也的确保留在基地内部，但冰之律者的能力更适合自卫而非主动进攻。况且，万物休眠的力量有限，它本身还庇护着全球数百个分散的避难所，一旦人类文明毁灭，它还要对避难所里的人口进行永续冬眠。
沈凉矗立在路中间，面对海一样的兽群，在巨鲸背上固定身形，绷紧了肌肉，再度发出少年人清脆的咆哮来！
——此路不通！
巨兽与兽群相撞！沈凉一手抓着骑缰，一手驱动黑渊，纯黑色的分解之力在长剑身上暴涨，形成数十米的大剑虚影。
“伊甸！帮我！”
居然有轻柔的女声回答了他，“一切交给我，我的王。”
这只近千米长的巨鲸便是伊甸融合的水生崩坏兽·伏罗那，意味“光辉的海洋”。伊甸并不是多么擅长战斗的人，她即便人为崩落现出兽身仍旧不太擅长，但在所有崩坏兽中最为巨大而光耀的身形就足够强大了。
她很少现出这个形态，只有逗弄爱莉希雅或者沈凉开心时才会化身鲸鱼载着他们畅游星河。可如今是所有人都必须加入战斗的时刻了，即便再不擅长，她也不能置身事外，而沈凉正是驾驭过她的唯一骑手。他需要她的力量，而她需要他的指令。
眨眼间，整个城市的边缘地面如同山峰突起那样剧烈的升起环形的平台，中间凹陷！一下子成千上万的崩坏兽落入坑中，大楼倒塌开始掩埋，崩坏兽们嚎叫着，互相踩踏挤压！
对于第九神之键星海谐律，沈凉虽然会使用，但不如长年累月使用它的伊甸擅长，星海谐律别名“伊甸之星”，复现重力场的场景唯有伊甸更适合。
“重力压制不了它们太久，你的回合了。我的王啊，快将那凯歌奏响。”
说时迟那时快！
在伊甸吟诵般的语调还未出现时沈凉便将蓄力已久的黑渊横扫出去！对生物基因绝对克制的分解之力化作一道告死的剑气生生切进了大坑，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了整个兽群。被剑气触及的崩坏兽发出吼叫，它们本没有痛觉，但是被切成两半的感觉对生命来说仍旧可怕。
黑渊的分解之力沿着碰触的部位立刻开始蔓延，崩坏兽的确是硅基生物但并不全是，只要还有碳基的部分在就能被黑渊溶解成碎肉，死之律者核心的力量对生物来说就是无解的毒。
“合体技用的不错。”伊甸笑着说。
这一击几乎让半个城市的崩坏兽群被清场了，一瞬间压力大减，其他驻防的融合战士立刻收拢防线。
“一直后退！沿着路逃跑就能抵达逐火之蛾内部，那里的防御性能足够好，在外面总会守不住！”沈凉下令，然后自己反而前进，巨鲸每一次游曳都挤压死一片兽群，血雨腥风。
这是在吸引注意力，将兽群的攻击欲望引过来就能保护更多的平民，能撤退一个是一个。所以堵上放线是他们必须做的事，虽然谁都知道兽潮无穷无尽，根本不可能堵得住。
这个时候沈凉便会想起凯文、爱莉希雅等真正站在融合战士顶端的强者。
如果她们在这里，镇守基地比他要容易的多吧，天火出鞘后每次挥剑作用范围都是公里级别，以数量堆积的崩坏兽根本威胁不到实力已经不在一个层次的融合战士，甚至他们挥手就是死一大片。
但现在有实力的都不在，他纵然也有融合战士级别的强度，但能力本质是依赖神之键……神之键的确很强，毕竟是律者的核心……但终究是外物。
靠外物的人怎么能和真正的强者媲美呢，对融合战士来说神之键都不是必须的，只是一把武器，没有神之键……融合战士一样强大。
她们……哪去了？
沈凉其实隐隐约约有了猜想，但是他不敢去想，他很暴躁，只能将愤怒和不解宣泄在兽群里。
就像他其实压根不在乎这些平民的死活，他之所以出手是因为梅的期望……什么光辉万丈的人之子，他从来没代入过。
……
终于结束了驻防，沈凉一身白衣被青黑色的血染脏，背着黑渊白花迈入基地内部。
逐火之蛾基地一开始设计的人口上限是六万，基本相当于一座大学城，但此时此刻这里的人类起码有百万之众。别说宿舍实验楼等地方，就连地面操场都挤满了仓皇的难民。
他们浑身肮脏，没有地方洗脸，身上甚至没有带任何行李，被兽群追猎的时候哪怕一点行李都是要命的东西。这是因为全世界都在爆发兽群，离逐火之蛾最近的这座城市已经是最有希望的一个了，其他城市没有大量融合战士镇守，想都不用想，必然沦为了兽群的餐厅。
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最后活着抵达基地的只有百万，考虑到现在这里可能还是人类最后的一个大规模聚集点了，百万就是人类的幸存者。
这就是终焉的力量，终焉降临之际和其他律者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她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攻击任何一个人类，仅仅只是苏醒时带来的星期级崩坏能就催化出了堪比人口数量的崩坏兽，无论逐火之蛾在努力，这铺天盖地的数量差距也不是人力能解决的，无数城市一日便宣告沦陷。
上一次岩之律者造成陆沉后，全世界还会控诉逐火之蛾，乞求逐火之蛾。但是终焉律者降临时全世界连追问逐火之蛾的能力都没有了，这个时刻人类才知道什么才是末日，真正的末日面前，根本不存在抵抗军可言。
沈凉解开污浊的长发，和重新化回人身的伊甸走进操场，然后他就停在那里。
操场上黑压压一片的人，每个人暂时只发了饮用水和一张锡箔防寒布，甚至没有充足的帐篷供应只能裹着布避免失温。沈凉一进来，每个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的看过来，那种感觉让沈凉都迟疑了。
每一个眼睛里都满是血丝，眼神也是相似的，疲惫、悲痛、麻木、茫然、绝望、苦闷。以及沈凉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些已经哭得声音都嘶哑的人在看到他时，又露出来的“希望”。
他走不动了，无数个眼睛仍旧乞求的盯着他。
——人之子啊。
——说好的逐火之蛾会保护所有人呢，会让所有人都得救呢？
——好痛……
——为什么我的母亲死了，为什么你没有救下来啊。
——人类灭亡了吗？
——杀光它们！
——我们能活下去吗，人之子？
——妈妈……
虽然疲惫到现在，即便见到沈凉进来，也没有人抓着他大声哭喊，所有人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但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绝望让沈凉更加烦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闷，按理说他不需要在意这些人的意见，他从未承诺过保护全世界吧？他压根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他想保护的从来只有极少数人……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是救世主么？我不是啊，谁是救世主你们找谁去啊！
可他说不出口，该说什么？他杀的就是不够多，就是不够快，就是太弱小了！在这群普通人面前……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而且……他甚至不知道救下来这群人的意义在哪。
如果终焉律者如此可怕，那么即便救下来了，最终结果不也还是死亡么？早一天晚一天区别在哪？末日已至，他这么努力的救人……有何意义呢？
——没有意义。
沈凉非常清楚，他闭上眼，不去看那些包含着复杂情绪的视线，从人群中走过，抵达指挥大楼。
——他不敢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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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还在持续，融合战士仍旧不见踪影。
沈凉将两个衣衫破碎凌乱，软软的晕厥过去的小小少女从卧室抱出来，一路走到准备好的下沉室。
克莱因默默的注视着沈凉，良久后低声道：“她们不愿意？”
“丹朱姐和苍玄姐说，世上生命终有一死，既然如此，和爱人在一起迎接世界的末日，有着无上价值。”沈凉淡淡的说，“说什么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类的废话，我听不下去了，就手段强硬了点。”
沈凉将丹朱苍玄两姐妹抱进同一个休眠舱，接下来这个下沉室会沉入地壳深处，在那里保持休眠千万年。休眠舱靠神之键万物休眠驱动，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
这种下沉室就是“避难所”，理论上终焉律者摧毁的是人类文明，只要幸存者足够少不足以支撑“文明”时，这些避难所也不会被摧毁。所以逐火之蛾一共设计的并不多，有人活就得有人死，丹朱苍玄也是因此不愿意“苟活于世”。
但她们很重要，她们两个是火种计划的关键人物，和华一样都承担着重要使命。
对沈凉来说……他则不管这些，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的女人能活下去。
“你呢？”克莱因看着他，“不准备千万年后，再相见吗？”
“这是逐火议会要考虑的，不是我该考虑的。”沈凉沉默了很久，最后道，“你呢？”
“支配律者事件时我成为支配律者，最后你知道的，为了扭转律者思维对我的影响，我请求博士替我更换了一个魂钢躯体。”克莱因平静的说，“如今的我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人偶，人类的思维存放在机械的身躯里，所以我并不需要休眠。”
“终究是人类思维，你不休眠的话，你的思维能坚持多久？”沈凉很清楚这种实验的后果，人类的大脑思考能力是有极限的，短寿的物种坚持不住千万年的记忆，何况克莱因本就是普通人，换阿波尼亚那种精神造诣极强的还差不多。
克莱因默默的看着他，“我会让思维休眠。”
“怎么休眠？”
“我有……我的计划。”克莱因低声说，“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做，而且只有这幅机械身躯才能做到。”
“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梅比乌斯了。”沈凉摸了摸她的脸蛋，勉强一笑，“其实机械身躯也无所谓，梅比乌斯给你设计的和人类没什么差别，现在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除了无法在体内生育……不过我本来也没什么概率能留下后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克莱因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有些无语。
的确，这幅人偶躯体的最大优势就是不需要排泄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在某种情况下做保护措施……但是这只可恶的小狼狗就算和普通的女孩子也从来没考虑过那事，根本也谈不上优势。
仗着基因领先人类一步为所欲为。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基地目前养着百万人，每天的饮食数量就是一个巨额数字，昨天一天就吃掉了基地的35%库存，这样下去明天就没有食物了。”沈凉忽然说，“但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为崩坏的领域，我们应该如何救灾……梅好像从未和我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克莱因轻轻的说：“因为没必要考虑。”
沈凉没听清楚，刚想让她重复一遍，梅的通讯请求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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