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楼主人
那位将军不说话了,巫女众和军方人士都沉默下来,然后,还是身为总大将的吠尾最有威望,硬着头皮出来,沉声道:“幕府方面提出的求和条件是,释放所有战俘,赔偿三百亿摩拉共计三年还清,请现人神巫女下罪己诏于鸣神岛公示,以及……”
沈凉一听这些就知道为什么珊瑚宫流歌面色如此凉薄了。
这哪里是求和?这根本就是让你认罪!
且不说战俘的事,三百亿摩拉这个数字就离谱,珊瑚宫一年的收入都不一定有三百亿!他给出海水稻这种神物,狮子大开口也不过一百亿而已。
而且还罪己诏……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在海祇民心里的地位基本等同于幕府人民心里的将军,让珊瑚宫流歌下达罪己诏在鸣神岛公示,这简直是指着鼻子的羞辱。
但话又说回来了……
沈凉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些要求看似苛刻,但相比起一年后粮食产量暴增的时代,反而不算什么。
三百亿就三百亿呗,反正现在我也付不起,拖着呗,三年呢。以后付是以后的事,你让我稳了一年那就说不准我还付不付了。
罪己诏就罪己诏呗,大丈夫能屈能伸,珊瑚宫流歌这种流氓大姐姐,撒泼打滚都不怕的还怕服个软?
幕府的求和看似咄咄逼人,但实际也是考虑了珊瑚宫的处境,可见两个势力确实都想停战了。
“以及什么,接着念。”珊瑚宫流歌趴在沈凉头顶上,双手支撑下巴,凝视着场下的众人。
“以及……”吠尾将军深深的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她怀中的沈凉,再看看珊瑚宫流歌冷峻的神色,仍旧咬牙道,“幕府方面要我们把沈先生交给他们,会视为贵客招待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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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神岛,鸣神大社。
“你好,如果有烦恼或者心愿,可以前往拜殿求签,雷神大人会保佑您的。”
“啊,那位外国的客人,拜祭前请先来手水舍洗手……”
“请把签放在绘马栏上,请不要扔到房檐上啊!”
负责接待香客的巫女稻城萤美擦了擦汗,继续露出笑容面对每一个客人。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是快要开春的日子正是“初诣”的好时机,哪怕鸣神大社在影向山的山顶,可心怀愿望的香客,可以手脚并用克服万难登上山顶;或者若是被雷元素垂怜,还可乘雷极一路向上,直达被巨大的神樱树所笼罩的神社。
这里有着君临全稻妻的神樱树,神樱无论寒暑常开不败,鸣神大社就在神樱树的笼罩下度过了无数年年岁岁。这里不仅是稻妻最大的宗教祭祀场所,同样也是信奉雷神的巫女们的住所,一如珊瑚宫之于蛇神巫女。
不过稻城萤美忽然感觉客人们逐渐变少了,气氛也有些不对。
她望向门口鸟居,看到了一名身穿纯黑束身衣,外披白色结袈裟长裙,头顶天狗面具的飒爽少女大步的走进神社。其他客人看到她雷厉风行的姿态就能猜到她的军人身份,于是都很快的结束参拜起身离开。
九条裟罗。
稻城萤美有些苦恼,像九条裟罗这样的军人通常很少会来神社这种地方,一来就会让香客们都自觉离开……参拜的客人走了倒还好,主要九条裟罗一来,就说明……
肯定有事了。
“裟罗将军来此有何贵干?”稻城萤美上前迎接,按惯例说道,“如果是来找八重宫司大人,很不凑巧,宫司大人不见客。”
“八重宫司什么时候见过客?”九条裟罗随口回应。
稻城萤美尬笑,因为对于三奉行这种和神社交流不少的人来说,他们都太清楚自家宫司是个什么德行了!
鸣神大社大巫女,也是宫司,八重神子。虽然名义上是鸣神大社管理者,但实际上她基本对神社事务一概撒手不管,每天在寝殿睡到日上三竿,然后下山跑到她开设的出版社去看轻小说。
但即便如此,九条裟罗也只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八重神子贵为大巫女,还是雷神的眷属与友人,任何一个身份都是全稻妻人民都必须敬重万分的存在,所谓轻佻和慵懒,肯定只是宫司大人的伪装啦。
九条裟罗很清楚,大人物嘛,或多或少都有点怪癖的。
“我来不是为了见八重宫司,而是有要事要与社奉行相商,刚刚去了神里家,神里家的代行说神里绫华一早就上山来了。”九条裟罗语气依旧是军人一般的冷硬,“神里小姐在吗?裟罗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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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白鹭公主,我有一个美差给你
稻妻有三大奉行处理绝大多数国家事务,分别是九条家——天领奉行,柊家——勘定奉行,神里家——社奉行。
这是稻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御三家,而九条裟罗就是九条家本代最杰出的女儿。
但稻妻本代最杰出最有名的少女并非出身军旅的九条裟罗,而是社奉行神里家的大小姐,容姿清丽品行良善,有“白鹭公主”雅称的神里绫华。
“不知道裟罗将军找绫华有何贵干?”
从正殿后转来一名身穿羽织褶裙的女孩,雪白的长发在额头前方整整齐齐的梳成公主切,后方扎成高马尾。她长相精致秀丽,和九条裟罗的英气比起来也丝毫不弱,更显一种名门大小姐的娴雅贵气。
“若是有公事,裟罗将军应该找家兄,绫华只负责府内家事,恐怕帮不了裟罗将军太多。”神里绫华礼貌的回应,举止极有分寸。
话虽如此,但她其实并非“只负责家事”的大小姐。
社奉行极为尊贵,但神里家在幕府的地位并不高,所以眼馋社奉行之位的家族门庭比比皆是。朝中无人,神里绫人抱病之身独木难支,哪怕神里绫华才十六岁,也已经潜移默化的经受着各种贵胄门庭的权力斗争。
所以神里绫华深谙“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不该接触的人别接触”的道理。
九条裟罗这种天领奉行核心人士,神里绫华避之不及。至少她希望这种事情都是“公事”,因为“公事”有回旋余地,而如果是托她做的“私事”,就会留下诸多把柄。
况且,神里家与九条家关系并不算太好。社奉行多次呈上反对眼狩令和锁国令的文书,但都因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两方的否决而作废。
“这次的事情并非什么大事,令兄难得见面,找神里小姐也足够了。”九条裟罗笑笑,她觉得和神里绫华的有些太生分了,考虑到这么生分不方便交流,便道,“一口一个裟罗将军也太见外,你我自幼便是世交,恢复过去的称呼如何?直接叫我裟罗就好。”
是的,世交。
九条裟罗虽然年长神里绫华三岁,但也算一起长大的玩伴,御三家的年轻一代互相来往极为正常。
当年九条裟罗、柊千里、神里绫华三人还一起在天守阁的大院子里踢手鞠,跳板子。秋天到了稻妻城有个温泉旅店,里面的院子有个很大的梨树,虽然店家不许采摘但她们三个女孩子谁敢拦着?九条裟罗带着一杆长枪直打过去,后面神里绫华和柊千里两个小娃娃跑来跑去的接,筐里装的满满的,乐滋滋的带回去想给爸爸妈妈吃,然后又被家长们痛骂……
愚蠢的三个小女孩挨了打,跑出来泪眼朦胧的说大人都是坏蛋,说我们要永远做好姐妹啊,长大后嫁都嫁给一个人再也不分开,然后信誓旦旦的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千针,切掉小手指。
多好啊。
然而柊千里已经准备嫁人了,九条裟罗从军参政,神里绫华游转在各路社交场合八面玲珑。
再次相见,已经是提防大于欣喜,甚至形同陌路。
“裟罗将军……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你还来这么说话……”过了好一会,神里绫华才轻轻笑了笑,“那个我们还没有背上家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要为了九条家吞吃一切,我要为了神里家自保立足,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我们恢复不到过去了。”
九条裟罗默然,然后她看向神里绫华,仍旧固执:“能的,我说能就能。”
两人对视,神里绫华黯淡的表情变化成啼笑皆非,她终于无奈的开口:“好了,到此为止吧,裟罗将军,谈正事吧。”
九条裟罗有些遗憾,将注意力转回,道:“是关于珊瑚宫叛军的事。”
“军队之事,不该来找绫华吧?”
“军队内务当然不会找你,但这次事关外交,需要社奉行负责。”九条裟罗也不卖关子,“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沈凉的璃月人?”
“璃月?”神里绫华抚扇,蹙眉思考,“裟罗将军所说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初次登场便利用火计埋伏了我军一场的少年将军吧,听说他毁了天领奉行十余门神居岛崩炮,造成了巨额损失。嗯……你们天领奉行这次的亏空,连勘定奉行都兜不住了。”
“那场藤兜砦战役就是我主导的。”九条裟罗淡淡的说。
神里绫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以扇抚面,露出礼貌且不失尴尬的笑容来。
“寒冬将至,虽然吃了个败仗,但总体上我们还是占优。幕府大部分人希望冬天停战,但我猜珊瑚宫那边的人对此更希望,所以就算停战我们也必须得让对方吐出点东西来。”九条裟罗看向她,“如果珊瑚宫想停战,我的要求是让她们把沈凉交出来。”
神里绫华拍打扇子的动作停下了,美眸满是诧异,“裟罗将军,你这是……想停战?”
珊瑚宫人傻了才会这么干吧!你这不是逼人家继续打吗?
“我通过内应得知,沈凉在珊瑚宫不过一月,表露出来的价值已经让人感到惊愕。”九条裟罗道,“他使用的法油根本解析不出来是什么配方,我们熟悉的灭火机制根本没办法处理他的炼金火焰,在战场上,这种东西简直无解。而他甚至还给珊瑚宫提供了一种海水稻,能在盐碱地上种植。”
神里绫华这一下真的露出惊愕之色了。
“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想把他请到幕府来,他毕竟是璃月人,为海祇岛而战也不意味着他对海祇岛忠诚。这样的人才理应收归幕府,海祇岛能给他的,我们能给他十倍百倍。”九条裟罗盯着神里绫华,“但是你知道的,九条家毕竟是军旅世家,把一个刚刚才大破我军的仇人请回来当座上宾,易惹闲言。”
神里绫华微微皱眉,“裟罗将军,话不可说太满,你怎么知道珊瑚宫会放过这样的人才?她们宁可战争也要守住呢?”
“沈凉没来时,她们也许有这样的骨气。”九条裟罗笑了,“但正是因为沈凉给了海祇岛希望,她们反而会退缩……以一个外人的安危,换整个海祇岛的安危,这笔买卖很划算。而如果她们不想做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那么海祇岛就得继续打,你觉得她们敢打吗?”
神里绫华也清楚战力对比。
今年冬天如果再打,对幕府来说就是得不偿失。
但对珊瑚宫来说,就是亡国灭种。
“你想让他来社奉行?”神里绫华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明明……这种事情你找别人也好啊。”
“稻妻还有谁比‘白鹭公主’更有人格魅力?”九条裟罗开了个玩笑,“而且,那位沈凉先生也只有十五岁,长相颇为清秀可人,比起绫华你也不遑多让——严格意义上,这是一件美差。”
“休要取笑我啊!”
第五十八章 乌合之众
这就是阳谋。
即便现在谈笑风生,可神里绫华仍然很清楚这个阳谋。
“我们以礼相待,给了珊瑚宫交出他的一个借口。如果他不愿意,珊瑚宫便是强来也有理由。而如果沈凉真的不来……”九条裟罗闭上眼,语气有些不忍,但还是坚决道,“幕府军攻下八酝岛后,家父命令只留老幼、妇女,其外尽皆处决。”
雪色长发的神里大小姐沉默了一会,“有些……卑鄙了。”
“只有这样才能让海祇岛的人产生一种想法,正是沈凉没有配合,没有牺牲,才引来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海祇岛与沈凉的仇恨便从此而生,他迟早还是会离开海祇岛,回到我们这边。”九条裟罗低声道,“这并非裟罗所愿,军人理应堂堂正正,但这也是家父的阳谋……战争之中无所谓卑鄙,于国家有益便是最大的良善。”
听到这里,神里绫华无话可说。
人类就是这么愚蠢的生物,神里绫华很清楚九条孝行为什么敢用这样的阳谋。
因为海祇岛的人真的会这么想,哪怕沈凉给他们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扶大厦于将倾。但只要英雄没有继续做到他们期望的,没有继续牺牲或者拯救,那英雄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海祇岛人会憎恨这个英雄没有继续做到英雄该做的,哪怕他们明知道最该憎恨的应该是幕府才对。
但人类总是如此。
相比起仇恨敌人,更容易仇恨朋友。
“等到沈凉先生真的无处可走来这里时,希望绫华你给他一点……”九条裟罗转过身,望向院子里高大的神樱树,“给他一点慰藉吧。稻妻对不住他,我既如此也无颜见他的面,只有绫华你与战争无关,你是干净的。”
她又想起那个在城墙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感到痛苦和一种莫名的窝火。
她将嘴唇咬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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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宫,南书房,死一般的沉寂。
珊瑚宫流歌感觉到怀里少年的颤抖了,那不是恐惧的颤抖。但她也并未出声,只是仍旧注视着这些人。
注视着不敢用视线去看沈凉的,这些臣属们。
很明显,吠尾的话只有军方和一些接触过战场的巫女才事先知道,绝大部分只是在珊瑚宫深居简出的巫女众直接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您在说什么啊吠尾将军!您在信幕府军搬弄是非?您脑子还在吗?”
“把我们凉子交出去,他们想得倒美!我家凉子过去还有命在?他连我都打不过诶!”
“我说您老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明显的分化之计看不出来吗?你也别当将军了让五郎上位吧!”
因为巫女众并非属于“官僚”体系,和武将们相比起来较为超然。所以年轻的巫女们甚至敢直接辛辣的讽刺军方的将军,她们涉世未深,很多都还是少女年纪,所以直言不讳。
但她们很快就发现,军方的将军们只是一言不发,任凭她们取笑。
所以巫女们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她们的表情从嘲笑变成狐疑,“吠尾将军……你不是……真这么想的吧?”
吠尾抬起头,无视了巫女们的目光,甚至无视了自己儿子不解和愤怒的表情。
他上前一步,盯着珊瑚宫流歌,恳切道:“从情感来说,我不希望沈先生离开,沈先生与我海祇岛有大恩,尚且未报。且哪怕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沈先生对海祇岛的价值也极大,损失沈先生单从利益来看也相当不明智。如果能用我去换沈先生做这件事,我绝无二话。”
他停了停,“但是。”
沈凉终于从珊瑚宫流歌的臂弯里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不带感情。
“但是幕府也正是看重了沈先生的才华,所以才如此要求。我与幕府军征战一生,我很清楚九条家率领的幕府军行事皆是为了利益,不可能为了仇恨做出不明智的事。他们要沈先生绝非为了危害他,而是视为上宾,希望沈先生为他们服务罢了。”吠尾斩钉截铁,“沈先生此去,并无生命之虞。”
这时有巫女忍不住了,“你放屁!”
吠尾无动于衷。
“去送死的又不是你,你个老东西,你嫉贤妒能!”
“我说了这不是送死,而且若是我去死能换来停战,我拉着五郎一起去送死都不皱眉头。”吠尾深吸一口气,“对方统帅是九条裟罗,即便我们为敌,我也得承认她是刚正不阿的武人义士,忠贞为国,一诺千金。她既以幕府的荣誉发誓绝不设伏,以礼相待,便不可能食言。”
的确不可能食言。
九条裟罗的刚正之名响彻稻妻,但以礼相待不意味着不会反目。
说白了这就是要个人质罢了,一个为了和平交出去的人质。
“真到了幕府,还一定是九条裟罗说了算吗?”珊瑚宫心海终于出声,“凉子在我们这边,一切有我们。一旦拱手让人,身处异地,便是刀俎上的鱼肉,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我不同意。”
“即便如此,沈先生不也还留了一手吗?”有军方的人士也无法容忍巫女众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厉声道,“沈先生身怀空间法术,世界之大他来去自如!他需要你来担心生命安全吗!就算到了稻妻,又有谁能干扰有空间能力的沈先生?这可是只有魔神才能掌握的大威能!”
“放肆!”珊瑚宫流歌立刻制止,盯着那个年轻的将军,眼神愤怒,“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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