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枫
众人的声音连成一线:“请您救救老夫人。”
雪代遥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倒,整个人不知所措,感觉她们全都不是正常人,被宗教所控制了,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感觉发烫,心跳隐隐加快了几拍。
他总归是个理性的人,只觉这些来得突然,没有任何实质感。
“你们先起来。”雪代遥润了润干哑的喉咙。
“少爷您答应了,我们就起来。”桃沢爱盯着雪代遥的脚尖。
雪代遥按耐下奇怪的冲动。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曾经与老夫人一样躺在病床上。如果能付得起医药费的话,就会有高明的医生将她起死回生。
但是他的母亲死了。
老夫人有远超母亲的财力,但她却得不了治疗,反倒去信巫女的“法术”。
雪代遥认为自己是在多管闲事,理智的大脑告诉他不要刨根问底,只要接受这一切,但他的底线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他也从来不缺乏勇气。
于是,他说:“你们乞求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求妙手回春的医生。”
他本以为桃沢爱会生气,她却早有预料的说:“医生看不好的,这是怪病。”
“怎么个怪法?”雪代遥深表怀疑,老夫人刚刚的表现浑然不像精神不正常,只是外面变天了,她不得不装出疯癫的模样。
桃沢爱看出他的怀疑,说道:“少爷您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人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果你再早来一点,就能看见老夫人好像貔恘一样只吞不拉——她一顿饭吃得比十来人还多,却有一个月没有排泄了。”
雪代遥眉头皱了皱,不太相信桃沢爱的话。这未免太过夸张,正常人得了这种病,早就死了吧。
“多亏了巫女大人除妖,才保住了老夫人的性命。但这只是暂时的,怪兽无法根除,老夫人的身体迟早……”桃沢**言又止,“少爷您为什么不答应呢?对您来说又没有任何影响,不管您信还是不信,只要持剑进行仪式就可以了。”
“我可以答应,但……”
雪代遥不信任宗教仪式,认为巫女无法将老夫人治好。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桃沢爱看出他的担忧,说道:“只要尽力而为就可以。”
雪代遥思索了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要求。”
桃沢爱喜出望外,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是什么要求,藤原家都会满足你。”
“宴会马上开始了,夫人为您准备了个礼物。”桃沢爱误会了雪代遥的要求,自信满满的道:“再也没有人会说您不是藤原家的少爷了。”
但雪代遥却说:“这个要求我现在就要用。”他低头盯着“侏儒”,说道:“既然我答应参加仪式,那我肯定就会做到最好。但我有诸多关于仪式的问题不懂,想单独请教巫女大人,希望她为我指点迷津。”
第十七章 品人
桃沢爱意外的盯视雪代遥。
本以为他提的要求,会是要个真正的“身份”,在藤原家扎稳脚跟。
却没想到,他居然以退为进,想要跟巫女大人单独谈话。
桃沢爱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眼前的孩子,他比任何人还知道进退。
刚刚一群人下跪行礼的时候,别说一个孩子,就是成年人都无法保持淡然,可他还是保持住了镇定。
雪代遥不等桃沢爱说话,已经单膝点地,伸手去扶她起来,“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先请你起来说话。”
桃沢爱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他,牵住手缓缓起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想到是您扶了我一把。”
两人贴得极近,金发的发丝仿佛黏在了雪代遥的脸上。
桃沢爱伸出白白的嫩嫩的两根指头,拨开他下巴的发丝,指尖轻轻刮了下他的嘴唇,迅速退后一步,压了压黑色的裙摆,“少爷,我的衣服应该没有脏吧?”
雪代遥刚刚被她指头撩拨了下,微微失神了下,现在看过去,桃沢爱光洁如玉的双手,稍稍压着中间黑色蕾丝边的裙摆,迷得叫人移不开眼。
饶是雪代遥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迷惑心头突然泛起的冲动。“就跟新衣服一样干净。”
桃沢爱的呼吸轻快了,一面为自己仍有魅力感到开心,一面暗暗的想:“他就算再早慧,仍然是个孩子。”
“失礼了。”
桃沢爱微微弯腰,向雪代遥行了一礼,看了眼仍然跪着的仆人们,问道:“少爷,她们能够起来了吗?”
雪代遥点了点头,“起来吧。”
仆人们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
桃沢爱道:“后面的人出去招待客人,堆在这里成何体统。”
仆人们就像冲进下水道的水,慢慢流了出去,只剩下几个本来就在这伺候老夫人的女仆。
雪代遥恭敬的问道:“巫女大人,我能否单独问你一些问题。”
站在一边看戏的巫女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就像干了的面团,阵阵龟裂。
“我没有意见。”巫女说道。
雪代遥这才看向桃沢爱,她低头说道:“既然巫女大人答应了,那就请少爷您与巫女大人一块移驾,到隔壁的房间去,免得打扰到老夫人休息。”
“好。”雪代遥点头。
三人离开老夫人的卧室。
隔壁的房间是书房,左侧一排书架挂在墙上,一张棕木色的矮桌摆在中央,放着各种茶具。
三人席地而坐。
桃沢爱跪坐在地,手法熟稔的泡了两杯好茶放在桌上。
“我先出去了。”桃沢爱轻轻将门塔上,“您们若是有事,便支会我一声。”
雪代遥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看了一眼正对面,轻轻吹去茶杯热气的巫女。
她抿了口茶,长呼出一口气,“在神宫的时候,我可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叶。”
雪代遥跟着抿了抿茶水,只感觉又烫又麻,满嘴的苦涩。
“这茶味道如何?”巫女笑眯眯的问道。
“很苦。”雪代遥如实回答。
“再仔细品一品。”
过了三四声呼吸,雪代遥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没有尝到其他味道。”
“你没有喝过茶?”巫女轻轻吹着茶水的热气。
“我从来没有喝过,在家里都是喝清水。”雪代遥看了眼茶水,茶面微微摇晃,模糊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不会喝茶可不行,你要在藤原家的日子长着呢。”
“巫女大人很会品茶?”
“也谈不上很会,只能说略知一二。”
雪代遥说道:“请巫女大人教教我。”
“品茶得先闻出味来,然后再去品。”巫女也不拘谨,示范着端起茶杯,“汤喝到口腔之后,先在嘴巴里含一下,翘起舌尖,稍微收下巴,向口中吸气,再将茶汤在口中打散,用味蕾去好好感受茶汤的鲜甜苦涩。”
巫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很美妙的感觉,你试试看。”
雪代遥跟着照做。
巫女问道:“滋味如何?”
雪代遥放下茶杯,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我就感到满嘴的苦涩。”
“第一次喝茶是这样的,以后就会慢慢习惯。”巫女再次抿了口茶水。
雪代遥慢慢站了起来,“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喝过茶。”
“你刚刚说过了。”
“藤原家的人都会喝茶。”
“你以后也会的。”
“但我现在不会。”雪代遥立住身子,说道:“巫女大人这么会喝茶,为什么偏偏挑个不会喝茶的我?”
巫女大人抬起头看着雪代遥,脸上的皱纹慢慢松展开来,“因为你是特殊的。”
“我的身份‘特殊’吗?”雪代遥沉声道:“确实,我的身份对于藤原家的所有人都特殊。”
“我想问问巫女大人,老夫人真的病了吗?”
巫女大人说:“你想听我说什么?她确实没病?好吧,她确实没病,只不过中了邪。”
“我见她的时候,她不像中邪的样子。”
“只是回光返照。”
雪代遥说道:“那老夫人是被冤魂附身,还是被妖魔缠上?”
巫女大人挑了挑眉头,说道:“她肚中有‘怪兽’。”
雪代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确认道:“怪兽?”眼见巫女点头,他只感觉到荒诞无稽。
听到“怪兽”两字,他第一反应是特摄剧中的怪兽,只感觉到滑稽。
“怪兽,那是什么东西?”雪代遥气笑了,仿佛被巫女戏耍了。
“那是人死后的冤魂不散,所形成的怨灵,只想完成生前的遗愿。”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那个‘持剑人’?”雪代遥问道,“我才刚到藤原家,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我跟藤原雪纯说,想要祛除怪兽,必须要直系的男性家属配合。”巫女笑道,“藤原雪纯提到了你。”
雪代遥感到可笑,“我根本不是老夫人的直系家属。”
巫女平静的望着雪代遥,“我说过是老夫人的家属吗?”
雪代遥笑容慢慢消失了。
“是你父亲的。”她说。
第十八章 选择
雪代遥对父亲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父亲的名字,就连姓氏也不知道。
完完全全就是一张白纸。
父亲早在雪代遥出生之前,就抛下怀孕的母亲,跑去藤原家享福。
母亲没有留下父亲的任何东西,就连提也没有提到。
雪代遥曾经有疑惑过生父是谁,忐忑的问了母亲这个问题。
雪代巴只是冷冷的说道:“你父亲已经死了。”
早慧的雪代遥看出了问题,不过他默默放在心里,不再提有关于父亲的话题。
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就连母爱也少之又少。
雪代巴对于他的感情十分矛盾,动辄就要打骂,可是偶尔展示出来的柔情又让人心碎。
雪代遥明白了,不是母亲不想爱他,而是没法爱他。
这个男人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情,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真相——对于母亲来说他是个意外。
那么对于其他人呢?
街坊邻居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仿佛母子俩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哪怕有孩子与雪代遥玩,立刻就被家长拉走。
有人说雪代遥的父亲是个杀人犯,有人说雪代巴被野男人弄大了肚子,有人说是兄妹luan伦,哥哥早就死了。
雪代巴面对她们的指指点点连反驳也不反驳,明明在谣言传播之前,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但她就是一声不吭,脸上尽是麻木。
雪代遥的心还没有被麻木填满,对于母亲来说他是意外,对于别人来说他是孽种,对于同龄的孩子来说是瘟疫,必须听家长的话,敬而远之。
在破旧的出租屋里,雪代遥经常坐在摇摇欲坠的窗台之上,手里拿着碎掉的镜子,一时想从缝隙中跳下,一时想用镜子将自己割脉。
活着还是去死,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有人能窥探他的内心,一定能看出他在生和死之间的纠结。
他望着母亲麻木的脸,忽得生出一股勇气,自己要守护住母亲,珍惜唯一的感情。
雪代遥将镜子正面对准自己,露出了笑容。他得先学会微笑,让其他人看不透他的想法,再学会察言观色,想办法终止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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